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地府皇家聯誼會(下)

看板marvel作者時間16年前 (2008/08/30 12:32), 編輯推噓12(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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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到了約定那天,太平清早起身,先指揮前一天由明堂遣 來,滿載各色禮品的十數輛白銅飾牛車先行,隨後自乘木輅車 ,由侍從六人開路,引旗旛六人分列左右清道,雉尾扇二把、 朱漆團扇四把壓後,一列隊伍悄無聲息的浩蕩前進。 輅車轆轆駛至東門,東門之外,一座七尺高的大紅板轎早浮在 半空等著,三十六個武裝校尉兼轎夫面無表情的站在轎下,太 平才推門下車,他們隨即整齊畫一的踏步敬禮。 太平頷首以對,幾個校尉膚色青白帶灰,看來都是不曉人事的 石俑,她張望半晌,疑道:「人呢?」 「原來十二輛牛車都不是妳,讓我以為有人玩疑兵之計。」 朱棣現身負手笑道,太平驀然回首,今天他的面目依稀年輕了 些,眼角的皺紋平了,剃去下頷美髯,一身赤黃熟皮武服,上 衣下裳外加蔽膝,乾淨俐落的紮個髻,整個人看來俊爽豪邁。 「誰有空玩疑兵之計?」太平哼道,移開視線,點算牛車有無 來齊,「母后說事急從簡,鼓吹樂隊省了,禮不能省,不然外 邦以為我天朝無人物──白便宜你了。」 朱棣笑嘻嘻的不以為意,打量太平的旋裙襠褲獵裝一眼,道: 「去郊外打獵,怎麼穿得這般拘束?」 「不然呢?」 「聽說妳穿戎裝英氣不下男兒,什麼時候穿給我看?」 吊兒郎當的口吻,讓太平忍不住白他一眼,懶得繼續和他鬥嘴 稱他的心,自顧指揮她帶來的隨從站到板轎前後,十二牛車隊 尾隨,看來似模似樣。 不甘被冷落在一旁,朱棣握住她素手,一把將她扯近身邊低聲 道:「不提這,我聽妳的話遣散那些女鬼,她們一個個千恩萬 謝,我現在卻連伺候的都沒有,妳要怎麼賠我?」 「我這不就陪你去朝鮮?」太平淡淡道,沒掙開他的手。 朱棣嘴唇微動,想說些什麼,又生生忍住了,改瞧著隊伍後頭 押陣的雉尾扇,問道:「哪裡弄來這親王儀杖?」 即便當了皇帝便不當燕王,朱棣大概還記得雉尾扇非是公主儀 杖,因雉尾代表武德,公主何須武德榮耀? 「我本來就儀比親王。」太平理所當然道,她的子女亦襲她之 爵封郡王郡主。 「正好,我懶得掘這些破毛爛扇出土,就當便宜我這燕王好了 。」朱棣滿意的看著隊伍成形,狀似隨意道:「別坐輅車了, 坐我的板轎吧,既寬敞又穩當,還可以在裡頭喝茶聊天。」 太平抬頭望去,半空中的板轎既高且寬,前後分別以鍍金銅龍 頭、龍尾鑲釘,其底仰覆一朵蓮座,頂鑲一朵鍍金火焰銅寶, 並開蚌殼形天窗,想必是他長陵陪葬之物,製作分外精良,任 她貴為大唐公主,卻也是初次見識。 「嗯。」 由人變鬼的好處之一,就是登這種高轎也不必勞師動眾搭梯架 凳,隨便飄上去就成。見她點頭,朱棣不容她反悔,拉著她手 縱身而上,穿過紅漆木門,三十六名轎夫吆喝一聲,跟著足不 點地躍上半空抬起橫槓,開始這趟旅程。 歷朝皇家圍獵,無不大同小異,總之就是挑一處水草肥美之地 ,圈養一群相當數量的虎鹿狼兔熊等野獸,待秋日草長,便先 由一干侍衛將獵物趕到某處,讓浩蕩前來的帝王將相們射的過 癮。但與太平認知略有差異的是,昔日的強弓快箭,到了明清 已讓火銃鳥槍所取代,於是朱棣給了太平一支手掌大小的短銃 把玩,沒想到太平首次試射,銅彈便被後座力反震飛向半空, 恰好擊中一隻落單的燕子,當真雷劈都沒那麼準。 人已成鬼,已無甚好忌諱,所以李芳遠十分不給面子的哈哈大 笑,朱棣沒好氣的收回短銃以為懲戒,反正太平也不希罕。看 樣子,李芳遠和朱棣的確是不錯的朋友,至少不是惺惺作態那 種交情。 由於大明曾有恩於李氏朝鮮,使其免於日本入侵亡國之故,明 知太平的身份,眾人刻意不提李唐多次攻打高麗的千年舊帳, 反倒對太平攜來的珍寶十分有興趣。