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坑神 14
14.
時間一到，奉命到朝天苑看守娙馡的天將秦叔寶與尉遲恭，戴盔穿甲、腰配寶劍、弓箭、
手持長斧，威風凜凜地來到苑前與同袍換班。
朝天苑專門款待遠道而來的天庭訪客，怕驚擾貴賓，駐衛兵將不佩帶兵器，這回特別為了
娙馡破例。
娙馡捨天庭別抱天堂的荒唐事傳遍蓬萊山內外，玉帝暴怒，卻又對她無可奈何，在向天堂
方面確認，娙馡是否早已取得西方神籍認可前，暫時將她扣留軟禁在此。
行前，二郎神特別交代，縱然娙馡元神遭梏，無法力可施，但她黨羽甚多，難保不會有人
趁機前來援救，要他們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一遇到任何風吹草動立刻回報，還賦予先斬
後奏的生殺大權。
明白茲事體大，兩人不敢輕忽，準時抵達朝天苑。
上一班的哼哈兩位天將，看見秦叔寶、尉遲恭喜出望外，著急解下玉帝御賜的誅仙劍、伐
神刀，匆匆忙忙辦理交接。
「你們在急什麼呢？我還要好些話要問兩位。」
秦叔寶處事謹慎，有條不紊，堅持屢行完每一個程序。
「地上怎麼會有七道劍痕？」
尉遲恭瞧見朝天苑前庭的異狀，七道劍痕整齊劃一，長寬深淺分毫不差，彷彿一人在同時
間揮出七劍，留下此招之人，劍術出神入化、修為深不可測。
「我們剛剛閒來無事，一時興起就在這裡練起劍了。」
哼將自認這是出他們兩兄弟的手筆。
「兩位真是深藏不露，哪天一定要向你們討教幾招。」
尉遲恭個性憨厚直率，佩服之餘，更興起了效仿之心。
「這不可能。」
秦叔寶不相信兩人有此能耐。
「叔寶兄這話是瞧不起我二人囉？」
哈將帶怒強硬地說。
「我大哥不是這個意思。」
尉遲恭趕緊跳出來打圓場。
「哼哈二將以力大無窮著稱，從來沒聽說過他們擅長於劍術，要說劍上造詣，整座蓬萊也
只有呂洞賓辦得到。」
秦叔寶對尉遲恭說。
「誰說是呂大仙了，怎麼會是呂大仙，他從沒來過朝天苑，我連影子也沒看見，你別血口
噴人。」
聞言，哼將指著秦叔寶鼻子，賞了他一頓罵，哈將更在一旁幫腔，為兩人撇清關係。
「我不過好奇說了一句，你們幹嘛那麼激動？」
劈頭挨了一頓數落，秦叔寶無辜地問。
「光頭天生比較激動，不行嗎？」
哼哈二將練就一身硬功夫，三花聚頂導致頂上無毛，橫眉豎眼相對地兇惡，故素有怒目金
剛之稱。
「秦兄你就別再說了。」
顧及日後還要相見，尉遲恭居中斡旋，找別的話題緩和氣氛。
「兩位身上的龍紋刺青好別緻，新刺的嗎？」
就近看，並肩站著，半身赤裸，露出精壯肌肉的哼哈二將，胸膛上有一組刺青。哼將從龍
頭至半身，哈將自半身到龍尾，合併起來便是完整一條紅色神龍。
「真的耶，如果把龍從紅換成青色，就和帝君爺的偃月刀上的龍紋一模一樣。」
經尉遲恭一提，秦叔寶立馬聯想到曠世神兵青龍偃月刀。
「你出來，我今天非和你幹上一場不可，帝君爺也是你可以污衊的嗎？」
哼將怒氣剛退，隨即又高漲，氣呼呼地要和秦叔寶理論。
「帝君爺高風亮節，太子爺俠義心腸，誰詆毀了他們，就是我們兩兄弟的死敵。」
哈將在火上加油，兩人聲嘶力竭地要與秦叔寶理論。
「我只是提個青龍偃月刀，更沒說太子爺半句壞話，你們這不是欲加之罪嗎？」
秦叔寶大聲喊冤。
「全是我的錯，怪這張狗嘴不會說話，各位請息怒。」
尉遲恭擋在雙方中間充作肉盾，化解一場兵戎。
「秦兄給我一個面子，趕緊在值班簿上簽名。」
拜託秦叔寶快加動作。
「這是招誰惹誰了。」
雖然內心不快，但眼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考慮到職責在身，秦叔寶聽勸地在簿上簽字。
