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 龍子
任湘瑜一手拖著溺水泳客,另一手划著水,拚命的游向救生艇。
除了抵抗來自於泳客的重量與水的阻力,她知道她正在對抗的,不僅僅如此。
「快點!快點!大家來幫忙!」其他救生員夥伴將船身靠近兩人。
任湘瑜撐起泳客,讓其他人很快的將他拉上救生艇。
而當泳客離開水面時,那股持續對抗著的力量,將任湘瑜拉進深潭中。
* * *
任湘瑜從小就很愛游泳。
與其說是愛游泳,倒不如說她愛水,愛到媽媽都笑她不如生做一條魚。
說到魚,她有時也想著是不是自己就該是條魚,因為她左小腿外側有一點一點的胎記,就
像魚鱗一樣,面積約有半個手掌大。
但爺爺笑著說,她不是魚,是龍,是吳越民族到了現代難得一見的天生龍子。
爺爺是隨國民政府遷台的浙江老榮民,有著濃濃的鄉音和一手令人垂涎的浙江好手藝。
雖然常常聽不懂爺爺在講什麼,但任湘瑜還是很愛賴在愛笑的爺爺身邊,聽爺爺講些課本
不會教的鄉土軼聞。
「爺爺出生的浙江啊,是屬於吳越文化的一部份。說到吳越呢,就不得不說,很久很久以
前,吳越認為自己是龍的孩子,因為這樣呢,蛟龍才不會來殘害我們。」
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像龍子,吳越人甚至斷髮紋身。而她腳上的胎記,正好就像刻意紋上
去的龍鱗一般。
雖然知道不過是神話,但幼小的任湘瑜心中有一株小小的芽,相信著就算自己只有四分之
一的血緣,也會是龍之一族的後裔。
或許受到受到龍的庇佑,任湘瑜一路從游泳隊開始,成為了體育老師,休假時也兼職當救
生員。而龍子一事,長大後的她雖仍記著這件事,卻也不再如以往掛心。
* * *
「喂,詩朗!在家嗎?」日式木造宿舍外,任湘瑜穿著一襲運動服,手提著一串肉粽,大
聲喊著。
「來了來了!」一頭澎髮、帶著黑框眼鏡的青年從屋內晃蕩出來,看到肉粽瞬間眼睛發亮
。
「這該不會是你爺爺最擅長的浙江粽吧?超棒的!謝謝!」
任湘瑜看著眼前手舞足蹈的青年,不禁想著這樣歡脫的傢伙到底為什麼有辦法寫出一篇篇
令人嘆為觀止的文學作品。
「最近有什麼有趣的事情可以和我分享的嗎?」
青年饒富興味的表情,令任湘瑜想起第一次見面時,這人也是如此興致盎然的諦聽與提問
。
任湘瑜給了個鬼臉,揮揮手說:「沒了沒了,上次就說過了吧!就只有日本那次而已。」
那是她大學畢業旅行與同學一起去日本時所發生的事。
當時他們經過一條小溪流,因為景色十分優美,水質十分清澈,因此即便不是在既定行程
規劃裡,他們也忍不住停下來玩水一番。
正大家玩得正高興時,一名同學卻不知怎麼的滑倒,還被水流沖往深水處。
一聽到尖叫聲,任湘瑜也沒多想一個箭步衝上前去,跳進水中想要將同學拉回,卻看到同
學的大腿處似乎有個黑影抓著不放。
「給我放手啊!」任湘瑜不知哪來的勇氣,大聲一喝,伸出左腳就往那黑影一踹。
說也奇怪,那黑影一見到左腳上鱗狀胎記,瞬間放手逃得無影無蹤。
和青年說完這個故事,他只是歪著頭想了一下,帶著一貫的笑容說:「那個啊,說不定是
河童想捉弄一下你們,但是看到你的胎記誤以為是龍,就嚇跑了。」
不過任湘瑜可不覺得這是可以笑著帶過的一件事。從那之後她就明顯感受到人命的重量,
也因此迫使她投身在救生員此一副業。
任湘瑜提起包包,說:「沒空和你講這些了,我要趕車去南投。」
「唔,為什麼?」青年拆了個粽子,放進嘴裡嚼了起來。
「明天的端午萬人泳渡日月潭活動,我要擔任救生人員。」
「是喔。」青年放下肉粽,轉身在庭院拔了幾株草幾片葉子,捲成拇指大小,用紅線綑扎
起來,掛在任湘雲頸上。「這是回禮--菖蒲艾草香包。嗯,雖然沒有把它包起來。」
青年笑了笑,嘴邊還掛著一粒糯米。「祝妳旅途平安。」
* * *
不同於主辦單位與挑戰者們意氣勃發的心情,任湘瑜繃著神經,緊盯著視線內可觸及的每
一位泳客。
「唉,妳也別太緊繃了!他們都帶著魚雷浮標(註),水中每隔一段距離都有救生平台,保
持適當警覺就好了,免得真正要上場時,肌肉過於僵硬反而不利於動作。」
同一訓練班出身的前輩拍拍任湘瑜的肩膀,示意她放鬆。
任湘瑜點點頭,擠了個微笑。
天氣不錯,輕薄的雲層恰好遮住過於炙熱的陽光。風不大,潭面十分平靜。但不知為何,
她內心總有些微不安。
突然,她的眼光被一名位置較為邊緣的泳客吸引過去。
「學長,那個人的情況是不是怪怪的?」
那人雙手緊抓著魚雷浮標,卻不像是休息片刻,反而身體緊繃、載浮載沉。
「可能身體狀況有異,我們過去看看。」
他們划著救生艇向泳客前去,那泳客見救生員,一臉驚慌。
「救命啊!有東西拉住我的腳!!」
「東西?怎麼可能?這裡的深度平均也至少二十五公尺……請不要驚慌,我們來救你了!