只不過他們的漢話說得馬 馬虎虎,十句有七八句得用猜的,不管猜得對不對,他們的眼 睛都笑得瞇成一條線,讓太平不禁感嘆銀彈策略的亙古奏效。 兩人私底下吵歸吵,在眾人面前總是維持相敬如賓的假象,基 本上太平應付李芳遠那群妃嬪相當游刃有餘,無非就是微笑頷 首送禮,要她騎馬跟著朱棣整天也不成問題,只不過朱棣沒敢 讓她再動槍罷了。 冓火在營帳外劈劈啪啪燒著,男人們的笑語依稀傳來,太平獨 自一人靠在虎皮墊上假寐,她不出席,外頭的男人說話葷腥不 忌,她也樂得靜一靜,許多年沒擺出臉孔交際應酬,還有些不 習慣。 帳內的燭火不知燒了多久,太平睡得朦朧,然而腳步聲一傳來 ,她還是警覺的睜開雙眼,朱棣正脫下鋼盔,倒了杯冷茶牛飲 入腹。 「在等我回來?」 和他相處幾天,太平已經明白任這男人自說自話最省事,否則 言語糾纏也是徒勞,但她依然坐起身,沒讓自己海棠春睡之姿 任他瞧個飽。 朱棣自顧解劍除靴,太平正想叫他把臭氣薰天的馬靴擱遠點, 朱棣突停下手邊動作,直勾勾盯著她。 「幹什麼?」太平狐疑的望向不懷好意的男人。 「我不會脫。」朱棣指指胸前勾織緻密的鎖子甲,太平這才想 起,今晚晚會的重頭戲便是他和李芳遠的比武,難怪他要全副 武裝上陣。 「那你怎麼穿的?」 「穿跟脫的原理不一樣。」 太平不禁吐口惡氣,她怎就沒聽過鎧甲還有穿脫原理不一的說 法?想歸想,還是起身探手摸他腰上的扣環。 「妳就不關心關心誰贏了這場比武?」 朱棣雙手攤平,整個人呈十字形,任由太平研究鎖子甲的構造 ,貌似哀怨道。 「看你的樣子,不是小贏就是和局,還用問嗎?」 朱棣比畫了下,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不錯,我好久沒打得 這麼暢快淋漓,但又不是分生死,最後你讓我、我讓你,只好 和局收場。」 太平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但他那副鎖子甲當真天衣無縫 ,太平弄了半天,半蹲著瞇眼細看,仍然看不出關鍵所在。 「妳就不曾替妳的男人解甲卸裝?」 朱棣的聲音從她頭頂襲來,太平還來不及反應,他已經摟著她 的腰倒在墊上,溫熱帶著塵土泥沙汗味的氣息,重重吐在她的 肩頸之間。 「我的公主……」 「我不是妳的公主!」太平低聲喊道,想推開朱棣沈重的身軀 ,他卻迅速解開鎖甲釦環,一手將她壓制在地,但不至傷了她 的地步。 「也對,妳不是我的姑姊,更不是我的女兒,當然不是我的公 主。」他輕輕笑了,雙手牢牢掌握住她的十指,接著俯首看她 美麗的側臉,「妳是李唐最驕傲的公主,怒放盛開的牡丹花… …」 朱棣終忘情吻上的她的唇,太平閉上雙眼,淚水從她的眼角滲 出。朱棣見狀,驟然放鬆對她的箝制,她卻反摟上他的腰,任 由他灼熱的氣息染遍全身。 一剎那間,她不知為何想起好多好多往事,她的初戀駙馬薛紹 、武攸暨、後來的情夫高戩,往事千年,彷彿如夢,又歷歷在 目,她以為她早已忘的、放下的、依依不捨的,一片記憶鎖著 另一片從她的心底揪出,怎麼也撕扯不開。 「在我的懷裡,不准想著別的男人,也不准想著不開心的事, 嗯?」 然後她只記得那一晚他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即便回到自家府上,過了近月,想起那晚的天雷勾動地火之勢 ,太平粉頰還是不爭氣的紅了。 「活像幾百年沒男人似的……」 太平突然停下手中的釘槌,掐指一數,這話沒說錯,她當真好 幾百年沒男人,所謂人越活越回去,原來在千年女鬼身上同樣 適用。 鎮國太平公主府邸內室,檀香裊裊,太平一身女冠裝扮,正拿 著個鐵鎚一釘一釘死釘著矮几上的草人,不過那草人的生辰八 字可不是情敵讎寇,而是大名鼎鼎的始皇帝嬴政。為了夏姬之 事,兩后決定給嬴政一個下馬威,呂后祭出強秦宿敵──留侯 張良破他皇陵的局,武后亦請來國師李淳風、袁天綱助陣,連 素來不摻和女人混戰的朱元璋亦遣劉伯溫前來,只因嬴政聯合 成吉思汗和雍正,集結大批喇嘛,朱元璋一向看這幫女真蒙古 酋首不順眼,才出手相助。