「香蕉拿去，餓的時候可以填一填肚子。」
程序一完成，哼將轉身拿了一串色澤鮮豔，果體飽滿的熱帶水果交給尉遲恭。
「不要說我們兄弟不夠意思，要是有人來問你們要不要吃香蕉，不要猶豫趕快收下。」
哈將不著邊際地說。
「走啦，祝你們好運。」
哼哈二將聯袂下哨，虎背熊腰的壯漢，摀著屁股一拐一拐地走路，像是挨了棍子打似地難
受。
「他們是吃錯藥了嗎？腦袋不正常說話顛三倒四。」
憋了一肚子氣，秦叔寶忍不住抱怨。
「肌肉練過頭了吧！看他們平常哼哼哈哈地，沒個正經就曉得了。」
不單是秦叔寶，尉遲恭也被他們各種無端找碴給搞毛。
「沒事誰會帶著香蕉在天庭晃來晃去，除非是大聖爺。」
尉遲恭直覺想到愛蕉如命的猴齊天。
「惹上這隻潑猴誰也吃不消，但他嫌天庭繁文縟節太多，能閃則閃，壓根見不到他。」
秦叔寶笑笑說。
「閒話少說，把香蕉放回去，讓二郎神看見，誤以為我們開小差摸魚可就糟了。」
要尉遲恭專心於本分上。
風平浪靜度過半個時辰，遠方一個人影走近。
兩人機警地將長斧往朝天苑大門前交叉，構成一道斧牆，同聲喝道：
「來者何人？速速報上名來。」
「降龍羅漢。」
來者自報神稱，秦叔寶、尉遲恭定睛一望，眼前之人佛袍僧帽，手搖蒲扇，縱使披頭散髮
，依舊氣宇非凡，確實為佛前尊者。
兩人拱手向尊者行禮，卸下防備。
「免禮。」
降龍羅漢蒲扇一揮，要兩人別拘禮，筆直往朝天苑內走去，一腳正要踏進大門，長斧再次
攔住去路。
「尊者請留步，玉帝有令，非經許可，大小神仙不得擅入朝天苑。」
秦叔寶盡忠職守。
降龍羅漢嘖了一聲，蒲扇從雙斧之間向上挑，露了一手四兩撥千金的功夫，運用巧勁將兩
人推開，卻不強進，手伸入袖中取出一袋天幣，在手心掂了掂重量說。
「規矩我懂，這點小意思你們收下分著用。」
用蒲扇將做遮蔽，向秦叔寶眨了眨眼，悄悄遞出了賄賂。
「尊者請自重。」
秦叔寶手心擋在自己與降龍羅漢之間，拒絕受賄。
「好，果然視錢財如糞土的男子漢。」
降龍羅漢往後退了一步對著兩人舉起了大拇指，改走向尉遲恭，故技重施，從天幣換成兩
顆金丹。
「這是太上老君送我的天元方真丹，一顆能增加五百年道行，你和他一人一顆吃了，以後
連二郎神也不是你們的對手。」
「俺老恭一生清廉正直，尊者你再如此，休怪俺告你一狀。」
尉遲恭黑臉一斂，教訓起降龍羅漢。
「我嗶嗶嗶的你，你他嗶嗶嗶的嗶嗶，嗶嗶嗶的我嗶你嗶嗶他老嗶，嗶嗶嗶嗶嗶，嗶。」
降龍羅漢兩次行賄不成，惱羞衝著兩人破口大罵，蒲扇點過來又過去。
「嗶是什麼？」
尉遲恭不解其意。
「髒話。」
因為內容極度不雅，降龍羅漢自行消聲。
「我二人做錯了什麼，尊者竟這樣嗶嗶我們。」
秦叔寶質問說。
「嗶你就嗶你，有種你去跟玉帝說，你被我嗶了。」
軟的不成，降龍羅漢改換硬闖，蒲扇做劍使，對著兩人手上長斧一橫一切，斧柄應聲而斷
，不堪使用。
「以前你尊我卑，我們不得不敬你三分，今天有玉帝御賜的誅仙劍、伐神刀在手，看你如
何猖狂？」
秦叔寶不客氣地說。
「什麼，誅仙劍！」
降龍羅漢眉頭一蹙，緊張地拱起了背脊。
「劍一出，誅仙不饒。」
秦叔寶將手按在劍柄傲然地說。
「居然是，伐神刀！」
降龍羅漢摀住雙耳，不願接受殘酷的事實。
「刀一現，神頭落地。」
尉遲恭準備就緒，只等秦叔寶示下，便要拔刀上手。
「我這輩子最討厭被人恐嚇了，來啊！」
降龍羅漢怒上眉梢，將蒲扇插在腰間，袖子拉到肩頭上，擺好姿勢要與兩人比劃。
「你自找的，怨不得我們。」
秦叔寶、尉遲恭同時亮出上古神兵，驚見刀劍上僅剩一吋不到的劍身。
從斷面口來看，誅仙劍不知何時被人一刀劈斷，伐神刀更是遭人一棍打碎。
