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相逢有時25消失

看板lesbian作者croatia時間7年前 (2017/01/04 21:57)推噓20(20推 0噓 3→)

留言23則, 20人參與討論串1/1

〈相逢有時〉25 公祭結束後約一週，沈荷便收到Lea的email。那時她正在開一個重要的策略會議，全公司的高階主管都到了，沈荷正好瞥見手錶螢幕閃了閃，跳出新郵件的提示。會議的主題很嚴肅，她忍住想點開 email的衝動，耐著性子待會議結束後，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副總，」助理輕輕扣了扣門：「會議上有沒有什麼急事需要我先交代下去？」沈荷看向牆上的時鐘，笑了笑：「辛苦妳留到這麼晚，早點回去休息。」她看見助理一絲猶豫，又加了一句：「我等等也走了。」「那副總，我就先離開。」沈荷點頭一笑，見她將門帶上後，這才點開email。信中，Lea先是客氣地稱一聲沈阿姨，打完招呼後又介紹了一下自己，包括雖然沒見過沈阿姨，但曾在媽媽保留的照片中看過，所以冒昧打擾了。信的末尾終於問道，請問還有跟楊阿姨聯絡嗎？方不方便提供楊阿姨的聯絡方式。這是一封不算長的信，沈荷一下子就看完。可她卻盯著那一行行英文，一遍又一遍地，直到悅耳的鈴聲響起她才猛然回神。手錶上的螢幕歡快地閃動名字，她不自覺浮出笑意，起身走到窗前。華燈初上，沈荷一邊按下通話鍵，一邊看著底下漸漸湧上的車潮。下班時段這附近總是塞車，就算準時下班，回到家的時間也跟晚一個小時離開辦公室的時間差不多。「嗯，剛開完會。」她的聲音溫和平靜，收起了剛剛會議上必要的強勢。如今的她就像是尖銳的石子雕琢後的圓角，多了些柔軟。「不用特地來接我，我等等忙完就回去。」沈荷頓了一頓，聽著對方說了幾句，才用種妥協的語氣，好脾氣接過：「好嘛—我會先找點東西吃。」只有在卸下工作職責後，沈荷才能這麼不設防地淺笑舒言，特別是在她喜歡的人面前。可當她掛上電話，螢幕上那句「請問能不能提供楊阿姨的聯絡方式？」一下子又佔據她所有的思維。沈荷嘆了一口氣，輕輕揉著有些發脹的太陽穴。公祭那天她因為乍然收到衛寧的消息，在沒有多想下便同意宛君要求，請 Lea直接跟自己聯繫。可經過了這幾天的沈澱，她開始懷疑自己這樣擅作主張好嗎？沈荷點開電腦上的行事曆，將時間軸一逕往左拉，最後游標停在上個世紀的九〇年代。沈荷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顫動著...1994、1995、1996、1997、1998 ......腦海裡一年翻過一年，都是她的年少歲月。然後，從世紀末的華麗橫跨過千禧年，一個嶄新的世紀赫然出現在眼前。2001、2002、2003......在她三十五歲的時候，又思說要轉調香港。她還記得那天的歡送會，又思邀了幾個朋友，晨君、葉怡，還有妹妹沈豫與自己。所有的成員宛若跨年那晚，只除了已經辭職去英國的Lisa和帶著女兒搬回美國的衛寧。吃飯時大家很有默契地避談衛寧，再加上晨君的打諢插科，嘻嘻笑笑間時間就這麼過了。直到大家舉杯祝福又思工作順利，她才一口飲盡威士忌，說了一句：「妳們別怪小寧。」一時之間，剛剛那被晨君刻意炒熱的氣氛就像是被戳破的氣球，「碰」地一聲灑落一地。「別這樣。」又思竟還笑得出來：「我很謝謝妳們今天出來陪我，也知道妳們怕我傷心一個晚上都不敢提到小寧。