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銥點情話 22

看板lesbian作者SerpensortIa (蛇蛇攻)時間7年前 (2017/02/13 22:15)推噓47(47推 0噓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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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英宣一向鮮少準時下班，有時鄭曉初會催她搭自己的順風車，不過現在鄭曉初已經把行李通通搬到她新找的住所了，連日忙著打掃置家，所以這幾天她們下班的時候都錯開來。難得今天離開公司時天都還沒完全暗下來，她捺著心不去打開手機檢查有沒有新訊息，隨意找了最近的公車站牌上了車，從公車站牌走向大馬路時，想起剛回國的事。早在回國的前一年她就拿到學位了，去年秋天，她剛逛完免費的展覽，離開英格蘭大倫敦西敏市的國家美術館，往南向走在特拉法加廣場上，過去那幾個月大概就像現在這樣漫無目的地思索著未來，卻始終抗拒立刻就回到台灣。一方面是因為在當地交了男友，另一方面，如果回了國卻回不了家，她還不如再找間國外的學校繼續窩著，就像當初她決定出國唸書一樣。其實她一點也不喜歡留在英國，如果要旅行，她更想去捷克，她一直想去布拉格的美術館群看更多畫作，至少同樣的旅費，在捷克可以待得更久，不像現在阮囊羞澀。大概是機緣巧合吧，聽同學閒聊中提到倫敦近期將舉辦一場影展，策展人來自台灣，她抱著回國前最後再安排一趟輕旅行，把剩餘存款揮霍完的心態，規劃了經過倫敦的動線，就是那天下午順道去了那場展，整個下午看了三部電影，離開前在場館大廳遇見正在與人交談的林榭嘉。林榭嘉並不記得她，但廉英宣非常熟悉眼前的人，那是更早之前的事了。林榭嘉時常在學校的各大活動中代表醫學院，無論是致詞、主持還是被央求上台說個小趣事，她或許不是成績最好的那個，卻無疑是最懂得在台上展現幽默又不失高材生風範的談吐，豪爽大方的學姊派頭讓學弟妹趨之若鶩，搶著請她捧場。其中更有一個因素，他們總期待能靠林榭嘉一併邀請到蒲緋，只可惜從來沒有成功過，不是林榭嘉不願意，而是受邀的那位太過低調，僅管那也只是蒲緋一人自認的低調。有些人天生就有種氣場，讓人一看就感受到芝麻大的小聰明無法與之交流，不敢接觸就先敗餒而歸，蒲緋就是那種人，愈低調愈顯眼，其實她不曉得，她眼中無與倫比的常蘅到了大學時代，名氣遠遠小過自己。她的死黨林榭嘉自然成為旁人打探秘辛的管道，林榭嘉肆無忌憚洩露自己行蹤用來和各方人脈交換利益，從來就讓蒲緋恨得牙癢癢的，偏又拿她沒法。那傢伙總說：「反正妳到哪都引人注目，多一道眼光有差嗎？至少我還是篩選過的好嗎，我可沒有幫什麼牛鬼蛇神仲介過。」早知道這女人什麼荒謬的話都說得出口，蒲緋懶得和她理論。如果廉英宣在場，完全可以站出來捍衛林榭嘉的言論，畢竟她就是曾經跟林榭嘉買通過消息的人。那年校際書法比賽結束後時隔半年，蒲緋的影子沒來由地留在她心中久久不散，神秘、可親的女人，溫柔的笑容倏地掛在唇邊，暖言暖語安慰著自己，每當想起那一幕，她就會拿出蒲緋親手寫給她的那張紙。是誰多事種芭蕉，早也瀟瀟，晚也瀟瀟。是君心緒太無聊，種了芭蕉，又怨芭蕉。紙上除了這些，背面還有另一行字：「常蘅，常蘅，既見君子，云胡不喜。」