兩兄弟腦海突然閃過，哼哈二將方才說過的話與反應，他們提到帝君爺與大聖爺的慌張，
對照和兩人手上殘破的刀劍，真相昭然若揭。
「尊者有話慢慢說，我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凡事有得商量。」
眼見情勢對自己不利，秦叔寶改變態度，想與降龍羅漢和解。
降龍羅漢把指節扳得喀喀作響，不理會他的話。
「原來我還在想遇上剛正不阿的硬漢，在心裡默默敬佩兩位，說穿了，你們只是仗著有御
令、神兵在手，打算仗勢欺人的狗東西。」
暖好身，雙手重重一拍，降龍羅漢就要強勢上場毆敵。
「我嗶。」
身形一晃，猝不及防地往秦叔寶側腰一點。
「再嗶。」
以右腳為軸心，身體一轉，人半倒，仰身，伸長手臂，屈指再點中尉遲恭丹田，兩人凝滯
不動，短短三兩下遭到制伏。
「你們這兩個傢伙靠不住，一定會給我跑去告密，偏偏出家人又不能殺生。」
降龍羅漢搔著頭，苦惱如何處置兩人，越抓越癢，手一路鑽進腋下搓出兩顆大泥丸。
「滋補養生的金丹不吃，那就換個口味吧！」
動手先扳開尉遲恭的嘴。
「餵你一顆滿嘴狗屁丹，讓你不說人話專放屁。」
再找上秦叔寶依樣畫葫蘆。
「賞你一粒我愛說謊丸，叫你從此騙人不嘴軟。」
大功告成，自然要測試一番。
「有見我來過嗎？」
「噗噗噗……」
尉遲恭放了連環屁。
「沒有，我什麼人都沒看見。」
秦叔寶一味地扯謊。
「乖。」
降龍羅漢相當滿意成果，大搖大擺地走入。
四下張望，見西廂房有燈火映照，邁開腳步直奔而去。
「娙馡小姐在嗎？」
循禮敲門等候回應，她已被天庭除籍，不能再稱之為坑神。
「請問哪位？」
娙馡回問。
「濟顛和尚。」
除去自身神稱，以平輩之姿對待娙馡。
「尊者快快請進。」
娙馡趕忙地敞開廂門，恭請降龍羅漢入內。
一進門，只見房裡擺滿衣物、首飾各式禮盒，仙花神果馨香四溢，桌上滿滿豐盛菜餚，醇
酒正暖。
降龍羅漢看得垂涎三尺，一屁股坐了下來，大口喝酒吃肉。
「早知道妳在這裡吃香的喝辣的，我也不用操心過來看妳了。」
降龍羅漢憂心天庭派人刁難，專為娙馡而來。
「來的神仙嘴巴說得好聽，名義上是關心慰問，其實多半是看熱鬧，瞧個新鮮，馡兒只覺
得自己像關在籠子裡的珍禽異獸，要不是有幾個知心的朋友、尊長，冒著被玉帝問罪的風
險前來慰問，我恐怕早憋死了。」
打從進了朝天苑，蓬萊眾神紛紛藉故親近，蜂擁而至，想一窺古往今來首位叛神的廬山真
面目。
「不瞞你說，我也是想來看上一眼。」
降龍羅漢心虛地說。
「您不一樣，尊者與大聖爺合力守住蟠桃日報秘密，馡兒自當投桃報李，樂意效勞。」
為降龍羅漢倒滿一杯酒後，娙馡再次張開背羽，羽翼如白色大鵬鳥展翅，明亮聖潔。
「若不是親眼目睹，我真難相信，竟有一神能同時名列東西雙天之中。」
神籍排他而專一，從未聽聞有神能享雙份尊榮。
「不瞞你說，這翅膀不過是幌子。娙馡出身卑賤，受命運擺弄，淪落風塵，半點朱唇萬人
嚐，但自得道後，始終堅守一腳不踏雙人船的常理，只是曾在西方發生大難時，前去協助
救災，因此結識一位天使長，我不求回報，他卻執意要表示感謝之意。」
娙馡喝了一口酒順氣才說：
「你久居天庭應該曉得，玉帝對東西分際要求甚嚴，我想萬一哪天被發現，我越區與西方
神合作，一定會被冠上私通外邦的罪名，怕日後無處可去，便向天使長要了一次庇護，他
便給了我一雙翅膀。」
「為什麼不乾脆索要永久居留權。」
降龍羅漢問。
「身為東方人，有幸成為東方神，這裡是我的故鄉，落葉歸根，我哪都不想去，借用天使
頭銜僅是緩衝之計，為自己掙得一線生機。」
娙馡對著降龍羅漢吐露初衷。