但我說真的，妳們不要怪她。小寧已經是媽媽了，她還有Lea要顧—」「妳是喝醉了還是妳真的這樣想？」晨君皺起眉頭，忍不住打斷又思。葉怡在桌底下拉住晨君，朝她搖了搖頭。「我真的這麼想。和她在一起後，我發現她的生活中不只愛情，還有爸爸媽媽和女兒。跟她比起來，像我們這種動不動就情啊愛的，都太膚淺了。」「她又不是小孩子，說分手就分手，有考慮過妳的感受嗎？」沈豫接過。像是積忍了一個晚上的火山，瞬間噴發而出：「情啊愛的有什麼不對？難道她對Lea 就是偉大的母愛，妳對她的感情就不是感情？」「沈豫！」沈荷輕喝道。「姊，我又沒說錯！」「妳之前不是說房東要漲房租，我想過，台北的房子就租給妳們小倆口，兩房一廳的格局很適合妳們。」又思轉開話題，對晨君和葉怡說。「妳租給我們，那妳回來怎麼辦？」還有，房子裡留下衛寧曾待過的痕跡，又怎麼辦？「公司對我不錯，回台北算出差，機票、住宿費都有包。反正房子空太久也不好，租給別人我也不放心，就算是妳們幫我顧房子吧。」所有的朋友都心疼又思的犧牲，但又思卻一逕說衛寧的好話。就好像重遇衛寧、談了一場戀愛，就已經完滿她過去十七年來的願望，無論結果如何。後來又思去了香港，沈荷若是到香港出差便找她出來吃頓飯、聊一聊。她也曾鼓勵又思，不妨再交新的女朋友，可又思只是笑了笑，既沒說要等衛寧但也沒答應她的提議。一來二往地，兩人間的聯絡不知不覺多了起來。漸漸地，沈荷去香港的次數越來越多，週五的晚班機、週日的晚班機，都會見到沈荷的身影。蘭桂坊、太平山頂、尖沙嘴的海濱公園、路邊的大排檔、澳洲牛奶公司、半島酒店的夜景......幾乎比從小生長的台北市還熟悉。其實，沈荷也說不清那是種什麼樣的關係。當她發現搭車時浮起又思的笑容、開會時想起又思說的話、逛街時看見適合又思的衣服......她知道她陷入了熟悉的情緒，回到中學時她期待每一天到學校上學，依依不捨說再見回家的日子。不同的是，這次衛寧已經徹底離開。是戀愛嗎？所有渾沌未明、而雙方又不願揭破那薄薄一層的薄紗，都稱之為曖昧。沈荷甚至留意到，在又思那狹窄的香港公寓裡，沒有留下一點衛寧痕跡的物品，又思掩埋了衛寧的記憶，彷彿真能重新開始。比起中學時的手帕交情誼，她對沈荷更好了。下著大雨兩人在的士站等車，又思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遮住已經濕透的兩個人。大雨滂沱沿著外套的拉鍊滴滴答答滴在沈荷臉上，又思手忙腳亂地抹去雨水，卻一不小心將沈荷的眼妝抹開了。於是本來精緻的面容一下子變成藍色的大花臉，沈荷愣了一愣，腦子一片空白。就這樣你看我我看你，時間定格在又思尷尬的手上，沈荷一臉張皇失措，不知該不該別開臉去。然後，一聲喇叭突兀地打破寧靜，的士師傅用眼神詢問：「上車？」接著兩人突然笑開了。就像小時候一樣，笑到蹲在地上站不起來。又思朝的士師傅搖搖手，在雨中大聲說：「多謝，我哋唔搭車。」「不上車怎麼回去？」「用走的啊。妳等我，我去買把傘。」「從這邊走回妳家，至少要一個小時吧？」沈荷看著自己腳上的高跟鞋，忍不住搖了搖頭。「以前我們不也騎著腳踏車去淡水追夕陽。」又思笑了笑，雨水從她的頸子滑進她的衣服裡，顯出柔和的曲線。「結果我們好不容易騎到淡水，看見旁邊有腳踏車出租站，妳記不記得快氣死了。」想起那時又思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沈荷一方面覺得無奈，又覺得有些甜。