嘉佳剛嫁入王家,也算是一圓了當少奶奶的心願!
想當初嘉佳可是學校的校花,追求她的人聽說可以從淡江排到逢甲,她也自持有這
張老天眷顧的外貌,換男朋友的速度和換衣服差不多,即便是進入了職場,那更是
她的全盛時期,在這時代哪一個地方不是靠臉吃飯,既然要吃,那小職員的自助餐
她自是看不上,最起碼也要經理等級的高級西餐,生平心願是能吃到董事長他家桌
上去。
不過,嘉佳有一個最大的毛病,那就是挑食!吃這一頓就在想下一餐,吃了五星級
就在想米其林,於是幾經蹉跎,眼看就要過了適婚年齡,快變成別人眼中的大齡剩
女了!
這可不行,一定要趕快找到金飯碗!在參加大學同學會之前,她邊梳妝打扮邊對自
己這麼說。
其實,她對大學同班同學的記憶很淡漠,因為當時她都在發展外務嘛!但她記得班
上有一個姓王的,叫王大富,人如其名家裡還真是超級富,是名符其實的土財主,
但就是長得其貌不揚,所以當時不在她的前男友名單內。她先是打聽到這王大富至
今未婚,而且也會來參加,所以這下當然要好好下重本,才能釣到這隻金龜婿!
果然在宴席上,王大富一見到當年的夢中情人頻對自己拋媚眼,當場被迷的神魂顛
倒元神出竅,誠心感謝祖上顯靈了!而嘉佳也只用了小腳指頭的力氣,就勾到了這
門婚事,果然如願當上富少奶奶!
王家是地方望族,結婚當然是回鄉下老家,當時結婚的排場可說是驚動四方,教人
吒舌!十人一桌的宴席上,大排翅誰跟你切絲,一碗一大片;烏魚子也沒在省的,
一人一大條;頂級和牛直接拿來烤,一人一大塊;發喜糖是一人一盒法國馬卡龍,
反正要多鋪張就有多鋪張!
王大富是長孫,嫁入豪門的長媳要遵守的規矩自然也多,只是這王家有一點跟人不
一樣………
在嘉佳踏進王家的第二天一早不到六點,就被婆婆給叫醒。嘉佳一驚,還沒意識過
來叫一聲:「婆婆…..」就聽這一身穿著舊式旗袍的老婦人說道:「趕快起來,換
好衣服,我帶妳去一個地方…….」
嘉佳還有些驚魂未定,而且超想破口大罵,但為了給婆婆一個好印象,只好趕緊照
辦。
換好衣服後,只見婆婆已在房間門口等著,手拿一竹籃,隨後便帶著自己坐上電梯
來到這大透天厝的最頂樓,入眼是一間古色古香又金碧輝煌的閩式宗祠,她知道這
是王家拜祖先的地方,昨天結婚吃喜宴前,有和王大富與公公婆婆上來祭拜過。
此時,這宗祠被兩扇厚重的雕花木門緊緊鎖著,婆婆來到門前摘下脖上掛的一串金
鑰匙項鍊,開了門之後,便慎重地交到嘉佳手上說道:「嘉佳,妳是王家第一個媳
婦,按照傳統,以後祭拜祖先打掃祠堂的工作就交給妳了。妳聽好,每天早上六點
要來上香,祖先牌位前十二杯茶要斟滿,飯菜也是分十二碗、筷子十二雙,祭拜好
祖先就把東西收下來。」忽然,婆婆壓低音量,在她耳邊吩咐道:「這些拜過的飯
菜要倒掉,不要給家裡的人吃。」
接著,又若無其事繼續說道:「晚上六點妳要再上來關門,順便收拾收拾,看到桌
子髒了要擦,祠堂外的地板要掃,走時記得把大門鎖緊,頂樓風大,有時會把門給
吹開。對了,那個祖先牌位千萬不要去動,就算是有灰塵也別擦,那個不是妳能碰
的!」
她婆婆在說這些像是老闆交代下屬的話時,也沒管嘉佳是不是已經被嚇得魂不附體,
一臉驚恐萬分,嘴巴完全闔不上來,只是自顧自地開始從竹籃中拿出碗筷飯菜,示
範如何擺盤要怎麼拜,回頭見嘉佳還像根木頭傻站在那,滿臉老大不願意,於是便
邊擺碗筷邊語重心長說道:「嘉佳,妳剛嫁進來我們王家,我知道這可能會讓妳有
些不習慣,但我當初也是這樣過來的,一直到昨天都還是我一早起來拜祖先。想想
我也只有在快生大富的那幾天,還有坐月子的時候才沒上來。妳現在已經算很好命
了,有電梯可以坐,妳知道以前我在當媳婦時,還沒這房子呢!我是天還沒亮就要
摸黑出門去開祠堂,颳風下雨都要去,那才真是辛苦啊!」
婆婆說完,點了兩把香,分其中一把給嘉佳,並把她拉到身旁一同向祖先牌位敬拜
道:「王家的歷代祖先公媽,我今天帶大富剛娶進門的媳婦嘉佳來給祖先上香,以
後就由嘉佳來拜飯,你們要保祐她早日為王家添個孫子。來,嘉佳妳也拜一拜…….」
嘉佳雖然拿香跟著拜,但臉卻臭得要命,心中更是暗罵了好幾百句,這可不是她所
幻想的富少奶奶的生活啊!