筆勁鋒銳，可知書寫時深刻的力道。常蘅是系上非常出名的學姊，這引發她極大的好奇心，驅使她特別留意這兩個女人的動靜。《詩經‧鄭風》的〈風雨〉：風雨淒淒，雞鳴喈喈，既見君子，云胡不夷。風雨瀟瀟，雞鳴膠膠。既見君子，云胡不瘳。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云胡不喜。風雨中日思夜想的妳此時此刻終於回來，惆悵的心平復了，久病的軀殼痊癒了，哪還有什麼不開心的呢？ ……女人寫情詩給女人。這兩人什麼關係呢？她陷入無盡的困惑。如果這中間隱隱約約的牽繫謂之愛情，那，蒲緋也曾經對常蘅那樣笑過嗎？突然之間，她急於得知蒲緋對她與對常蘅的笑容，究竟有什麼不同，她無從證實起，只聽說要找蒲緋之前可以先問問林榭嘉。所以她按著消息找來系所，在醫學院大廳的鋼琴旁邊看到正在排演系上卡拉OK比賽的林榭嘉，她走上前吞吞吐吐地表示前來尋人。林榭嘉頗感意外地看著眼前的女孩子，充滿興味地要她說明來意。「我……我來還她東西。」「什麼東西？」「一份感情？」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張紙上短短十二個字，在她的後背包裡沉如巨石。林榭嘉扶腰笑了起來，一邊搖頭：「哇靠，妳這型的倒是第一個。」她看著呆若木雞的神情中猶帶真誠的學妹，笑說：「這個我也沒辦法幫妳還，不然，妳自己去找她。」廉英宣用力點了點頭，卻聽她說：「找我幫忙，都要付出代價妳不知道嗎？」「呃，要付錢？」「哪有這麼簡單？」林榭嘉哈哈笑個不停，一個念頭油然而生，她停住笑，盯著廉英宣認真思考了一會，最後長長嘆了氣：「也不知道妳行不行，不過試試也好，這樣吧妳呢，只要說聲學姊我是世界上最正女演員，我就跟妳說她人在哪。」身邊一直忙碌著的同學吐嘈她少作星夢，乖乖當妳的好醫生好女兒，被她用力嗆了回去。廉英宣尷尬地猶豫了一下，最後面有難色地照做了。林榭嘉看了看錶，拉近距離小聲地說：「沒幾個人知道這時間她都在陽光走廊看書，妳現在去，找不到算我輸。」「陽光走廊是？」「怎麼可能陽光走廊妳都不知道？……欸對耶，都忘了問妳哪個系的，該不會又是別校的吧？算了，反正就是……」林榭嘉拿起紙筆畫了醫學院的立體路線圖，標示每道樓梯的位置，在其中一個樓層的長廊中圈出一個桌位，「是真的有人敢直接去坐在她對面啦，可是通常撐不過十分鐘，看妳的造化啦。」看她傻傻地拿著地圖，忍不住推了一把：「那邊那邊，快去！」她是要去的。廉英宣走上樓梯爬了三層樓，步伐因緊張而略輕，即使如此，腳步聲在寬廣的廊道上還是清晰無比，每經過一張桌子，辨認那些陌生臉孔，她的心就提到咽喉一次，直到走到盡頭，她都沒有看見記憶中的那個人。她站在走廊的轉彎處回頭看，落寞地鬆了一口氣，正發著呆時，哐啷一聲從身後傳來，她轉頭看，心臟一瞬間凍結了。女人穿著短領白色襯衫，細版深棕色皮帶繫在灰藍舊色亞麻長褲上，捲到腳踝上緣的窄褲管下踩著一雙鞋帶隨意紮起的休閒鞋，她正撩高袖口，彎身撿起飲料販賣機裡的礦泉水，一面轉開瓶蓋一面朝這邊走來。蒲緋。廉英宣動了動唇，卻發不出聲音。蒲緋用手背揩去唇角的水，擦身而過時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慢條斯理地回到一張擺了兩疊原文書磚的位置，走廊重新歸於寂靜，她卻感到有點耳鳴。眼前的蒲緋，跟比賽當天她見到的很不一樣，她說不上來，但她能明確的感覺出蒲緋平常就是這個模樣，冷漠、專注，不歡迎別人打擾。