公主分會中,長平參戰自不待言, 好熱鬧的安樂也跟了去,武后要太平留守,利用人脈注意帝王 分會的動靜,目下探子未歸,她閒著只好作法咒嬴政,好歹搞 得他頭痛腳抽筋渾身不對勁。 又釘了幾釘,她放下槌子,托腮瞪著和滿室唐三彩擺設不相搭 軋的永樂青花盤龍瓷瓶,瓶身的青釉滲著藍暈,張牙舞爪,物 似其主顧盼得意。 想當然爾,這青花瓷乃是朱棣硬搬來擺在她府上的瓶瓶罐罐之 一,總之每間房都有,讓人一日不見也難。太平越看那得意洋 洋的龍首越不是滋味,探手變了枝粉豔牡丹插在瓶中,才算順 眼了些。 「暗地行巫蠱之事,李令月妳該當何罪!」 會這樣自出自入,兼之大發誑言的男人,想來想去也只有這麼 一個。太平懶得搭理,拾起作法的槌子敲了顆核桃,揀出核桃 肉擱在掌心,回身道:「吃顆核桃補補腦吧,別老說瘋話。」 朱棣隨手將馬鞭拋進青花瓶裡,和太平的牡丹花相得益彰。他 笑嘻嘻的以口就手,嚼著核桃肉,挨著太平盯著几上的草人看 ,說道:「還以為妳在詛咒情敵,原來在詛咒別的男人。」 「我哪來的情敵?」 太平撇了撇嘴,朱棣放開她的手,改抓起草人把玩,狀似隨意 道:「怎麼沒有?老趙今早就意味深長的對我說:『偷吃找誰 都好,就是別找上官婉兒,愚兄可是有切膚之痛……』」 「你找死!」 朱棣誇張的學著趙匡胤的口吻,惹得太平抓起槌子往他頭上敲 ,朱棣連忙以手為盾,告饒道:「好好好,打壞我腦袋,就沒 小道消息聽了。」 聞言,太平才不甘不願的收住攻勢,盯著朱棣等他報告帝王分 會的消息。 朱棣故作姿態的清清喉嚨,又啜口茶,方慢條斯理道:「除了 愛新覺羅家聯合韃子去了秦王陵,其他姓劉的、姓楊的、姓李 的、姓趙的,還有父皇和我都出席本次帝王秘會,商討后妃分 會攻打秦王陵之事。」 「雍正去了秦王陵,乾隆又上了人間,你們帝王分會現在誰作 主?」太平收起玩笑的神情,正容道。 朱棣摸著下頷,彷彿那裡有一把美鬚在手,「照輪值,該是老 劉劉邦,他雖然懼內又常打敗仗,見識還是有的,他主張任呂 后她們和秦王打得兩敗俱傷,吾等進而從中取利,父皇也被他 說服,從明十三陵調派士卒,抵禦韃子的鬼靈兵和女真的紅衣 喇嘛。」 當年成吉思汗殯天時,靈柩所過之處見人就殺,以為殉葬,這 些枉死在草原的人就成了成吉思汗的鬼靈兵;至於雍正篤信藏 傳佛教,麾下的喇嘛法力高強,所以和兩者有國仇家恨的朱元 璋,不惜請出國師劉伯溫,並調兵偽裝成乾陵唐軍參戰,可說 用心良苦。 「總之你們仍未與秦王破臉,出頭還是我們。」 說起打韃子,誰比朱元璋和朱棣駕輕就熟?他倆不出面,呂后 和武后不過以徵討夏姬的名義發兵,但一干非齋戒善男的帝王 們忍嬴政也算忍得久了,這回集結各朝菁英,大有當年蘇秦的 合縱破竹之勢。 「放心,我也派了我的國師道衍先生同往,有他便等於有我, 等長平再斬下雍正的臭頭,豈不快哉!」 僧道衍俗名姚廣孝,是燕王的主錄僧,通陰陽術數之學,傳言 當年就是他簇擁朱棣暗中練兵奪位。太平早從和長平熟絡後, 便著意明史人物,因此對劉基、姚廣孝之名並不陌生。 「我說完了,換妳說說妳們有何打算?」 朱棣翹著二郎腿靠在葡萄唐草紋絲墊上,太平可沒他那麼樂觀 ,蹙眉道:「呂后和母后請出諸位國師,除了破解其陵墓佈局 外,其次便是派兵搗毀周邊車坑,最好露頭讓人掘出他兵馬俑 ,兵馬俑見光即失靈性,可說不戰而屈人之兵。」 朱棣難得沒幸災樂禍,而是露出兔死狐悲的深思神情,太平難 得見他這樣子,於是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不過想起之前定陵給人發了,翊鈞和他皇后的骨骸 連棺槨被當柴劈了扔下山崖,跑來找我和父皇哭了好幾年,好 不容易湊錢讓他倆投生好人家,我可不想因長陵的永樂大典自 招禍患。」 「活該你們『懷璧其罪』,我太宗爺爺就整天抱著他騙來的王 羲之蘭亭序長吁短嘆,又捨不得,又說早知別帶下來,免得宵 小覬覦。」 