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泥娃娃【１５】

看板marvel作者rainmie (蕾咪)時間16年前 (2008/01/08 10:33)推噓22(22推 0噓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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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美感覺自己彷彿置身在黑暗的深淵，那裡有各種過去沉睡的夢魘以扭曲的姿態，在翻攪、擠壓她的靈魂，用著苦悲的聲音對她尖叫；她試著抗拒，那股力量卻將她壓得更深更低，她揮動四肢卻感覺深沉的重力往她全身每個毛細孔聚攏襲來，像墜身不見底的水中。那沉重往她一波波的襲來，黑暗中她覺得自己快要窒息。然後，她感覺到一股強烈的搖晃。幸美費了很大的力氣睜開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是筱青驚慌失措的臉。「啊啊，妳不要嚇我啦!」筱青邊哭喊著邊把自己的臉埋在幸美的肩上，幸美越過筱青的肩膀看到三個男生就站在筱青身後，樣子像鬆了一口氣。她再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坐在客廳地板中央，帶著陰雨的天氣讓她無法判別時間，上方的吊燈光芒溫暖，可她卻感到全身發冷。「我怎麼了?」沉重的感覺還沒散去，幸美覺得自己的神智還有一半留在夢中。一場既黑暗又悲傷的黑色夢魘。筱青抬起臉重新面對幸美，只是哭得涕泗縱橫。「就...就妳去上洗手間啊，我們在看影片，也沒很注意時間，然後才覺得奇怪，妳怎麼去這麼久...敲妳門也沒回，一開門就看妳昏倒在...昏倒在地板上...」她又一陣大聲嗚咽，淚水掉了更大一串。「真的嚇死我了，妳當時全身好冷幾乎沒有脈搏，我還以為...還以為妳死掉了!」「發生什麼事了?」沛勳蹲到幸美面前，關切而面色凝重的問。日軍站在沛勳身後，臉上也是差不多的表情。子孟站在一旁，靜靜地等著答案。幸美搖搖頭，試著甩開腦子裡的暈眩感，同時感到肺部的空氣濕冷且沉重。然後她想起那孩子。那渾身濕透，眼神悲怨，唱著她最熟悉不過的童謠的小孩。「啊...啊...」強大的恐懼自心底轟轟地襲捲而來，震得她渾身僵直，幸美捏緊筱青的手，眼眶中滾出兩行抖大的淚水。「妹妹...妹妹...」幸美看著所有人，哽咽的聲音只是激動地一直重覆著這兩個字。「妹妹?」筱青望著幸美，不僅不安同時還感到疑惑。「什麼妹妹?妳在說什麼?」幸美只是喃喃的念著妹妹這兩個字，其他的話她暫時說不出、也不知從何解釋這一切。一切巧合與疑問在這時都有了答案，為何她一踏入這房子就感到熟悉、為何這房子十幾年來鬼魅傳聞不斷、為何她對後院那塊空地感到懼怕，一靠近就心神不寧。因為當年那溺斃在水中的孩子就是她的妹妹，十多年來不斷出現，就為了等這一刻。等著她的姊姊回到這裡來。子孟靜靜地看著幸美的反應，然後走到一旁，打開他的筆記型電腦，然後點了幾個按鍵。「我想，你們最好先看看這個。」他將筆電推到所有人視線能及處。那是一張新聞稿，附上一張粗糙的黑白相片。『家長不慎釀悲劇，幼童溺斃自家池塘。(記者XXX，嘉義報導)嘉義縣XX醫院昨天傍晚接到一急診個案，一名女童經雙親送往醫院時已無生命跡象，經急救無效後宣佈死亡。據瞭解，年僅四歲的邱仁美事發時與姊姊(邱幸美，六歲)於自家庭院玩耍，因家長不在場陪伴而引發落入池塘溺斃之悲劇。警方正針對事發經過深入調查中，並呼籲家中有幼兒之家長注意孩童安全...』附上的照片雖然模糊且畫質粗糙，畫面中央是一塘他們沒見過的水池，但所有人都一眼看出來，那是這房子的後院一角。位置就在後院那盞唯一會亮的燈下。日軍及沛勳瞪大眼睛盯著電腦螢幕，兩個人臉上滿是驚愕與無法置信。筱青張了張嘴巴，完全說不出話，只聽到自己喉頭發出間斷的啊啊聲；眼神在那則新聞與幸美之間來回。幸美驚恐地盯著那篇報導，攤在地上的身體連連後退，直到緊緊挨在筱青身邊。她渾身顫抖，眼神寫滿了恐懼，視線卻離不開那張照片。那張模糊的照片在幸美的面前彷彿活生生的畫面，透過她的雙眼開始在腦中清晰的轉動。她再次看見了那個帶著陰雨的黃昏、看見那個對當時的她而言深不見底的池塘、看見了她最後一瞥時，正搖搖擺擺站在池邊的妹妹... 那是她對妹妹、也是妹妹對她的最後一個印象。幸美丟下了仁美，在仁美溺死之前。「嗚嗚...嗚嗚嗚...」幸美雙手掩住嘴巴試著逼自己別失控甚至放聲大哭，卻克制不住顫動的身軀與眼淚；而當浴室裡出現的仁美亡靈清楚卻腐爛且慘白的身影再次躍上她腦中時，她的情緒終於宛如撕裂般崩潰。