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相逢有時16消失

看板lesbian作者croatia時間7年前 (2016/12/04 17:40)推噓12(12推 0噓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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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有時〉16 12月31日，在這歲末的最後一天，不管是台上看似侃侃而談的工程師還是底下與會的同仁，都有些心不在焉，總在別人不注意時偷偷留意牆上的時鐘。就在時針指到下午四點，原本沉悶的會議室像是活了過來，大家有默契地互看一眼，就等坐在一旁的總經理趕快作結，然後就可以各自解散回家。這也是公司一番好意，三天連假又是跨年，與其把大家困在辦公室沒心思工作，不如早點下班，好避開下班壅塞的車潮。可偏偏總經理好似渾然不覺，竟一連問了幾個複雜問題，弄得大家走也不是，不走又不甘心。好不容易總經理同意散會，又思正想趕緊溜走，卻被眼尖的總經理發現，忙叫住她：「又思，」他頓了頓，確認會議室裡只剩他們兩個人，這才開口：「香港的事考慮得怎麼樣？」如果總經理早一點問，她會毫不猶豫回答，甚至還有點開心，他竟然越過她的上司直接溝通，那表示公司真的很看重，也多了點談判的籌碼。可現在又思只想見衛寧，不願多待。「我都忘了今天是三十一號，該讓妳早點下班。」似乎是察覺楊又思急於離開的心情，總經理索性大方道：「香港的事等放假回來再談。新年快樂！」「新年快樂！」楊又思笑了笑回應。離開辦公室後，她馬上打給衛寧：「小寧，是我。需要我帶什麼回去嗎？」電話那頭傳來衛寧一貫安穩的聲音：「不用了，該準備的都準備了。」「那好吧，如果想到什麼再跟我說。晨君會過來接我，我們先去拿蛋糕。」前幾天李晨君興沖沖提議邀大夥兒一塊去邱哥的酒吧跨年，卻被葉怡潑了冷水。葉怡向來細心，她認為依照衛寧的性子不見得喜歡酒吧的瘋狂，二來是跨年夜晚甚麼牛鬼蛇神都有，萬一又思的前女友們一個個出現，就算衛寧不介意，難保不會有疙瘩，那就失去讓大家開心的目的。於是一場聚會改為到又思家聚餐，還邀了沈荷姊妹和Lisa，被葉怡暱稱為這是除了她之外，別開生面的高中校友會。倒是沈豫，原要帶她老公出席的，無奈度完蜜月後累積太多工作，回到台灣沒多久又出國參展。沈豫也很看得開，直說老公來了一定很不自在，別來也好。幾個人七嘴八舌討論該準備什麼，有的說訂披薩比較快、有的說要吃火鍋。討論到最後，大家一致通過已經身為母親的衛寧手藝值得期待，就請衛寧負責主餐，其他人任意發揮。而衛寧果然不負眾望，開出的菜單列了整整一頁，匈牙利紅酒燉牛肉、白酒海鮮義大利麵、義式生火腿佐哈密瓜、櫛瓜煎蛋捲、蕃茄起司塔......光聽菜名就令人食指大動。又思和晨君一進門，就聽到從廚房門內傳出葉怡滿是佩服的聲音。兩人相視一笑，忙拎著排隊排了好久的蛋糕來到廚房，只見衛寧有條不紊地在幾個爐子間穿梭，一旁的葉怡正在切橙子，一邊手忙腳亂問：「我要切幾個？全切會不會太多？」「太多了，沙拉只是前菜，橙子切四個就好。記得切之前先把表皮橘色的部分剉下來扮沙拉，這樣才會有橙香。對了，等一下先給我四分之一顆，剩下的部分切成大約小拇指大小的小丁塊。」「不是妳自告奮勇要準備沙拉嗎？」晨君忍不住取笑：「怎麼提早過來還沒開始弄？」「拜託，妳沒看到衛寧多厲害，我抄筆記都來不及了，哪有時間弄沙拉。」「什麼！」晨君誇張地嚷了起來：「妳不會只顧著抄筆記，就讓衛寧一個人忙吧？」「小怡幫我很多忙，要不是她幫忙先洗菜、切菜，不可能這麼快。」衛寧笑著幫腔。葉怡瞪了晨君一眼，切橙子的水果刀揮舞得老高：「我這麼認真學，還不是為了妳！回去以後妳就有口福了。」「妳上次還把荷包蛋煎成鐵蛋......」晨君搖了搖頭，看著水果刀沒有把話說完，似乎心有餘悸。一旁的又思早習慣這小倆口打情罵俏，一點也不以為意，將蛋糕放入冰箱後，轉身來到衛寧身旁，深深吸了一口：「真的好香。」她湊得太近，幾乎是在衛寧頸邊吹氣。雖然語氣很認真，可在對上衛寧的眼神後又顯得有些輕佻戲謔，那意在言外的雙關太明顯，衛寧嗔了又思一眼，臉微微紅著，卻沒說什麼。