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妖畫(上)
之一 神遊
他是個怪人，打從我第一眼見到他就這麼覺得。
第一次見到他是在一個歷史講習會，我是會場攝影師的助手。我對歷史沒什麼太大的興
趣，現場展出的都是一些死氣沉沉的東西，出場的也都是一些老到看起來快風化掉的老
頭子，我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搜尋著好鏡頭，突然間我把目光停留在那個怪人身上。
他看起來很年輕，或許比我大一點，在會場中顯得格格不入。
我看著他的臉，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親切感，當時我還不知道是為什麼。
他坐在後面的位置上，完全沒有在聽前面的演講者在講什麼，他在用他的襯衫摩擦著一
樣物品，我被他怪異的舉動所吸引住了，我悄悄走到他的背後，他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
我的到來。
他的手裡拿著一個青銅色的小甕，看起來有些歷史了。
他摩擦著那個小甕是想做什麼？
「你在做什麼？」我終於忍不住問了。
他似乎嚇了一跳，轉過頭來，瞥了我一眼。
「我在摩擦這個青銅器。」他回答。
「廢話，任誰看到都知道你在摩擦那個青銅器。」
「那你還想知道什麼？」他的態度有點冷淡。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要摩擦那樣東西。」
「你對這東西有興趣？」他問。
說實在的，我對他的興趣比對那小甕的興趣要強上百倍。
「只怕我說出來，你會當我笑話，你會認為我瘋了。」他說。
「不會，我接受度很廣的。」
他猶豫了一下，終於開口了：「你聽過阿拉丁神燈嗎？」
「我當然聽過……等等你該不會……」我盯著他手上的小甕，開始想像從那裡面出現一團
煙霧，有個神燈精靈冒出來的樣子，這實在是太荒謬了。我也是有著許多奇異經歷的人，
自認可以接受許多常人無法接受的事，但無論如何，我也不能接受那個小甕是一個阿拉丁
神燈。，他瘋了？
他看著我臉上複雜的表情，似乎猜到我想到什麼，他大笑了出來。
「我並沒有說這是阿拉丁神燈，我只是舉個例子。」他頓了一下，表情認真的看著我：「
一個油燈裡面怎麼裝得下一個人，如果真的裝得進一個人，單手怎麼舉得起來？」
「「那不是一個普通的人，他是一個精靈，也許他的身體是由氣體構成的，故事中不是都會
出現一團煙霧嗎？所以……」
「你還真是有趣。」他打斷了我的話：「那我再舉個例子，西遊記金角銀角不是用一個
葫蘆把孫悟空吸進去了，你總不會說孫悟空是由氣體構成的吧。」
「你說的不過是個故事而已！」
「沒錯，但如果故事中的法寶到了你的手上的話……」
「等一下，我先不管你怎麼認為你拿到了一樣法寶，那我先問你，你要怎麼解釋容器裡面
裝了一個人，還能單手拿得起來。」
「因為容器根本無法裝人。」他竟然這麼回答。
「你這不是在打自己嘴巴嗎？」
他不理我的話，自顧自地說：「這容器不是用來裝人的，這是一把鑰匙，一把通往異界
的鑰匙。」
我一頭霧水。
「假設除了我們知道的這個宇宙外還有更多的宇宙……」
我想他說的是平行宇宙的概念，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提到這個。
「有一條通道連接著這無數個宇宙，也許其中一個宇宙住著我們所稱的精靈，也許有個宇
宙非常的狹小，或許有個宇宙是我們靈魂的歸屬，某個宇宙和我們一模一樣，只是時間上
有所差異，那個宇宙其實就是我們的未來。」他一口氣說了這一段話，他是有點古怪，但
是怪得很有趣。
我試著揣測他的意思：「你是說，精靈透過那條通道來到我們的世界，遇到阿拉丁，幫他
實現願望，而孫悟空是被困在一個狹小的宇宙而出不去？」
他抬了抬下巴，像是同意我的猜測。
「我可以接受平行宇宙的概念，但是就憑那破東西？」我心裡想像的能穿梭在各個平行宇
宙的東西，是更複雜，更精密的東西，不是那些從土裡挖出來的古老東西，也許是一台很