說到這裡,太平語調轉冷,「當年李隆基剷平了武攸暨的墳, 把我的屍骨不知扔哪裡去,這一千幾百年還不是過了?也好, 無牽無掛,反正還有乾陵棲身,乾陵背山而建,灌鉛澆銅封死 ,上回有個不知死活的軍閥拿炸藥炸,被國師引來的天雷嚇得 半死,叩了幾十個頭才狼狽而逃。」 朱棣也是慷慨豪邁之輩,被太平引得開懷,拋開心事,轉瞬回 復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笑道:「據聞『王侯將相俱樂部 』的大將軍項羽整軍蠢蠢欲動,他們大丞相曹孟德素善搞些什 麼『掘金校尉』的挖墳,真破了秦王陵,裡頭的金銀珠寶可夠 他們那窮俱樂部樂上一陣子,這場仗看來有得耗了。」 「王侯將相俱樂部」由各朝公侯將軍、權臣宰相所組成,例如 殺人如麻的大將軍白起、項羽、李廣、霍去病,權臣如呂不韋 、霍光、曹操、秦檜、嚴嵩、和珅之輩,但多半下場淒涼,身 後事無人聞問,經濟情況遠不比富可敵國的皇家聯誼會。 「別談國家大事了,掃興,來談談兒女私情吧!」朱棣從後抱 住太平軟馥的身軀,低聲在她耳邊道:「什麼時候招待我去乾 陵,還是妳要來長陵玩?」 太平白他一眼,「你的徐后權妃呢?」 「她們都是好女子,早投胎去了,不會騷擾我們。」 虧他名正言順,說得臉不紅氣不喘,所以她是心機深沈的壞女 人囉? 話說在朝鮮臨行前,李芳遠送了三支高麗正官庄天字號千年人 參給老友作為土特產,朱棣還算有良心,一支自用,一支上貢 父皇朱元璋,一支給了太平作回禮,太平轉手獻予母后,武后 鳳心大悅,立刻燉了盅獨參湯補身增強功力對付嬴政,其後更 對朱棣讚不絕口,還說哪天要回請他父子倆至乾陵一遊。 後來朱元璋得知武后出手置辦大批禮品給太平至朝鮮,為免兒 子落得吃軟飯的罵名,立即回贈一批衣飾到她公主府,可惜他 老人家的眼光和太平有一段差距,那些手掌大小的月牙鞋和動 輒四五十折的百褶裙,全被塞到府庫生灰塵,等長平凱旋歸來 ,再讓她揀看有無稱心的。 談了一段時間,朱棣打個呵欠,擁著太平和衣而臥,太平安份 靠在他的胸膛,兩人側身擠在涼榻上閉目養神。 終究還是朱棣先不甘寂寞,對懷裡的女人隨口問道:「上回我 父皇送來的衣服放在哪裡?有空換給我看看。」 這下哪壺不開提哪壺,太平冷言冷語回道:「我穿不下,你要 就拿回去。」 朱棣楞了半晌,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探手將她一雙光膩的天 足握在掌間,隨即笑得不可自抑,一發不可收拾。 「不准笑!」 太平翻身正對著面前放肆的男人,無奈朱棣手腳並用,將她纏 得動彈不得,只能死死睜眼瞪著他。 「別生氣,馬皇后天生一雙大腳,父皇平生卻最愛小腳,連長 平都把纏足放了,他只好將蓮鞋送來妳這裡。」 朱棣好不容易止住笑,幽幽俯身說道。太平卻聽出些端倪,朱 元璋向來敬重馬皇后,馬皇后是朱棣的母親,他再跋扈,亦不 應以如此輕佻的口吻議論母親。 「告訴妳一個秘密吧,我的生母其實是朝鮮貢妃,她生下我弟 弟朱橚不久就死了,實錄是後來改的。」 太平聽了雖驚訝,外表不過輕嘆口氣,為了皇位,父兄子姪都 可以殺,何況只是冒認生母這等「小事」,於是道:「所以你 才和李芳遠一見如故?」 「或許是吧。」朱棣重新閉起雙眼躺下,猶帶緬懷道:「小時 候聽宮女說,母妃的故鄉和不是大明,總好奇那是什麼樣的地 方,直到上回第一次踏上朝鮮國土,難怪總聽人說漢城是小明 朝。」 皇家聯誼會的帝王后妃們性格各自不同,唯一共通之處,可能 就是內心潛藏的「寂寞」,而且隨著年月浸淫日益深藏,像呂 后、武后熱衷於鬥爭,不過也是找些寄託過日罷了。 太平凝視眼前的男人,指尖輕撫著他的鬢角,直到頸間突起的 喉結、鎖骨,然後整個人被扯到他面前,被吻得險些喘不過氣 。 「別管我父皇的禮物了,看看我送妳的東西吧!」 耳鬢廝磨一陣,朱棣興致勃勃的拉著太平坐起,不知從哪變出 一匣書函,厚達三寸餘,上書「永樂大典」四字,看得太平目 瞪口呆。 朱棣得意的笑了,太平垂首細看,此物原乃黃玉所製,「永樂 大典」四字以刀刻而成。