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一個禮拜只能寄一封信-場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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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看過《馬克白》?」
張吟琪照慣例用目光掃射班上的同學,而我剛好從廁所回到教室,
就立刻跟她對上視線。看她睜亮了雙眼、將要開口之際,我猛烈地
搖起頭來,迅速地坐回位置上。她先愣了下,又低下頭笑開了眼。
「好,來,知道的舉手好不好?老師好累,需要有人幫我......喔
!妮可!來,跟我們簡短說一下《馬克白》的內容。」
終於等到難得到課的妮可舉手幫張吟琪開啟了今天的課程,否則大
概又得接她一串充滿抱怨性質的撒嬌。
其實這樣的概念在上學期短暫的編劇課上就有提過,但那個老師介
紹的是希臘、北歐神話,當時在講的也是「故事原型」。在莎士比
亞的四大悲劇中,《馬克白》的長度最短,但故事結構完整,也是
標準的三幕劇。
「......很多導演都挑戰過從《馬克白》改寫的故事,但我個人最
喜歡的是這個。」
此時投螢幕上出現《蜘蛛巢城》的電影海報。
「有人看過嗎?」
她回到電腦桌前,一臉興奮地看著大家,但又立刻沉下臉來;我想
應該有很多人搖頭,我也在心裡訝異著,自己竟然沒看過黑澤明的
這部作品。
「為什麼你們都沒看過我舉的影片啊......不跟你們好了。」
......
沒事,她就是這樣。我們都習慣了
接著就開始播起完整版的《蜘蛛巢城》,許久沒看黑白片的我一開
始還無法專注,但靠著黑澤明的場面調度,很快地就被帶進故事裡
頭了;這也是我為什麼會這麼崇拜這個導演的地方。而比起原先的
《馬克白》,這部作品沒有花太多力氣著墨於情緒上的訴求,還增
添了許多人文反思。
「每次看黑澤明的場面調度都蠻過癮的。」
影片結束後,張吟琪走回講台上,說出這句話的同時我也點頭如搗蒜。
接著就是分析影片和劇本結構的時間,雖然她的口吻也不是真的變
得比平常嚴肅許多,但總是能精準地提到重點且妙語如珠,比起平
常被她打打鬧鬧的模樣,常常是這樣的時刻,讓我得更刻意地繃緊
神經。這可能就是「老師」這個身分本來的魅力所在。
「那我想問看看大家,你們相信命運嗎?」
大致講完後,她又拋出了問題,一邊笑著走來座位區,周遭幾個快
睡著的同學似乎也被突然轉換的語氣給喚醒。這已經是編劇課既有
的模式了,顯然地,大家都很期待能跟她分享內心想法的時刻。
「那個誰......你先說,你相信命運嗎?」
然而,我也照慣例低下頭閃避她的視線和聲音。雖然知道她是好老
師,但還是很害怕這種會讓自己變得赤裸的問題。
「我覺得我相信命運。」于凱突然湊來耳邊說:
「你不覺得不管怎麼選擇,都是命運要我們做選擇的嗎?」
「啊?」
我皺著眉,差點習慣性地回嘴,但瞄到遊走在座位區的張吟琪後,
就趕緊閉上嘴,拿筆朝她的方向指了指。于凱只是摀嘴笑了下就
把頭縮回去了。當然張吟琪也沒有注意到我們。
而于凱說的話我難以否認。
「那如果被預言的是你呢,你會相信嗎?」
問了一圈後,張吟琪又拋出了新的問句,一邊走回講台:「如果巫
師說你註定會失敗,你的王位註定會被奪走,你會怎麼做?」
我抬起頭,看見她難得嚴肅地抓著麥克風,另一手插在胸口。
可能是早上的夢,也可能是張吟琪忽然問得很認真,腦海中自
然而然就浮現了那天的大雨滂沱,和說不出話來的我,雙手不
再握著拳,只感覺心臟不停地被掏空,雙腳離地面越來越遠。
『雨杭,我真的撐不下去了......』
『他們說的對,我們不可能變得更好了。』
我知道。
如果可以再做一次選擇,我也不知道最好的方法是甚麼。
「我的話,我是相信命運的,很多時候有很多結果,我們會別無選擇。」
張吟琪繼續說著,剛好在這時候看向我。
她就像平常一樣在眼裡帶著笑容。
「但我們可以自己選擇面對命運的方式。」
「例如馬克白知道將來會有人取代他的王位,那如果他放下對王位
的慾望,他是不是就不會去殺人?他甚至可以跟班戈當朋友啊,對
不對?哪天等他子孫當上國王,班戈的子孫也會對他很好啊,可以
讓他跟班戈一起養老,每天都有茶可以泡,之類的,我隨便舉例啦!」
此時又是她平常有說有笑的模樣,班上的氣氛重新輕鬆了起來。
可我沒有跟著大家笑出來,只是盯著她轉過身後,揚起的黑色長紗,
就像她第一天走進這間教室時一樣的輕盈。看著看著就晃了神。
「那今天就先上到這囉,有跟我約討論的人等等一起去研究室。」
張吟琪邊說邊關掉電腦上的頁面,我意識到旁邊的于凱開始在收拾東
西,才回過神來,也跟著收拾凌亂的桌面。今天課程也拖了一點時間
,趕下一堂課的同學們很快地都離開了教室。
「你有要找老師討論對不對?」于凱問著:
「我跟妮可先去上電影美術囉。」
「欸等等,我也要去上課。」
我趕緊揹起書包往他們走去,沒有回應于凱疑惑的眼神。
「我跟妮可先去上電影美術囉。」
「欸等等,我也要去上課。」
我趕緊揹起書包往他們走去,沒有回應于凱疑惑的眼神。
也許是因為剛從那場噩夢中醒來,還有點昏沉。
我還沒辦法直視那個太過刺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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