把要還給蒲緋的那張紙捏在手裡，遲疑地走了過去，即將走到桌前她卻丟失了信心，最後走向她身後的那張空桌子，面向她的背影坐了下來，而蒲緋當她不存在般連頭也沒抬過，她忽然後悔來到這裡。蒲緋已經忘了自己，但她一定還沒忘記常蘅，還是把紙還給她吧。她這樣想著，轉念又想，為什麼堅持著要還？這樣做的意義在哪裡？她看著自制內斂的纖瘦背影，視線停在散落肩上與後頸的長髮，又移到薄透襯衫裡挺直的背脊，鉛筆磨擦過共筆的沙沙聲不斷穿進耳裡，她連呼吸都不敢恣意，連那人偶爾轉頭翻看書本都能嚇她一跳。她深呼吸了幾下，往一旁的窗戶看向庭院，天空烏雲密布，看起來要下雨了，才這麼想就響了一記悶雷，雨開始往地面倒，嘈雜的雨聲佔據了原本的寧靜，躁動的情緒得到掩護，她鬆懈下來趴在桌上覺得懊喪，恨自己膽子小。蒲緋不看雨，繼續投入在醫學的世界裡，廉英宣已經完全打消跟她對話的計劃，沒帶傘她也走不了，她想嘗試著坐到蒲緋對面去，想再看一眼她的臉是不是依然對她那麼冷淡，可是勇氣在剛才目光交會的那一刻就揮耗殆盡，她徒剩瞪著她背影的低電量，維持著她支撐在那裡。反正不過就是一張紙，反正自己只是來刺探人家隱私。反正……她早就不記得我了。這麼專心讀書的時候，會有某一秒其實想著常蘅嗎？是真的嗎，妳喜歡女人？妳喜歡她，她知道嗎？不如我幫妳告訴她吧？廉英宣衝動地想著，再立刻說服自己放棄。為什麼自己會執著這麼一個不熟識的人？知道別人的秘密，原來是如此糾結的一件事。 ……她還是捨不得起身離開。蒲緋是她見過穿襯衫最合適的人，連背影都這麼好看，肩膀的線條撐起衣服的質感，不當模特太可惜了。廉英宣覺得自己再坐下去，會像是暴雨中的一口井漸漸地滿溢出來，她需要透透氣，林榭嘉繪製的圖上標出了醫學院圖書分館，她捨棄了必須越過蒲緋的近路，悄無聲息地繞了一大圈去醫圖借了一本書回來看，依稀記得一大排蠟筆小新在整櫃的大體解剖教科書旁邊特別逗趣，但現在忘了當時借的什麼書了，只知道那本書原封不動地還了回去。林榭嘉和女人的笑聲打斷了她的回憶，同時她們也注意到她的存在。廉英宣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認識的人，主動走了過去打招呼，林榭嘉似乎一時沒認出她來，於是她略帶尷尬地說：「榭嘉學姊，妳可能不記得我了，不過幾年前我曾經請妳幫過忙，我是……我是97外文那一屆的。」當初並沒有提過自己姓名，所以她也只能說這麼多。一旁的女人是三十五歲左右的女性，看起來像是混血兒，染了一頭紅髮，穿著極有藝術氣息，她說著流利的英語夾雜著不太標準的中文，看向廉英宣的時候眼睛一亮：「台灣人？」笑著問林榭嘉：「這位能幫我介紹一下？」林榭嘉正要搖頭說沒印象的時候看見廉英宣左手擰著衣角靦腆地笑著，忽然就想起那天的經過，玩味地凝視她：「是妳啊……」轉頭向女人說：「別打她主意，妳沒有機會的。」「就問問而已嘛，說不定人家願意？」林榭嘉沒多應她，又回轉頭跟廉英宣說話：「這位是 Katrina，這場影展的策展人，至於妳的名字抱歉我真的不記得了……」「是我當時忘了說了，我姓廉，清廉的廉，英明的英，宣紙的宣。」「這名字還真適合當大官耶，」林榭嘉笑了笑，難得遇到故鄉人，問她要不要一起吃晚餐。「真的不行，等等還要搭地鐵。」「票買好了？」林榭嘉等她搖頭，笑著說：「那就沒差了，不管，我們 Katrina 想邀請妳當她的模特兒，就拍一個小短片就好。」廉英宣嚇了一跳，連忙揮手說不行：「我不擅長那個的。」「那好，不拍，吃頓飯總容易多了吧？」