」
那名泳客發出更加慘烈的尖叫,倏然消失於水面,只剩下魚雷浮標在水面上左右浮動著。
任湘瑜跳入水中下潛,在水深一公尺處看到泳客。
但不僅僅如此。
一雙手緊緊環繞在泳客的腰際,那東西的大眼狠瞪著,長髮如藻類一般的隨著水流漂動。
任湘瑜心頭一驚,險尖叫出聲。
「該怎麼辦……」任湘瑜想著。
手邊沒有任何武器,在水中也難以使力,過於靠近難免連自己也會受到牽連……
這時,青年掛在她頸上的菖蒲艾草香包緩緩的隨水流漂上眼前。
任湘瑜靈機一動。「說不定可以試試!」
她拿下菖蒲艾草香包,握在手心,以最快的速度向前游去,將香包貼上那東西的手上。
那怪物果真露出吃痛的表情,放開了雙手,任湘瑜趁機抓住泳客的胳膊,向著水面游去。
一出水面,任湘瑜大大呼一口氣。其他救生員夥伴立馬十萬火急的將泳客拖上救生艇。
「湘瑜,妳也快點上來!」前輩朝著任湘瑜伸出手。
任湘瑜握著菖蒲艾草香包的手搭上了前輩的手,但一股力量迅速的攫住她的腳,將她拖入
水中,香包也脫手而出。
那力量令任湘瑜以急快的速度下沉。她雙手緊摀著口鼻抵擋潭水的侵入,雙腳拚死踢動想
要掙脫,意識卻漸漸難以清醒。
「完了…」
突然眼前兩道金色光芒如電一般閃過,任湘瑜感到腳上負擔一輕,卻也瞬間失去意識。
* * *
不知經過多久,任湘瑜悠悠轉醒,但身體卻不聽使喚,仿若作夢一般。
「女孩,醒來了?」一對男女坐在她旁邊,臉上帶著微笑。
仔細一看,那女子穿著藍色短袖上衣與黑色裙子,邊緣飾著複雜精細的幾何花紋,頭上戴
著的花草編織而成的花圈。而男子則穿著無袖淺褐色上衣,衣上一樣有複雜的幾何織紋,
他的長髮則用綴有貝片的頭箍固定於腦後。
「原住民服飾……是被附近的居民所救嗎?」任湘瑜想著,想問卻沒有力氣發出聲音。
「感覺到日月潭這邊似乎有不小的動盪,還以為是龍又出現了呢!」女子笑了笑,伸手幫
任湘瑜擋陽光。任湘瑜瞄到女子膝上放了一把金色剪刀。
「是龍沒錯呢!只是沒想到這隻龍是個人類小女孩。」男子站起身,爽朗的笑了起來。這
時任湘瑜才發現男子腰際所插著的不是獵刀,而是閃耀著金光的斧頭。
女子的笑容暗淡下來,說:「不過沒想到水精又出現了,正想著已經平息一陣了呢。」
男子的爽朗轉為無奈。「在這個變化快速的時代,消失、轉化甚至產生新事物也不是什麼
新鮮事。水精估計也受到了影響吧!」
「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輪到我們呢!」女子站起身,走向男子,兩人的身影在光中漸漸
模糊。
「女孩,如果身為龍子是你的信仰,那就相信著吧!不要讓它消失了。」
* * *
任湘瑜猛然一張眼,發現自己身在急救站中。
「妳醒啦!」醫護人員見她醒來,連忙走上前去檢查她的健康狀況。
「聽救生人員講真的是很驚險呢!突然間就沉下去,大家正準備出動打撈時,居然在附近
的救生平台上發現你。」
醫護人員的話任湘瑜一句話都沒有聽進耳裡,反倒是男子的話在心頭不停營繞著。
『如果身為龍子是你的信仰,那就相信著吧!不要讓它消失了。』
任湘瑜輕撫著左腳的胎記。
不要讓它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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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這篇融合了吳越文化的龍、日月潭傳說以及日月潭水怪故事,希望大家喜歡。
個人覺得,如果一個信仰不再被信仰,被信仰的對象就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所以有這樣
的發想。不知道大家覺得如何?
*感謝bugbook留言提醒,日月潭傳說雖然在兒童讀物及網路上可以找到資料,但由於在
較為正式的研究記錄中,無論鄒族或邵族都沒有出現類似傳說,因此個人推測有後人杜撰
的可能性!請各位看官留意並請見諒。(跪)
註:魚雷浮標http://www.waterguard.org/video/training/torpedo-buoy
資料來源:
《聞一多文選》
《台灣民間故事:日月潭的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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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家喜歡這篇故事!目前續集應該是...沒有...(掩面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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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參考這篇喔!只是現在不管看邵族還是鄒族的傳說故事好像都沒記到這則。
http://www.epochtimes.com/b5/8/12/23/n2372095.htm
另外,喜歡金屬樂的朋友可以去聽暴君的水沙連傳奇(私心推XDDD),
也是以日月潭傳說為創作創作靈感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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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修改!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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