「假如玉帝親自向上帝求證，妳不就穿幫了？」
受娙馡心意感動，卻也憂心她這一計遭到識破。
「權力越大的人越丟不起臉，玉帝哪會親自去問，十之八九交代北極大帝與天堂方面進行
確認，天使長答應替我掩護一回，這一關應該能有驚無險的度過。」
娙馡十拿九穩地說。
「其實只要稍微留意，便會發現我少了一個光環傍身。」
娙馡自曝破綻，吐了吐舌頭說。
「所有人嚇傻了，誰會注意到這個小細節，妳啊，真是如大聖爺所說，古靈精怪、膽大心
細，坑死人不償命的天下第一神。」
降龍羅漢衷心誇讚娙馡。
「要坑就要坑大的。」
娙馡擠眉弄眼地，宛如二八年華的調皮少女。
「難怪這幾個心高氣傲，不好相處的厲害角色個個服妳、疼妳，確實有過人之處。」
降龍羅漢心悅誠服於娙馡的才智膽識，最重要的是那份以天下蒼生為憂樂的情操。
「謝尊者誇獎，就是難為了守門的幾位天將，他們可著實被整慘了。」
朝天苑外的動靜娙馡全聽在耳裡。
「多虧他們打斷了誅仙劍、伐神刀，不然和尚我可要花上不少時間才能進來。」
降龍羅漢是受益者。
「尊者該聽聽大聖爺送香蕉給哼哈二將被拒時說:『香蕉不吃，吃棒子。』這兩個人被打
得哭爹喊娘的聲音。」
想到大聖爺的神來一筆，娙馡笑容如花止不住地綻開。。
「虧我還塞錢、送金丹的，結果還不是要打。」
降龍羅漢自我調侃。
「看大家送東送西，和尚我也不能白看妳的，這樣，我也送妳兩個小玩意逗逗樂。」
「吃了會放狗臭屁的藥丹我可不要，女孩子天生就懂得自圓其說，那個我愛說謊丸留給過
份誠實的人服用。」
娙馡隔著門全聽見了，無非是給降龍羅漢面子，裝作一無所知。
「好個牙尖嘴利的小ㄚ頭，放妳一千兩百萬個心，和尚送的禮物一定合妳心意。」
拍胸脯保證後，轉動蒲扇，晃出一張蓬萊仙島的機關配置圖。
「我費了好大的勁才從玉帝寢宮摸了出來，有了這張圖，就能找到驅動蓬萊核心的舵頭，
將整座島開回原處頂住崑崙。」
圖得來不易，降龍羅漢得意洋洋在娙馡面前現寶。
「這真是想也不到的大禮。」
娙馡開心到語塞，喜極而泣掉落一滴仙淚在圖紙上。
「但撐住崑崙恐怕要毀去半座蓬萊，傷了仙鄉神居，罪責之重，娙馡承當不起。」
身處兩難之境，縱是娙馡亦有所顧忌。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有神常在，何處不是蓬萊？妳就別管那麼多。」
等娙馡謝過收下，降龍羅漢脫去僧帽，倒放在桌上，一隻通體碧綠的小蜘蛛從帽緣爬出，
搖身一變化成人形。
「娘娘，我想妳想得好苦。」
降龍羅漢夾帶小綠綠到天庭來，一解娙馡相思之苦，兩人主僕情深，當場相擁而泣。
「娘娘，妳的臉！」
姑娘家細心，一眼便注意到娙馡腮上塗了比往常重的胭脂，仔細端詳便看出以胭脂刻意遮
掩的紅腫。
「哪個王八蛋打了妳？」
小綠綠氣急敗壞地說，連忙檢查娙馡全身。
「腳脖子怎麼纏了繃帶。」
娙馡長裙下藏著傷痕，小綠綠解開繃帶發現深深的犬齒痕。
「嘯天犬是吧！臉上的巴掌也是楊戩賞的？」
降龍羅漢一眼便瞧出娙馡腿上傷痕由來，推敲出對她施暴之神。
「他也是奉命行事。」
娙馡為楊戩說項。
降龍羅漢怒熱笑冷地奪門而出，娙馡追之不及在後頭說：
「尊者要去哪？」
「幹架啊！流氓、畜生、不良少年、出家人、癡情人，這世界最不能惹的人之中，他一口
氣惹了五種，我倒要看看他怎麼死的。」
跑到極速時，降龍羅漢化做一顆火流星，穿過南天門直直墜向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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