她一手挑開金鎖扣,原來這是裝著文 房四寶的精美玉盒,不過偽裝成書匣的模樣,惑人耳目。 「上回弘曆隨口說起喜歡成化的鬥雞碗,我便遣人去萬妃那裡 取了整套送他,他以此為報,說是什麼『多寶格』。」 雖然兩人的父親不和,朱棣和乾隆的交情卻不惡,萬貴妃是成 化皇帝朱見深的愛妃,家裡自然不缺成化瓷,老祖宗既已開口 ,任她再蠻橫也不敢推託,只得乖乖雙手奉送。 「強取豪奪……」 太平默默腹誹,但乾隆生性機巧,此物既經他之手,想必還有 花樣。太平睨了朱棣一眼,朱棣也不吊她胃口,隨手取下她頭 上的素簪,以簪尾在「樂」和「典」字裡頭戳了幾下,角落小 暗格隨即「答」一聲彈開,現出一枚碧綠翡翠戒指。 「戴給我看看。」 太平依言拾起,朱棣索性取過戒指,戴在她左手無名指上,道 :「西洋人說,這裡有一條血脈直通心臟,戒指戴在這裡,便 能綁住人心。」 「那我該給你戴上十個。」 太平啐道,看著指間幾乎無瑕疵的翡翠,翡翠旁另鑲成圈細小 的金鋼石,璀璨奪目。有名無名的珍寶她見多了,可貴的是送 禮的這份心思,讓本就價值連城的珍寶變成無價之寶。 「喜不喜歡?」朱棣不能免俗的問道。 「喜歡。」太平也不能免俗的答道,其餘盡在不言中。 地府獨有的絳赭夕陽灑落窗櫺,濃烈如乾涸血跡。兩人依偎著 彼此默默無語,直到朱棣開口。 「在這裡偷偷摸摸的過得氣悶,妳願不願……作我真正的妻子 ?」 太平猛然轉頭盯著他,他同樣盯著太平好半晌,方從貼肉懷中 取出一小冊物事慎重交與她手中。 「西洋冥府路西法銀行。」太平讀出封面橫書西番文下的幾個 漢字,接著不可置信的掀著手中印滿阿拉伯數字的存摺,動輒 八九位數的存款,武后落地生根聚斂千餘年也不及這個數目, 虧他當時有臉哭窮? 「我算過了,這筆錢夠贖我累積的罪孽,外加妳我上人間玩個 七八十年,作一對真正夫妻,說不定還遇得上弘曆。」 「你哪來這麼多錢?」看來真不能小覷男人藏私房錢的能力, 包括她看似懦弱的父皇在內。 「知道我的廟號嗎?」 朱棣突兀的轉了話題,太平知他必有深意,遂答道:「成祖。 」 他點點頭,「其實起初是『太宗』,後來厚熜那小子繼位,想 讓他生父興獻王入祭太廟,又不好因此遷我出太廟,遂將我的 廟號改稱『成祖』,與父皇同列為不祧之祖。」 太平暗地咋舌,果然太宗文皇帝都不是好相與之輩。陵墓奉祀 等身後事,在皇族眼中可是千古存亡的大事,按周禮記載,太 廟享祀以始祖居中,左右昭穆各三,除了不祧之祖外,其餘遠 祖過了六世,便得移出太廟,當年狄仁傑就是以太廟奉祀之事 說服武后,重立親生子李家人為太子,以享後世子孫奉祀。 談及此事,朱棣似乎頗為得意,眉飛色舞地道:「當年任他祝 史用甚蓍草龜殼占卜,我一律賜他大凶之兆,嚇得他們屁滾尿 流。後來厚熜親手擲爻,答應燒給我一萬萬兩金銀,我才勉強 給他聖爻,隨即吩咐鄭和利用人脈,幫我在海外冥府開個帳戶 收錢,這小子也算守信,事成之後,另多燒了幾千萬兩,這筆 秘帳,連我父皇都不知情,我還給了高熾一千萬兩封口。」 太祖和成祖並列為不祧之祖後,倒楣的就是朱棣之子朱高熾, 得挪出一個位置讓興獻王進駐,一千萬兩封口費算是少了。 太平不禁也笑了,將存摺交還他手中,道:「所以你還不死心 ,想在人間建功立業?」 朱棣小心收起他的命根存摺,嗤道:「天下什麼榮華富貴,是 我和妳沒享過的?我不希罕這些。」 「那你希罕什麼?」曾經貴為人世帝王,天下盡歸其有,還有 什麼得不到的?她當真十分好奇。 「我的名聲。」朱棣的眼神突地變得陰騭,一如窗外的灰暗天 色,「憑什麼說我得位不正,便抹煞我的一切功績?」 太平聞言長嘆,這心結非他獨有,她祖父李世民起初也是同樣 ,但他善於克制,為了名聲,他可以容忍魏徵,縱放死囚作表 面功夫,裝著裝著,不僅臣民,心底慢慢也自以為是個勤政愛 民的好皇帝了。正好他又於貞觀末年政弛前駕崩,留給後世善 終的好名聲,其惡始玄武門之變彷彿可以輕描淡寫帶過。 「刑不上士大夫,罪不及孥,前者你該請教趙匡胤,後者…… 記得趙佶和你大明朱由檢那幾些帝姬公主嗎?她們受辱的記憶 過了幾百年還磨滅不了,你行事若少牽連這些無辜弱女,帳戶 裡一半的錢就夠你贖罪有餘。」 