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祕史沉2-15
「小賊！偶們今天公休餒！妳們是新客人吼！都沒看過妳們！
偶們每週五都休息啦！明天再來餒！謝謝歐！」
我招牌的字還沒唸完，老闆娘已經在裡頭扯著喉嚨，對我們嘶吼著。
「……。」
「……。」
我感覺到自己挺直的背脊暗暗滲出了冷汗。
女魔頭不動聲色地又戴起安全帽。
見狀，我也趕緊戴起安全帽——不對，感覺我更像戴起古時候死刑犯的令牌。
「帶我去吃，妳『平常在吃』的。」
她坐上機車，對我像在下最後通牒地說。
※※※
「這個就是妳平常在吃的晚餐？」
她看著擺在她眼前，微波過後的三明治。
「對……。」
嗯，其實，我平常在吃的，甚至沒有微波過。
「嗯。」她皺了眉，優雅地用我給她準備的刀叉切了一塊來吃。
看她的表情就像在吃「噴」一樣。
我用手拿起眼前的三明治，也咬了一口。
奇怪耶，明明很好吃。
「……。」
「……。」
我們倆就這樣沉默地吃著三明治。
我邊吃著美味三明治的同時，一邊偷偷環顧著自己的小套房——
還好，自己平常就有斷捨離的習慣，因此家中環境尚稱整潔；
我到此時才感謝自己從小到大的從簡，還好有這種習慣，
像如今這種我料想未及的突如其來拜訪狀況，才不會讓我無地自容、羞愧滿當。
只是嚴格來說，我這種一切從簡的習慣，也被自己的親生媽媽鍾柔視作「病態」——
因為我連飲食也是一切從簡，所以才會以最簡潔的三明治作為晚餐——
對我來說，三明治是最營養均衡（澱粉、肉類、蔬菜一應俱全）、
又最簡單不油膩的食物了！
當我經過外頭的便當店，只要聞到撲鼻而來的油煙味時，
只會讓我作嘔，一點都沒辦法激起我的食慾。
我衷心感謝三明治的發明人，發明出如此營養均衡、不油不膩、攜帶方便、
份量小巧、口味清淡的健康食物！
阿們！
只是，當我品嚐到這美味食物第四口時，女魔頭忽然把刀叉丟了。
那響亮的清脆聲，就像是要準備砍我頭的屠刀霍霍，驚得我趕緊停止攝食的動作。
「妳每天就吃這個？」她的不滿溢於言表。
「呃……」我有點不明所以，「對。」
「這種東西吃了，不會打壞身子嗎？」
嗯，她的「打壞身子」還用台語說，在這一瞬間我忽然紮實地感受到她是我的長輩。
「生病？」我頓頓，「怎麼會？我健康檢查可是完全沒有紅字。」
「那是因為妳還年輕。」她皺起我最害怕的眉間皺褶，「老了妳就知道了。」
「喔？」
「妳的冰箱在哪裡？我來煮。」她站了起來。
「等……」我還來不及制止她，她已經逕自打開我的冰箱。
「……。」
「……。」
對，我們兩人又陷入沉默。
因為，映入我們眼前的，是我昨天才剛採買、補貨好的一星期份三明治。
其他地方就是屬於冰箱臟器，臟器朝我們的面部吹出冷風，吹得我牙齒漸漸打顫。
沒錯，一直以來，我的晚餐就是冰箱裡，這每週固定去超商採買的，七天份三明治。
「妳的冰箱，只有，三明治？」
她轉過頭來，我第一次看到她超級驚嚇的表情，「妳這樣吃，居然可以存活到現在？」
「嗯、對啊。」我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是在誇獎妳。」
她的臉沉了下來，接著走回自己座位，拿起包包，「走，去吃頓真正的晚餐。」
「蛤？」我愣住，那我們的三明治怎麼辦？
「走了。」她沒理會我，已經逕自朝門外走。
我嚇一跳，連忙七手八腳地將我們還未完食的三明治隨意裹起，便跟在她後頭出了門。