「妳真狡猾，我一度以為妳真的要幫我。」Katrina大聲笑罵。「那也不是辦不到，這個女生可是欠了我一個人情呢。」林榭嘉朝廉英宣挑眉，暗示她別忘了當年還未償還的代價，「妳要去哪？觀光還是辦事？」「走走而已。」「行程不趕的話，吃完飯就去我那裡住一晚吧？」若換作是別人，大概會婉拒了事，但廉英宣偏偏是正直的人，既然林榭嘉提了要求，只是吃頓飯並不過份，她想了想於是終於首肯，她們告別了 Katrina後搭巴士離開，前往附近的餐廳。席間廉英宣交代了近況，只說不急著回台灣，想多遊歷一兩個月。「男朋友怎麼沒陪妳一起？」廉英宣一楞：「不用啊，我習慣自己一個人到處跑了。」「喔～」林榭嘉笑了一笑，手裡的攪拌棒不斷戳著玻璃碗裡的糖塊：「跑回台灣的話，他也沒關係嗎。」廉英宣似乎沒想過這個問題，設想了一下倒也能預想到男友的反應：「沒特別聊過這件事，不過他也許沒那麼放心上。」林榭嘉又喔了一聲，攪拌棒擱在杯緣，眼角笑得彎彎的：「不愛了。」「嗯……」「既然如此，還是早點回台灣吧，有人在等妳。」「啊？」「不是嗎？」林榭嘉叉卸了起士蛋糕的一角，綿密的口感讓她滿意地點了點頭：「妳不是有話還沒對她說。」「對她？」「那天妳盯著她後腦勺有四五個小時那麼久吧，人家頭殼都快被妳眼睛燒穿了，我就找了張椅子專門看妳到底會不會開口，結果讓我失望死了。」廉英宣知道說的是誰了。 ……她都看到了？廉英宣被她揭露得無話可說，聽她又說：「到底想什麼啊？人都在眼前了，有什麼好不說的。」「我只是……怕打擾到她。」「老實說默默等她的人不在少數，可是有時候妳看起來又不像害怕，比較像是猶豫，所以我就不懂了，知不知道妳那樣子完全是要隨著她去天涯海角的表情，我以為看著對方發呆一整天根本是走進婚姻十年的無聊夫妻才辦得到的事，這麼恐怖的決心讓我非常好奇妳還能猶豫什麼。」廉英宣一時沒搞懂她的意思，推敲之後大吃一驚：「不是啦！不是妳想的那樣，我那天不是去告白的啦，天啊……」「妳不是？」林榭嘉愈發感到不可思議：「少來了，妳騙不過我的好不好，來送死的人通通都是妳那副期待又怕受傷害的臉。」「真的不是啦！」不知道為什麼，廉英宣臉微微發燙著，犯窘地解釋起她和蒲緋第一次見面的經過，最後拿出始終送不到蒲緋手上的那張紙：「妳看我有證據，這字跡妳絕對認得出來。」林榭嘉接過折了幾折已經有點泛黃的紙張，看著那些字久久沒有說話。廉英宣以為她不信，又補充說：「如果妳回台灣，幫我交給她，她一定……」她不知道還記不記得和我一起參加比賽的事呢，廉英宣黯然收了口。林榭嘉認真凝視她一陣子，忍不住嘆了長長一氣。把紙交回她手中，語重心長地說：「學妹，我能拜託妳一件事嗎？」「嗯？」「不是說妳還欠了一個人情嗎，現在就要妳還。」「雖然沒錯，可是能不能不要太刁難我啊。」「當然不會啊，不難不難，我……想請妳幫我從海裡打撈一個快溺死的人。」（待續）推文的朋友讓我惦記著有人在等，所以一有空就要認份寫文XD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223.136.50.151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lesbian/M.1486995357.A.48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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