太平一針見血的分析道,朱棣眼裡的陰影更深,一字一句道: 「哪朝哪代的皇帝不是這麼殺人的?」 「不錯,但我母后殺周興來俊臣,你父皇殺藍玉胡帷庸,都是 自養自殺,這幫奸臣身死抄家滅族,百姓不忘交相慶賀,稱聖 上英明,全忘記他們怎麼起家;你自知奪位不正,卻殘殺先帝 忠臣,滅其族又籍其鄉里,你殺的人越多,人們越記得他是怎 麼死的,方孝孺是怎麼被腰斬後以血書七個半的『篡』字…… 」 「夠了!」 他突然將太平推倒在地,伸手扯開她的道袍衣襟,直朝她雪白 的胸脯咬去,太平倒抽一口冷氣,朱棣咬得既深又重,直像要 將她的心頭肉剜出似的。不過他總算能克制自己,沒真咬下她 一塊肉,否則她一定和他沒完。 朱棣以雙臂撐起自身,眼神陰晴不定望著她。太平別過頭去理 好衣襟,雖然釵橫鬢亂,口吻猶是好整以暇:「有些人,不是 你用刀劍就能封住他們的嘴。」 「我現在知道了。」朱棣咬牙切齒道,又狠狠以吻封住她的嘴 一回,才以溫熱的掌心按上她胸前的咬痕,不甘不願的問道: 「痛嗎?」 太平沒點頭也沒搖頭,他自知理虧,捲起衣袖,露出一截手臂 遞到她面前。 「餔脯鹹肉。」太平嫌棄的撇開頭。 「嫌我?想抄家不成?」他手臂改勒住她的頸,直到她雙頰染 上一抹緋色,紅豔似火的睜眼瞪著他。 「我生前若安份當個諸侯王,即便不遭削藩,生前享盡榮華富 貴,死後旋即名埋九泉,連個文人都不如,有什麼樂趣?」 「我是旁觀者清,畢竟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子女因我而死, 也沒什麼好怨。後來李隆基落得這等收場,總算稍微能明白我 和四哥的心情。」太平抱著朱棣的手臂靠在他懷中,事實擺在 眼前,她想了一千年,難道還想不通嗎? 朱棣沈默半刻,將下頷抵在她的額上,道:「我沒妳母后的胸 襟,不止女人,大概也沒幾個男人有她的胸襟,於陵前立無字 碑任憑後人品評。」 太平沒有答話,因為她也不知該如何評論她的母親,從來,她 就弄不清她的親生母親究竟想些什麼。 朱棣知她的心事,於是道:「趁現在兵荒馬亂,道衍先生應承 替我布陣掩飾,說不定等我們成親生子回來,這場仗還沒打完 。」 「茫茫人海,你我隨時擦身而過,最好能如你所願。」 太平此言一出,便算是答應了,朱棣摟緊她的腰,低聲笑道: 「就像妳說的,我窮兵黷武,想必不會投生什麼好人家,說不 定成了個破落軍戶的窮酸文人,正琢磨怎麼顯達四方。」 「這樣更好,沒錢就沒女人,我大可不必費心套十個戒指綁住 你。」 「哼,妳若敢找什麼情夫,我就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 。」 「別被下獄問斬就好。」 兩人嘴上互不相讓,最後忍不住相視一笑,他眼裡的陰霾漸漸 化成濃烈的情慾,揚袖撲熄燭火,室內頓陷一片昏暗。 「明天就走,今晚可得好好溫存一番。」 「你想怎樣就怎樣吧。」 -- ▄▄▄▄▄▄▄ ▄▄▄▄ ▄▄▄▄▄▄ <telnet://bbs.cs.nctu.edu.tw> █▄▄▄▄█ █ ▄▄▄▄▄█ Player: Smaragdos ▄█▄▄▄▄█ ▄▄▄█ █▄▄▄▄▄ From: n058153071139.netvigator.co ☆ 次世代BS2 ☆ 可申請個人板 150MB 相簿 http://pic.bs2.to 交大資訊人 250M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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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推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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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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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大家是看完直接推在第三篇吧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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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說第一二篇怎麼都沒人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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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一口氣看完再說..XD, 有後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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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maragdos:轉錄至看板 story 08/30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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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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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 有後續嗎?
08/30 20:45, 8F

08/30 22:16, , 9F
不錯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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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31 03:52, , 10F
作者文史造詣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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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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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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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造詣超讚的啊!看飄板長知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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