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相逢有時29消失

看板lesbian作者croatia時間7年前 (2017/02/10 22:21)推噓27(27推 0噓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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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有時〉29 「妳怎麼突然問我會不會去香港？」才剛抵達下褟飯店，辦理完Check-in，衛寧邊整理行李，隨口問道。一旁的Lea 舒適地坐在床上，一邊轉著電視遙控器。彷彿不經意般，順口道：「沒有啊。妳不是每次回來都要去很多地方出差嗎？我只是猜妳這次會不會去香港而已。」「我有收到一個香港的座談邀請，不過還不確定需不需要出席。妳想跟我一起去香港玩？」雖然爸媽人在日本，美其名留Lea 幫忙看家，但老人家畢竟不放心。一來是出於疼惜孫女的關愛之情，十五歲的Lea 在他們眼底仍舊是未經事的孩子；二來是Lea 對台灣真的不熟，要是出了什麼事，不像在美國還知道找誰幫忙。只是當她對Lea 說時，僅簡單解釋幾個座談會的時間有些調整，以致回台時間提前，省得這小丫頭多心，以為又要管著她。「真的嗎？我可以一起去？」Lea 說著說著竟從床上爬起來，挽著衛寧的手，滿是期待。「怎麼啦，這麼興奮？」被Lea 難得露出的天真模樣逗樂了，衛寧拍了拍她的手背，也笑道：「現在時間晚了，明天我再訂機票。先說好，去了香港媽咪要是忙著工作，妳得自己去玩。這樣ok嗎？」「那有什麼問題。」Lea俏皮地行了行軍禮，眨了眨眼睛。Yes，成功！自從沈阿姨說楊阿姨結婚了，一連好幾天Lea 想的就是媽咪該怎麼辦。Elaine過世了，楊阿姨不願意再談感情，她試著想像自己就是楊阿姨，有機會再遇上初戀情人會怎麼做？她覺得自己一定會跟初戀情人談一場就算不是轟轟烈烈，也絕對是刻骨銘心的戀愛。畢竟十年沒見了啊，以前那些錯過的遺憾、不捨，就該趁現在好好彌補。所以Lea 一點也無法理解，楊阿姨為什麼會說出短時間內不想再碰感情這種話。但既然楊阿姨無心戀愛，換成媽咪主動出擊總可以了吧。不管怎樣，先製造兩人見面的機會才是最重要的。衛寧自然沒發現Lea的小心思。過去也有幾次出國工作帶著Lea在身旁的經驗， Lea 倒是很聽話，在她工作時便乖乖待在一旁，或是自己拿地圖對照著景點去玩。只要不是跑太遠，衛寧總讓女兒自己一個人去嘗試，培養她獨立自主、解決問題的能力。「對了，這幾天外公外婆去玩，妳都吃什麼？」衛寧將幾件套裝依序放進衣櫃裡，一邊聊著。「有時候買外面，有時候我自己弄，隔壁的林奶奶煮了好吃的東西，也會問我要不要過去吃。」說到鄰居家的林奶奶，Lea 不禁唉聲嘆氣。「可能是外婆有跟林奶奶說吧，每天一大早林奶奶就來敲門，笑咪咪問我今天想不想吃些什麼，她要去菜市場。」Lea兩手一攤，一頭栽進柔軟的大床，很是委屈：「我很喜歡林奶奶做的菜，可是她都好早來敲門，又不好意思跟她說。」還有更委屈的呢，那天跟沈阿姨吃完晚餐才回去，其實也沒多晚，不過十點左右，才剛進家門，林奶奶馬上來按門鈴，說是沒看見屋子裡的燈亮起，擔心得不得了也不敢去睡，差點要去報警。「老人家總是比較早起，林奶奶是關心妳，不可以沒大沒小知道嗎？」見 Lea 溫順地點點頭，衛寧想了想又問：「林奶奶知道妳今晚會過來這裡睡嗎？」「知道。我有跟她說妳今天到台灣，晚上就不回去睡，會跟妳住飯店。」「那就好。妳等等打個電話給林奶奶，跟她說我到了，請她放心，早點去休息。」「好。」對於林媽媽無微不至照顧 Lea，衛寧很是感激。打從小時候起，就是這些街坊老鄰居看著自己長大，現在又到了女兒這一代。