拜完後,婆婆一邊掃著地板,一邊跟嘉佳說道:「其實說真的,做我們王家的媳婦
實在是很輕鬆!妳以後不用上班、也不用煮飯、更不用打掃房子,這些都有佣人來
做,妳唯一要做的就只有我剛剛說的,早晚上來開門關門和拜祖先,其他都是妳的
時間,真的算是很輕鬆了………」
「輕鬆個屁!」一拜完回到房間,嘉佳想到她以後每天早上六點,跟晚上六點她都
要被綁在這房子,這叫她怎麽受得了。她過去每天睡到鬧鐘快叫不醒、晚上非要逛
到八九點才回家,更別說一年要出國玩個兩三次,如今這不就跟坐監服役的犯人沒
兩樣了。
她趕緊跟大富抱怨這種種不人道的慘況,但或許是因為大富從有記憶以來,就看著
媽媽每天早六晚六去祭祖,而且聽說這傳統一直都是這樣,從媽媽到祖母到曾祖母
到太祖母,每一代都是,因此對這件事也覺得沒什麼,只寬慰她要忍耐,以後就習
慣!而且還答應她以後想買什麼就買什麼,這才讓嘉佳稍微出了點氣。
之後的幾天,嘉佳每到六點就要咬牙爬起床,提著佣人早已準備好的飯菜竹籃上去
開門燒香,然後收拾完後再去睡回籠覺,一睡就故意睡到中午,王家人也不好對她
說些什麼。然後到了晚上開飯前,便上去關門打掃,當然也是故意邊打掃邊和閨蜜
抱怨天底下竟然還有這種事,反正上來的也只有她一人,講多大聲都沒有人聽見……….
閨蜜聽了也覺得不可思議,並且給她出主意,跟她說不如有一天妳就故意睡過頭,
早上不去拜飯看會怎麼樣?嘉佳一聽大聲叫好,想說自己怎麼沒想到還有這招?反
正早上拜飯也是自己一個人,根本就沒人管,有拜沒拜誰又知道?而且就算知道了
,隔天再補拜也就是了,說不定婆婆看她沒去拜,還會代勞,久了人一皮,這麻煩
事也就可以賴掉。嘉佳打定主意後,決定明天就來給它一個睡過頭……
當晚她喜滋滋地入睡,故意不設鬧鐘,準備來個好久不曾有過的睡到自然醒,睡著
睡著忽然感覺床旁有人在看著她,她一驚張開眼,只見床旁站了好幾個人,仔細一
看,全部都是老女人,而且穿著打扮從近代到古代都有,一個個呲牙瞪眼地看著她
。其中一個衣裝比較近代的老婦人,張口就問她:「今天的飯呢?」「為什麼今天
沒來拜,公公婆婆們都肚子餓了,還不趕緊起來拜?」
嘉佳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膽子,見到這些莫名其妙的人,也不客氣地回嘴問道:「妳
們是誰啊?要吃飯不會自己煮啊?」
「哎耶,好沒禮貌的孫媳婦,看來不教訓教訓妳不行!」說完,床旁的這些女人就
圍著嘉佳打起來,有的抓她衣服,有的扯她頭髮,還有的直接捏她手臂,痛得她又
驚又叫的,趕緊從床上跳起,睜眼一看,時鐘剛好六點半!她想起剛剛那個夢還餘
悸猶存,趕緊提著佣人擱在餐桌上的竹籃上去開門拜飯!
自從做了這個夢之後,嘉佳就對樓上的宗祠感到害怕,她對大富說這個夢,老公卻
覺得她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是晚上洗澡的時候,真的發現自己全身上下青一
塊紫一塊,碰了還隱隱做痛!