「我就是姊姊...仁美在找的姊姊...一直以來她在找的是我...啊啊...啊...」幸美的雙眼緊盯著那視窗畫面，艱澀又激動地斷斷續續重覆著這幾句話，頰邊滾過一道道的淚痕，顫動的嘴角弧度像在笑... 她逃避自己的罪惡感，也逃避妹妹的最後一個訊號，使仁美在這十多年來，一直守著這個地方徘徊。為的就是等幸美再次出現。筱青顯然是嚇傻了，她抓著幸美卻定定地說不出話來；最後是沛勳抓住幸美的雙肩將她的身體轉向，逼她的目光離開那則新聞並看向他。「冷靜點，先別緊張。」沛勳看著幸美，目光擔憂卻認真。他試著先緩和幸美的情緒，這個時候也只能這麼做。「現在沒事了，大家都在。」幸美先是被動的隨著搖晃的力道移動身軀，幾秒鐘後失焦的眼神才慢慢的定在沛勳的臉上。「...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幸美空洞的看著沛勳，緩慢的開口，止不住抽噎，語調氣若遊絲。「那孩子恨我...我感覺得到她恨我...我看到她了...在洗手間的時候...為什麼 ...」她再次轉頭看向那則新聞，拱起肩膀往筱青的方向縮了一些。「為什麼那個時候我沒救她...」日軍在一旁看著這一切，久未開口像在思索著什麼。然後他拉起渾身簌瑟不止的幸美，簡單的開口：「走了。」他又重覆一次。「走了。」筱青跟著站起來，日軍確定她扶住了幸美，接著說。「我們上樓去收東西，筱青妳陪幸美待在這裡。」沛勳點了點頭，子孟闔上螢幕，站起身。男生們上了樓，筱青拉著幸美在客廳中央地板上緩緩坐下，雙手環著她的肩膀。「所以那個時候...」筱青邊聽著樓上男生傳來行李箱撞擊、及在地板上的拖行聲，邊小聲的喃喃著。「我在院子後面踢到的...就是我說土比較高的地方，其實...其實就是那座池塘了?」幸美的頭垂在筱青的肩上，淚水持續掉著，夾雜著幾聲無法壓制的抽噎。雨聲稍小了些，在窗台上啪啪的響著，天色昏暗，客廳的吊燈光芒昏黃。筱青把幸美的肩膀環得更緊了些，兩個人在充滿雨聲的沉重靜謐中不語。樓梯間傳來腳步聲與行李箱磨過牆壁的擦撞聲，男生們扛著行李下樓了。他們放下行李，稍看了筱青與幸美一眼，轉而收拾一樓的物品。將所有東西簡略的打包，四處還散落著一些零散但較不重要的東西，但他們無暇處理。窗外烏雲密布，天色更暗了些，薄薄的陽光餘輝隱約透進屋內，雨更小了，只剩絲絲飄落。「走吧。」日軍揹起幾個大包包，對筱青及幸美示意。筱青點點頭，和幸美一起站起身，子孟走在最前頭開了大門，日軍及沛勳跟在兩個女生身後。客廳裡傳來一聲細微的啪聲。那是電視螢幕開關閉時特有的聲音。然後是那童音，從客廳中央發出，輕輕的唱：『泥娃娃...泥娃娃...』他們害怕，而且驚訝，但當下沒有思考太多，只是全憑本能的一齊往聲音來源處轉頭望去。那架電視就在客廳中昏暗的閃爍，螢幕裡的畫面昏黃帶著慘綠，草地裡稀稀的泥濘、樹影在稀稀的雨中搖擺，中央一塘池水顏色是詭譎的紅，那女孩就站在池塘前，溼透的髮絲，一身汙泥。『一個泥娃娃...』仁美抬起短短的腿，向前走，更正確來說，在畫面裡的她是朝他們五個人的方向走近。所有人當下都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一群人愣愣的就這麼僵在大門邊看著眼前發生的怪異情況。幸美背靠著門，她恐懼得想要退後，腳卻不聽使喚杵杵定在門邊。『妳又要...走了嗎...』像是精準的面對著一台攝影機，電視機裡的仁美僵硬地從池邊走向前，一步一步的；那張慘白的臉，那微凸帶著灰的眼瞳透過螢幕直視，往他們五個人慢慢靠近。「又要...丟下仁美嗎...』「噫...」筱青不知道怎麼面對現下的情況，她看著那孩子的身影在螢幕及她眼中逐漸擴大，背脊傳來如尖錐的寒意。「啊...啊...」幸美的眼睛正對上那雙彷彿沒有焦距卻有強烈穿透力的眼眸，她知道自己一身冷汗，耳旁像有兩道寒氣拂過...螢幕中的仁美更往他們靠近，口中念著姊姊，直到整個身體幾乎貼近了螢幕畫面，緩緩舉起那無彈性隱約帶著腐肉的手臂，手掌攤開朝向他們的方向伸來，像是想觸摸到什麼... 然後幸美聽到一聲巨響，門的聲音，接著是沛勳的手臂直接檔住了她的視線硬生生將她往後勾，她被強勁的力道猛地往門外連推帶走。日軍一隻手幫著沛勳將幸美推出門外，另一隻手拉著怔傻了的筱青，然後他用力的關上那扇厚重的大門。在子孟的車快速駛離這個院子的同時，日軍低頭看了一下錶。 17：48。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20.131.137.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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