「誰叫妳不先做好功課。」不等沈荷反擊，又思看準雨勢似乎小了點，人已經衝出去。當又思回來後，不只買了傘，還買了卸妝乳、卸妝棉片、棉花棒，以及一雙舒適的便宜拖鞋。「有這個就好走了。」她得意地晃了晃袋子，一手拉起還蹲在地上的沈荷。「走吧，沈大小姐。」就這麼自然而然，當老校長開玩笑地問起是不是有對象啦？怎麼假日想約出來吃頓飯聚聚老說沒空呢？沈荷也只笑了笑，就當是默認。可是她們，從沒越過那一條能稱為情人的線。擁抱、牽手、天天熱線，該有的都有了，甚至擠在一張雙人床上，卻唯獨接吻做愛除外。那是種比手帕交更像手帕交的感情，沈荷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可以等又思做好準備，同時心底一陣愧意。即使衛寧已經離開了，但她忘不掉衛寧的孤單，以及她曾經的成全退讓。一邊是讓她感到快樂的、與又思相處的點點滴滴，一邊是衛寧清清淺淺的溫柔笑容。或許放不掉的不是又思，而是自己。又是一個跨年夜，又思帶著沈荷連袂出席香港總公司辦的跨年派對，氣氛很歡樂，兩個人喝得很多，回家的路上踉踉蹌蹌，打開家門、進了臥室。「幫我拉一下後面的拉鍊。」沈荷背過身，剪裁穠纖合度的長禮服此時此刻只讓她覺得緊得快窒息，偏偏喝酒後重心不穩，怎麼也搆不著。「在哪裡？我看看。」又思跌跌撞撞走向沈荷，眼前的背影彷彿出現了好幾個，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沈荷？當又思溫熱的手貼上半裸在空氣中的後背，沈荷身子一僵。又思也醉了，一雙手在背上一陣摩挲，卻找不到拉鍊的位置。好半天又思總算拉下拉鍊，力道一時掌握不住，那一身的長禮服順著腰間一下子滑落在地。昏黃的燈光，裸著的身子，窗外閃起一陣陣燦爛的煙火，一個接著一個點燃香港的夜空。沈荷感覺到心跳越來越快，呼吸漸漸急促了起來，她似乎能聽見又思的呼息聲，沈沈地，跟她一樣。她們緊緊地抱在一起，口舌間的溫熱化開了那道跨不去的界線，廝纏著就像擁抱著最後的末日，不留一點空隙。在沈荷終於忍不住歡愉，輕輕呻吟出聲，又思突然一僵，沒有所謂的世界末日，又是新的一年。「對不起。」又思的兩隻手撐在沈荷兩邊，居高臨下看著她。她的眼裡有深深的歉意。「我以為我可以的......」她喃喃道，像是自言自語：「我不能傷害妳，妳這麼好，值得更好的人。」又思垂落的頭髮，纏著沈荷的。過了好久，她終於伸出雙手抱住又思：「沒關係。」她與又思貼得那麼近，心跳貼著心跳，可熨燙的溫度漸漸褪了下來，不含一絲情色。「妳知道嗎？我真的很想忘記她。」可是妳做不到，我也一樣。那一個晚上她們都哭了。這是第一次她們看到彼此的淚水，哭到不可遏抑，或許是為自己，也或許是為了對方。也就是從那天起，沈荷知道她真的能放下。她已經試過，也看到了結局，不適合的兩個人終究不能在一起。沈豫開始鼓勵她談戀愛，兜兜轉轉幾經波折後，她認識了新的對象，彼此珍惜相愛。她也曾因堅持出櫃經歷過家庭革命，可幸好沈豫總一路支持她。就像沈豫說的：「現在法律都通過了，難不成老爸老媽能拿著刀架在妳脖子上不讓妳結婚啊？」也是在沈豫生了孩子後，一次回娘家吃飯，她突然有感而發：「姊，我終於能明白衛寧的心情。」「什麼意思？」「妳記得我們送又思那次嗎？我很氣衛寧不把又思的感情當一回事，十幾年耶，又思就這樣等一個人，她竟然說不要就不要。」沈豫嘆了一口氣，看著正跟阿公阿嬤玩得正開心的胖兒子，說道：「我現在不這樣想了。」沈荷靜靜聽，沒有打斷沈豫的話。