「你們家是不是鬧鬼?」嘉佳緊張問道。
「不要亂說話,我們家樓上就是祖先牌位,哪裡有鬼!」老公責備了她幾句。她也
不甘示弱,兩人就這樣吵了起來。吵歸吵,但拜還是拜,畢竟她敢跟活人吵,但可
不敢跟鬼吵!尤其每次晚上六點天一黑上去關門時,便覺得這宗祠變得格外詭異,
金光閃閃的神龕中,上好檜木雕成的祖先牌位,彷彿有無數雙不友善的眼神在盯著
她,就像是婆婆在暗中觀察媳婦的眼神一般……..
這種日子再過下去她遲早有一天會發瘋,於是不到一個月,她就吵著要離婚,哪管
這是什麼金飯碗,碗裡裝的全是餿飯,就算是鑽石碗又有屁用!
但王家是地方望族,長孫結婚不到一個月就離婚,這說出去會有多丟人,於是王家
的人當然是死活都不同意。嘉佳也不是省油的燈,有一天早上六點,她把掛在脖上
的金鑰匙往地上一扔,隨後便開了車回到自己娘家,打死都不願意再踏進王家一步。
恢復單身的嘉佳,再經過幾天的情傷之後又重新振作,她還是嚮往愛情生活,渴望
找到一個可以共進晚餐的人,但她依舊還是挑食,而且年紀也有了,現在有的只剩
風韻猶存。
雖然她很積極地參加聯誼,甚至打進扶輪社與獅子會等社團,但不知怎麼地,她的
每一段感情都相當不順,有的甚至還沒開始,原本說好赴約的男士會突然因為車禍
、肚子痛、被狗咬等種種原因不能來。
而且不只是這樣,她的運勢在離婚後一直不好,做什麼都不順,她曾經為此去請教
某某號稱能開天眼的高人,只聽那靈學老師在看了她一眼後,嘆了一口氣說:「這
我沒辦法處理,妳後面跟了12個女人……」
「什麼?12個那東西……」
「小姐,冒昧地問,妳是不是離過婚?或和夫家還有糾葛?」
嘉佳點點頭,心底也對這老師佩服不已。
「那就難怪了,妳離婚的時候大概沒稟報夫家的祖先,所以他們還當妳是媳婦。如
果這件事要善了,最好還是去前夫家的祖祠說明一下,這樣對妳也比較好。」
只見嘉佳面有難色,當時走得很決絕,要再回過頭來乞求王家答應這件事,恐怕也
不容易辦到,況且王家的祠堂就在樓上,還用一把金鑰匙鎖著,要想再進那曾令她
毛骨悚然的鬼地方,只怕比登天還難……..
於是,年輕時追求者眾的嘉佳,一直到老都沒有幸福的歸宿,甚至晚年又病又窮,
最後病死在醫院中………
躺在醫院太平間的她,再睜開眼時,突然看見身邊圍繞著好多老太太,此情此景,
令她備感熟悉,而且瞬間驚恐不已,並且一個身著舊式旗袍的老太太走到她面前數
落道:「嘉佳,我一直把妳當媳婦看待,妳怎麼這麼不懂事?」
嘉佳一聽,正是王大富的媽媽,曾經的婆婆,而聽說她也早已仙逝多年了。
「我的婆婆,還有婆婆的婆婆,婆婆的婆婆的婆婆……她們每天都在念著妳說怎麼
沒來拜飯。如今好了,也到了妳該入牌位的時辰了,過去的事就算了,我已預先為
妳準備了位置,我們這就回家一起吃飯吧!」
嘉佳還沒搞懂是怎麼一回事,只覺得身輕飄渺,婆婆拉著她的手,和身旁的老婦一
眨眼就回到了王家的祠堂,這個她再熟悉不過的鬼地方……..
於是,每天早上,她和其他列位的王家歷代公公婆婆,在一張大桌上等著拜飯。雖
然一開始那些長輩們對她還有些不諒解,但時間一久,憑著嘉佳的八面玲瓏,加上
又有婆婆在一旁幫著說好話,嘉佳也就得列位而食,不用像其他的孤魂野鬼無人祭
拜,討不到東西吃…….
有一天王家的後人又有新人結婚,娶進來的新娘聽說之前是美國留學回來的,所以
作風特別洋派,她在聽了婆婆早六晚六上香拜祖的那一套後嗤之以鼻,壓根沒再相
信,而且也打算明天照樣給它睡到自然醒。
那一天早晨,嘉佳和幾位婆婆在等不到拜飯後,全體出動來到孫孫媳婦的床前興師
問罪,那一個先聲奪人,一開口就大聲喝斥,並且動手揪頭髮的,不是別人,正是
嘉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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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imam (115.43.51.25 臺灣), 06/03/2020 14:50:07
※ 編輯: imam (115.43.51.25 臺灣), 06/03/2020 14:50: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