「Ms. 陳……要去哪裡？」我在後頭邊拿好三明治，一邊跟在她後頭，像個小嘍嘍問著。
「吃晚餐啊。」
她根本連看都沒看我，有時我真懷疑她的先生小孩怎能忍受她這種態度？
「= =」我忍不住眼神死一下，
「我知道，妳剛剛有說。我的意思是——妳要去哪裡吃晚餐？」
「等等給妳指路。我看我說了，妳也不會知道我說哪裡。」她瞥了我一眼。
我頓時滿臉通紅——媽啊，她還真是突破盲點。
以我這種足不出戶的程度，我大概只會認得我家巷口的7-11超商，
其他店家我還真的他媽的一家都認不得。
於是，抵達機車停車位後，我戴上安全帽，然後動作俐落地發車——
卻發現她還空站在一旁，連安全帽都沒戴，只是提在手上，一臉幽幽地看著我。
「怎麼了？」我滿腹疑惑。
「妳不是要幫我戴？」她幽幽地說。
「蛤？」
「我不會戴。」她把那一大顆安全帽督給我，「妳幫我戴吧。」
「……。」
媽啊，她怎麼可能不會戴？她是三歲小孩嗎？而且她剛剛明明就自己戴過一次！
話雖如此，我依然乖乖地把安全帽接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幫她戴上了，
以免她的頭髮又被這安全帽給咬得像瘋婆子。
當我幫她扣著釦環時，我可以感覺到她的注視，這讓我更不敢看她；
媽啊，這大概是我這輩子以來，如此認真又專心一致地扣著安全帽釦環了。
好不容易幫她戴完安全帽，我這才感到自己的手心手汗涔涔。
「起來。」不同於我的七上八下，她倒是語氣冷靜地給我下命令。
「蛤？」
起來？起來哪裡？
「我載妳。」她下了第二道命令。
這下我懂了。
她要我滾起身，她要騎機車。
「Ms. 陳……會騎機車？」我愣愣。
「怎麼？我看起來有這麼LKK？」她皺眉。
媽啊，LKK，好古老的用詞。
我大概一百年沒聽到這詞兒了。
「我沒這個意思。」
我連忙起身，把機車交給了她。
我第一次這麼感謝她騎車的恐怖程度，讓我可以這樣名正言順地窩在她身後；
但那股幸福感沒有持續太久。
沒幾秒，綠燈了，女魔頭又猛催油門。
我馬上又把她抓得更緊。
只是，大概一分鐘後，小銀便停車熄火了。
我對於她騎快車真是又愛又恨，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她溫暖的肩胛。
「Ms. 陳……這裡是？」我愣愣地看著眼前有著漂亮門面的海南雞飯。
「妳家附近一家好吃的海南雞飯。」
她脫下安全帽，那頭頭髮依然被咬得亂七八糟，
「看來妳還真的只吃三明治啊？這家用餐時段滿多人的，
騎車經過應該不會不注意到它。」
「呵呵呵……」我尷尬地傻笑。
對啊，我真的只吃三明治，這件事實對她而言有這麼難以接受嗎？
「Ms. 陳怎麼會知道這家店用餐時段很多人？」我看著玻璃門內似乎真的是滿座的狀態。
「我說過了，我有調查過妳。」喔，說這話聽起來好像很厲害。
「走了。」她把安全帽放在座墊上後，便準備頂著那頭亂髮直奔店內。
「等等。」我沒想太多便抓住她。
「嗯？」她愣愣。
「頭髮亂了。」我猶豫了一下，最後決定伸出手要幫她整理頭髮。
「謝謝。」
哪知她竟閃躲掉我的碰觸，自己拿出手機，利用倒影簡單整了整自己的頭髮。
她沒花幾秒鐘整理妥當，接著便輕快步入店裡。
我們的第一次用餐，就這樣成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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