大的機器，有無數看不懂的電路，更小型化一點，做成一個手錶的形式，上面有許多數字
亂數跳動著。無論如何，不會是一個小甕。
「你認為這是一個落後的東西？不！這是一具精密的儀器。」
那小甕是個精密的儀器？不管如何，太異想天開了。
「你看到這紋路了沒有。」他指著小甕上面複雜的紋路：「這是經過精密設計的，我想是
透過震動產生特定的頻率波動，利用那波動打開通往異界的通道。」
「如果是那樣，為什麼你摩擦了這麼久，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他陷入一陣沉默，我似乎將了他一軍，但我心裡一點都沒有高興的感覺，也許我心裡有點
期待他說的是真的。
「我只是還沒找到正確的信號罷了。」他固執地說：「就像嘗試密碼一直嘗試錯誤一樣而
已。」
「你為什麼偏要認為那是一樣通往異界的鑰匙？」我忍不住問。
「你知道這東西是在什麼地方發現的嗎？是在周天子墓的一角。牆上有這樣的記載：有
個臣子獻了這個容器給天子，有天，他發覺容器髒了，在擦拭的過程中，他的腳底突然
一空，墜入了一個無底洞，墜落一直沒有停止，他起先很害怕，但在墜落的過程中，他卻
看到了許多奇異的景象，他見到有些妖異在他面前亂竄，看到了許多奇異的色彩。
他朝一個亮光而去，等他出了那個洞口，他見到了一面旗幟，旗幟的一角是數十個白星，
他環顧四周，看到一群穿著奇裝異服的異邦人士，他們操著一口他聽不懂的語言，他看到
一個巨型的怪異建築，那建築的尾端突然發出了火，接著就朝高空飛去，他被眼前的景象
嚇壞了，拔腿就跑……」
異邦人士？會發火的建築？
我突然想到了美國太空總署發射太空船的畫面。那個人，周朝的人，他來到了未來世界
？不對！應該還有更合理的解釋才對。
他繼續說了下去：「他退到了牆邊，死命的擦拭著手上的小甕，黑暗又包圍了他，他又
墜入了無底洞當中，他覺得速度越來越快，他意識無法支撐住，昏了過去，等到他醒來
，他發現自己還在原來的地方，手裡捧著這個小甕。
但他看到的卻是無比的真實，好像是親身經歷的一樣。」
「也許那只是一場夢而已，當時的人還不具有現代知識，他們認為是真實發生的事，也
未必是真的，你為什麼偏要認為他是落入異界的通道呢？」我問他。
「因為這樣想比較有趣不是嗎？」他微微一笑。
我們談到這裡，講習會也結束了，他起身正要離開，突然一個沒踩好，他手中的青銅器
脫手而出，掉到了地上，發出鏗噹鏗噹，那個聲音讓我感覺非常不舒服，感覺好像有股
力量要把我整個人撕裂了一樣。
我抱著頭，突然眼前一黑，我的腳底沒了支持，我和他一起墜落，我大叫，我看不到盡頭
，墜了五分鐘還沒有停止，我們落入了一個無底洞。
這不是夢，這種感覺絕對不會是一場夢。我看看四周，黑暗中閃著許多亮光，如果那怪
人的理論是對的，那就是異界的入口。
墜落的速度突然變慢了……
「這是怎麼回事？」
「不清楚，這裡是異界之間的狹縫，我們世界的法則不見得適用。」他回答。
也許是重力改變了，也許是其他的原因，但我總算有辦法仔細觀察著每一個洞口的景象。
我聽到了一陣激烈的吼聲，我朝那個方向看過去，一群穿著戰甲，騎著馬，拿著兵器的士
兵們在廝殺，我想要朝那個洞口「游」去，但我很難控制我的身體，我錯過了它。
我對歷史不太熟悉，不知道那是什麼時代，也許是春秋戰國還是秦漢，因為他們的裝備
讓我想起了秦始皇陵墓中的兵馬俑，不過那也許是一個和我們完全不同的世界也說不定。
我看到了長著巨大翅膀像龍一樣的怪物；看到了一片貧瘠之地中，有個黑色小人從土中
冒出；我看到一種身體像是由水構成的奇異生物。
最後我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
我看到媽媽牽著我，一手牽著一個我不認識的孩子，他看起來比我大一點。他和我長得
有點相像，也許是我的親戚，但同輩的孩子中，有誰的年紀比我更大？沒有！我是最年
長的孩子。
那那個人是誰？
沒有人回答我。
墜落的力量突然加劇了，我在空中昏迷了過去，在昏迷之前，我沒有機會攀出任何一個洞
口。
「喂！你醒醒啊！」隱隱約約，我聽到一個聲音。
我吃力地睜開眼，我眼前模模糊糊的，我看到一個男人正搖著我，那個人……好像是我