她還記得，剛離婚回台灣那時，一次聽見陳媽媽、林媽媽對自己所嫁非人說三道四，那時她選擇直接面對，結果害得兩個長輩訕訕而逃。可無論如何，雖然陳媽媽、林媽媽某種程度熱心過度了，但伴隨而來的關愛卻是不能抹滅的。衛寧偶爾想，其實爸媽根本不用擔心去日本沒人看著 Lea，也用不著堅持她一定得提早回台灣。看看這些老鄰居，把Lea 當成自家孫女盡心照顧；比起美國一條街上只有十來戶鄰居，彼此甚少往來，這種雞犬相聞，你家沒醬油我到你家借的熟捻，卻蘊含了濃濃的人情味。一陣電話鈴聲響起，Lea看了看手錶畫面，是沈阿姨，她連忙從床上跳起來。「外婆嗎？」衛寧直覺認定是爸媽從日本打回來。「嗯......我先接電話喔！」Lea 含糊地答了一聲，朝外走去。幸好這是一間商務型的行政套房，隔壁就是小客廳。「沈阿姨？」她小聲說。沈阿姨似乎還在忙，可以聽見那頭傳來低低幾聲討論：「會議改到十點半嗎？」「修改後的設計圖什麼時候出來？」「我等等就過去。」「沈阿姨還沒下班？」「今天忙到忘了跟妳聯絡，剛剛才想起來，妳媽咪是不是今天回台灣？」沈荷將剛簽名的文件遞向助理，一邊道。一旁的助理將幾份文件整理後，靜靜地將門帶上，退出辦公室。「嗯，我們才剛check-in。」「Check-in？妳們沒回外婆家住嗎？」「每次回台灣，我媽都會順便處理公事，而且常常有編輯、出版社要找她談事情，住飯店對她比較方便。」「真的？妳們住哪間飯店？我打電話主要是想找妳們出來吃飯，很久沒見到妳媽媽，看她什麼時候方便。」「沈阿姨，」Lea 頓了一頓，聲音越來越小：「我還沒跟她說我們見到面的事。」「妳媽咪還不知道？」沈荷很是驚訝。她還想著怎麼跟衛寧說又思的近況、怎麼勸衛寧主動一點，結果原來Lea什麼都沒說。「可是她答應帶我去香港了。」彷彿是因為沈荷語氣裡的質問，Lea 趕緊解釋，甚至帶點邀功的味道：「她本來沒打算去的。」見Lea語氣認真，沈荷忍不住笑出來。「沈阿姨，我是認真的。」畢竟是十五歲的孩子啊。沈荷微微一笑。喜怒總是這麼輕易被看透。「謝謝妳 Lea ，妳做得很好。」就像所有自以為已經長大的孩子，最討厭的就是大人把自己當成一個小孩。而沈荷，便這麼籠絡了 Lea的心，讓她知道沈阿姨從來沒把她當成一個孩子看。「沒有啦。」Lea 臉一紅，心底有幾分得意。「我想想怎麼跟媽咪說。等說好了，我再跟她說沈阿姨想約她吃飯。」「那好，確認了再跟我說。」沈荷明快接過。等掛了電話，Lea一回頭，嘴巴張得老大：「媽咪...？」就見衛寧站在身後：「外婆打給我。」她頓了一頓才道：「......妳剛剛在跟誰講電話？」其實衛寧不是個喜歡探查女兒隱私的媽媽。不只是因為正值青春期的Lea 本該有屬於自己的空間，更因為年少時那不好的回憶。偷看日記、肆意指責同性戀、到學校大吵大鬧......種種母親曾做過的事，都讓她留下深深的陰影。她自認為自己是個開明的媽媽，只要好好保護自己，從不干涉Lea 跟誰交朋友、談戀愛。可就這麼巧，媽打電話來，Lea 卻說在跟外婆講電話？到底怎麼回事？ Lea 也是一愣。怎麼什麼都來不及想好，媽咪就發現了？「妳別生氣。」她吶吶說。「我沒生氣。」衛寧被Lea 那像小兔子受到驚嚇後的可憐表情逗得有些無奈。或許是這孩子談戀愛了吧，開始有自己的秘密。她有些懊惱自己太急躁，不該一下子就戳破Lea的謊言，這樣做跟當年的媽有什麼不一樣。應該給Lea些空間的，她順口道：「搭飛機有點累，我先去洗澡。」「媽咪。」「怎麼啦？」衛寧轉過身問。「我—」Lea 遲疑了一下，總算鼓起勇氣：「我剛剛不是在跟外婆講電話，是沈荷沈阿姨。」一開始她聯絡沈阿姨是為了偷偷給媽咪一個驚喜，幫她找到初戀情人。但事情的發展卻跟她想得不一樣，她更不知道怎麼跟媽咪坦白。現在媽咪自己發現了，那就不該再錯過。「我不小心看到妳藏在相框後面的照片，就是後面有寫新年快樂的那張。」像是豁出去般，她一鼓作氣說完。「照片？」