「在我當媽媽後，我突然懂衛寧在想什麼。有時候我也會跟我家那口子吵架，吵到很生氣的時候我就想乾脆離婚算了，但只要看到兒子的臉就覺得捨不得。夫妻嘛，哪有不吵不鬧的。有一次他開玩笑問我，如果兒子跟老公只能選一個，我要選誰？我說我當然選兒子。妳沒看他那表情，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我只選兒子不要老公很傷他的心。妳猜後來我怎麼回他？」沈豫神秘一笑，笑容掛在臉上。「我怎麼會知道。」對於這個妹妹，沈荷常常掌握不住她跳躍性的思考方式。「我跟他說，老婆跟兒子你也只能選一個，你要選誰？之後他馬上閉上嘴，再也沒問過這個蠢問題。」沈豫收起笑容，轉頭看向沈荷：「姊，我不知道怎麼形容那種感覺。但是有了孩子以後真的會不一樣。我想如果我是衛寧，也會為了孩子分手。我沒辦法為了自己的幸福，然後跟一個我兒子討厭的人在一起。」其實這也是那天又思想告訴大家的。不過當時的年紀太年輕，沒有人聽得進去，大家只注意到衛寧的狠心，卻不肯正視她的犧牲。結果一回頭，時間過得好快。一睜眼，沈荷將電腦上的時間軸向右拉了拉，在心裡默默數著，1、2、3、4、5.....8、9、10！一下子十年就過去， Lea長大了、沈豫生了兩個兒子、Lisa結了婚又離婚、晨君和葉怡分手了。十年的時間不見得滄海桑田，卻已人事全非。十年前，是她牽起又思和衛寧重逢的線，但結局卻不如想像中美好。十年後，當各自都有各自的生活，沈荷猶豫著還有讓她們再見面的必要嗎？畢竟已經錯過兩次的人，還有多少十年能蹉跎？太陽穴還是脹得發疼，沈荷深吸了一口氣，對著手錶低低道：「又思。」音樂播了好一陣子才停住，沈荷能聽見周圍很吵，幾聲高聲呼叫、還有雜沓的跑步聲。「喂？怎麼有空打給我？」沈荷輕輕一笑：「妳在幹嘛？聽起來很喘。」「打網球。」又思骨碌碌灌下一大瓶水，隨手拿起椅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滿臉的汗：「人真的不能不服老，才打半個小時就累了。」「那我晚點打給妳吧，妳先去打球。」「不打了。」又思對球友揮了揮手，示意讓其他人補上。「有事嗎？」如果沈荷打來只是為了寒暄閒聊，就不會等她打完球再談。「Lea寫信給我，想跟我要妳的聯絡方式。」「Ace! 」場邊響起一陣歡呼，直接得分！ -- http://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593926?loc=P_asb_003 http://croatiayang.blogspot.tw/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80.177.224.92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lesbian/M.1483538267.A.497.html

推

wendyyang

01/04 22:06, , 1^F

01/04 22:06, 1^F

推

lonesomefrog

01/04 22:14, , 2^F

01/04 22:14, 2^F

推

sai0147

01/04 22:23, , 3^F

01/04 22:23, 3^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