自己？影像越來越清楚，我才發現，那不是我，是那個怪人。
真奇怪，我怎麼會把那個怪人當成自己。
「天南，你沒事吧！我看你失神了一下，結果突然倒了下去，害我嚇了一跳。」我的攝影
老師一臉關切的看著我。
「失神了一下，不是失蹤了一下嗎？」我記得我至少墜落了一小時啊。
「你一直在這裡啊！」老師一臉狐疑的望著我。
「好了，沒事就該走了。」老師拍拍我的背。
「我們剛剛不是墜入了一個……無底洞？不是做夢吧！」我小聲的問那個怪人。
「也許是神遊吧，那小甕讓我們的精神墜入了一個不可思議的世界。」
「你是說靈魂出鞘嗎？」我問。
「我也不敢確定。」
「再試一次看看吧？」我提議說。
「已經沒辦法再來一次了。」
他指著地上，那青銅器已經裂成了兩半，也許是年代已久，損壞嚴重，才讓這把「鑰匙」
變得只能承受一次旅行的能量。
「天南，快走了。」老師催著我。
「好了，來了。」我背著沉重的攝影器材，往門口跑去。
「你怎麼沒告訴我，你哥哥也會來？」老師沒頭沒腦的問。
「你在說什麼啊？」我一頭霧水。
「剛才跟你在一起的那個人，不是你兄弟？」老師說：「他和你長得很像。」
長得很像？我回頭想再看那個怪人一眼，他已經消失在人群當中了。
當我把這個奇異的經歷告訴我的一個朋友，他很不以為然地說：「那個容器的音波產生了
催眠的作用，你又受到那怪人說的話影響，所以才看到那些幻覺的。」
那不會是幻覺，至少我心裡這麼確信的。
宇宙外還有無數個宇宙，然而光是我們這個宇宙就充滿了無數的謎團，在這個時空中我遇
到了一個古怪的人物，他到底是誰？我在心裡不斷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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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二 妖畫
我和他是在一個歷史講習會認識的，當時我們因為一個青銅器而有了一段奇妙的經歷，不
過也許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
日子久了，我開始有點想念他。
說也好笑，我連他的名字是什麼都不知道，但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總有個聲音在對我說：
「真希望再見他他一面。」
然而，我卻一直沒有他的消息，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那天有個賣畫的朋友，要我去鑑定一幅宋代的古畫，我雖是讀歷史的，這方面倒不是我的
專長，不過反正閒來無事，我還是決定去了。
我開車前往畫店的路上，險些撞上一隻黑貓，我緊急煞車，牠豎著毛，綠色的眼睛發出妖
異的光芒，惡狠狠地盯著我看，讓我覺得有點不舒服，這感覺是一個惡兆。
我好不容易開到了畫店門口，甫下車，就聽到一陣爭執中帶著咒罵。
「為什麼你的顏料這麼容易就褪去了？你用這種劣質品就想唬弄我？」一個男人吼道。
「先生，我們用的絕對是最好的顏料，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容易就褪色了啊。」我朋友
說。
「什麼你不知道？你難道不知道這件事很重要？關係著一個少女的安危？」
「先生，這只是一幅畫，這幅畫要是失去了火焰，就失去了藝術價值，你一定要這麼堅持
要把火焰蓋掉嗎？」
「當然啦。你不知道她已經痛苦了好幾個晚上。」
「杰祐，那只是你的夢。」另一個男人說，他的聲音聽來有點耳熟。
「那不是夢。」那男人吼道，他的聲音好像要把玻璃震碎了。
我被他們的對話搞得一頭霧水，什麼火焰、顏料、少女的，我沒辦法把整件事連結起來，
我推開門，走進了店裡，我朋友一看到我，一副得救了的表情。
「振弦，你總算來啦。」我朋友說。
我看了沙發那邊，一個粗壯的大漢手裡拿著一幅畫，他身邊還有一個人，他抬起了頭，
我們對望了一眼，同時張大了嘴巴，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是你！」我們同時指著對方說，接著大笑了起來。