聽到出乎意外的答案，衛寧不禁一愣。可伴隨而來的是更大的疑問，這孩子怎麼發現的？「幾個月前掃地機器人壞了，撞到妳的梳妝台，相框裡的相片掉出來......」接下來Lea 說得很慢，不時偷偷抬頭觀察媽咪的反應，但媽咪的表情很平靜。是心理作用嗎？似乎在聽見又思阿姨結婚時，媽咪的眼神不一樣了，可還是一句話也沒說。「—我說完了。」Lea囁嚅道。「妳休息一下，媽咪先去洗澡。」空蕩蕩的房間，只有放大的電視節目音效，還有被媽咪隔絕在外的寧靜。終於，Lea輕輕對自己說：「好。」現在衛寧在放滿溫適熱水的浴室裡，獨自一人。透過鏡子，看著自己。有想過有一天會再見到又思嗎？想過，不只一次，在夢中的時候、在作菜的時候、在早上剛起床面對偌大的、空蕩蕩的雙人床的時候。她想得很多，卻不敢深想。沒有人知道她帶著Lea 剛回美國的那段時間有多辛苦。白天裡，她耐著性子處理Lea隨時爆發的不安全感、突如其來的哭泣、帶Lea看過一個又一個的心理醫師、和James努力扮著稱職的父母，同時還得拿捏好得宜的距離避免Lea過度聯想。深夜底，那些深藏的內疚、難過，還有思念更是一下子迸發開來，讓她心力交瘁。她常夢到分手的那個小公園，又思體貼地說：「這樣也好。」然後她們給了對方最溫暖的擁抱，各走各的路。不好，一點都不好。為什麼妳不願意留我下來？只要妳開口，我們還有機會不是嗎？每當衛寧情緒低落時，便會這樣賭氣想著。如果又思真的開口挽留、如果她說不管多久都願意等到Lea 狀況好點、如果......她知道就算有這些如果，自己還是會在再三衡量下選擇離開，只是中間徒增兩人彼此拉鋸的難堪。正因為了解對方，所以又思選了最優雅的方式退下舞台，這樣—也好。衛寧將身子深深埋進熱水裡，感受水分子滲進每一個細胞，然後漂了起來。又思我該怎麼做才好？ Lea 說：「媽咪，以前我太小了，不懂事，對不起。妳不要擔心，我會支持妳、希望妳快樂。」傻孩子，跟我之間哪用說什麼對不起呢。衛寧眼眶泛紅，多年來的辛勞似乎一瞬間散了去。可就算Lea 能體諒她的心情，現在的又思卻已經不是十年前的她。她結了婚然後失去妻子、一個人在香港落地生根。又思越來越遠，就好像水裡的她仰望著天上的星空，不再是同一個世界。只有此時此刻，她才敢放任那不該有的情緒：她竟然嫉妒Elaine，真真切切。不同於當初從晨君口中得知又思在大學時如何招蜂引蝶，衛寧很清楚，當時的又思一副玩世不恭模樣，只因心裡有她。如今的又思收起放浪形骸，認認真真過日子，卻是為了別人。她該為又思終於有了自己的生活感到高興的，可同時她能感受到內心隱隱作痛，就像一根細線懸著心臟，每跳一下，刺痛便蔓延開來。衛寧甚至覺得有些好笑，都已經四十五歲了，還像個剛剛談戀愛的小女生會感到難過。原來，某些情感一直都在，從不曾因為歲月的流逝而消失。溫熱的水輕輕包覆每一吋肌膚，眉心、鼻樑、臉頰、下巴.....柔軟地好似又思的手，將她捧在手掌心呵護。「不要哭。」彷彿聽見又思在耳邊說。「我沒哭。」衛寧抬起頭，輕聲道。沿著美好曲線滑落下來的，不知道是水還是淚。 -- http://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593926?loc=P_asb_003 http://croatiayang.blogspot.tw/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8.233.248.78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lesbian/M.1486736471.A.94C.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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