他是我一直想見的那個人。
他興奮的走了過來，抓著我說：「我相信連像你腦袋這麼奇怪的人，也不會相信這件事。
」
「喂！你把我當什麼啊。」我裝作有點不愉快。
我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看著那大漢手上拿著的那幅畫，那是一個少女被綁縛著，用火焚燒
著，表情痛苦。我一下子就被那畫中的火焰所吸引注了，那畫得實在是太生動，彷彿是真
的火焰要從紙面上竄出了一樣。
「這畫的是聖女貞德吧。」我說。
聖女貞德是法國軍事家，在英法百年戰爭中，帶領法軍對抗英軍，但後來被捕，由英格蘭
當局控制下的宗教裁判決她為異端，處以她火刑，是個女英雄。
「杰祐，你把你之前跟我說過的說給他聽好不好？」
「到底還要我說多少次啊，為什麼都沒有人相信我？」那大漢竟有點急得哭了起來，大
淚滂沱，讓我有點不知所措。
好不容易才讓他止住眼淚，他才慢慢說出了他的故事：
那幅畫是他在整理他們家倉庫時候發現的，他一下子就被那幅畫吸引住了，的確，那幅
畫畫得非常傳神，讓人想不多看一眼也難。
他拍去畫上的灰塵，看著畫上的貞德，疼惜地撫著她著臉，自言自語說：為什麼她要受
這樣的苦呢？
杰祐把畫掛在他的房間，慢慢睡去。但在半夜，他突然聽到了奇怪的聲響，他爬了起來，
想開燈，卻怎樣也開不起來。
「是停電了嗎？」杰祐道。
他從床邊拿出手電筒，照了照四周，沒發現什麼異狀。他正準備繼續睡覺，但他的背後
卻又傳來一陣怪聲，光線移到了牆上的那幅畫，他卻不由自主的叫了出來。
他自認絕非膽小的人，但眼前的景象實在太駭人了，他退到牆邊，不斷發著抖，眼睛直
盯著那幅畫。畫面開始浮凸，貞德的手在移動著，正要從畫中掙脫出來一樣。他嚇壞了
，他居然找到了一幅妖畫。
貞德的手慢慢從畫中脫出，她的臉，她的身體也慢慢穿了出來，最終，他看到一個女人
從畫中走了出來。
他爬到門邊，正要逃走，但「貞德」叫住了他。
「不要走，求你不要走。」
杰祐雖然有些害怕，但還是回過了頭。
「救我，拜託救救我。」貞德懇求他說。
杰祐原先是很害怕的，但他看著貞德的表情，開始有些同情她，他鼓起勇氣問她說：「
救你？我要怎麼救你？」
「拜託你……」貞德話說到一半，不知道哪裡的火焰竟憑空竄了出來，貞德在火焰中痛苦
的掙扎著。
「求你熄滅這火焰，求求你。」貞德大叫著。
杰祐趕緊衝到浴室，提起一桶水，但當他回到房間，卻一個人也沒有，那幅畫還是好好掛
在那裡，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他原以為這是一場夢，但地板上卻留著火焰焚燒過的痕跡……（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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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只要貼「妖畫」看看大家反應的，不過從「神遊」這個故事出發比較好了解吧。
南弦變奏曲是用短篇串成的故事「神遊」-「妖畫」-「怪貓」-「仙丹」-「精髓」-
「鬼影」-「魄力」-「魔胎」……
希望大家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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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1.254.164.252
推
04/07 10:22, , 1F
04/07 10:22, 1F
※ 編輯: nckufish 來自: 111.254.164.252 (04/07 1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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