「對吧？我就說衛寧作的菜很香。」葉怡頭也不抬，只專注在手中幾顆橙子，順口接了一句。就見衛寧的臉更紅了，忙道：「又思，沈荷她們應該快來了，妳要不要下去接她們上來？」「應該不用。」晨君順手拿起一片橙子，鮮美的汁液在口中化開，瞬間解了渴。「她們說快到了再打給我。還有什麼要幫忙的嗎？」「妳們先出去吧，沙拉等等就好了。」眼看又思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看著自己的眼裡都是藏不住的笑意，衛寧忍不住道。直到又思和晨君離開廚房，葉怡終於嘆了一口氣。「怎麼了？」「從我認識又思以來，她從沒用過這廚房。現在看到妳們這樣，我很為又思高興。」葉怡頓了一頓，神情溫柔：「謝謝妳。」「不，是我該謝謝妳們。」謝謝妳們的鼓勵，才讓我們走到今天。謝謝又思的勇氣，她終於跨出第一步。謝謝今天來的每一個人，要不是這些朋友，她與又思將錯過彼此。很快地，沈荷姊妹和Lisa都來了。Lisa帶了一瓶2005年的勃艮地紅酒；沈荷帶了日本的虎屋和果子；至於沈豫，除了度蜜月帶回的英式小點外，還帶了令人目瞪口呆的東西— 「PS4？」幾人驚訝地圍著沈豫，幾乎不敢相信。「這是我老公的珍藏耶，真的很好玩。」「想不到妳這麼大了，還打電動。」李晨君和沈豫是高中同班同學，說起話來隨性很多，取笑起來自然不留情面。「妳不知道以前只要又思跟我姊一起出現，就是要我唸書唸書，搞得我真的很笨一樣。所以我很期待她們跟我打一場電動，這次一定不會輸給她們兩個。」沈豫很快架好機器，兩隻圓圓的眼睛笑成一條線：「嘿嘿，等等吃飽飯，該聊天的聊天，我們三個來比一場。」幾人笑鬧間葉怡和衛寧已經端上菜，聞著一陣陣香味，眾人讚嘆不已。「都是些家常菜，大家試試看。」「家常菜？這櫛瓜煎蛋捲看起來也太高級了。」沈豫問道：「妳怎麼做的呢？」「我女兒不喜歡吃紅椒，為了哄她吃只好想辦法找食譜。這道菜蠻簡單的，只要把櫛瓜切成薄片，兩面抹一點橄欖油跟鹽，稍微煎一下後，再擺上義大利火腿跟起士，捲起來均勻地沾一下蛋汁下鍋煎一下，當裡面的起士一融化趕緊趁熱裝盤，再擺上烤好的去皮紅椒，就可以了。」「一定要義大利的火腿嗎？」沈豫又問。「一般的火腿行不行？」「不一定要義大利的火腿，只是看個人喜好的口味，煎起來的味道也不同，像西班牙利亞火腿也很好吃。」「沈豫，妳真的很認真。」李晨君感嘆道：「結了婚的女人果然不一樣，辛苦妳了。」「喂！」葉怡不滿了：「我剛在裡面這麼辛苦，也沒見妳倒杯水給我喝，就只會誇獎別人，哪天我跑了妳都不知道。」「自家人嘛。」李晨君乾乾一笑，向大家投去求救的眼光。但沈豫、衛寧和又思只顧著分菜、遞盤子，一點也沒留意到這邊的動靜。倒是Lisa饒富興趣地看著兩人互動，反而是葉怡不好意思，湊在李晨君耳邊小聲抗議：「回去再跟妳算帳。」這才抬頭笑著招呼：「嗨，剛沒來得及自我介紹，我是葉怡，晨君的女朋友，在場人士中只有我不是妳們學校畢業的。」「那有什麼關係。」Lisa隨手將餐巾紙鋪在膝間，落落大方道：「不是我們學校的才好呢。」收到葉怡疑惑的眼神，Lisa忍不住一笑，卻沒馬上接口。「她說的是真的。」沈荷接過。她今天穿了一件長版針織毛衣，渾身散出一股波西米亞氣息，很是隨性。「學校裡誰沒聽過Lisa的大名，連她已經畢業很久了，學妹都還知道她。」「Lisa比又思還有名？」葉怡追問。「妳那口氣好像我很壞似的。」雖然像責備，又思的語氣並無不快，只笑了笑。誰知沈荷也很捧場，一臉認真道：「Lisa的有名跟又思的那種完全不一樣。」這一說大家全笑開了，只有葉怡莫名所以看著眾人。「好啦，不要再鬧她了，我自己解釋吧。」Lisa總算出來解圍：「我的中文名字叫董雙成。沒錯，就是妳想到的那三個字。不要問我為什麼我爸媽要把我取這個名字，這個問題我已經問過了，簡單來說，」她有意吊大家胃口，環顧四周一圈後才兩手一攤：「只是因為很好記而已。」 Lisa的隨和一下子沖淡原本的生疏。不知道是誰先提到高中時代，紛紛妳一言我一語搶著發言，緊接著大家笑成一團，沈豫更是笑到流出眼淚，連嗆了好幾口水。「天哪，」葉怡感嘆：「以前看到妳們學校的學生走在路上都覺得一副假正經，跩得二五八萬的樣子，結果捉弄老師的鬼把戲比我們還多。」「最好笑的是，明明氣得要死，還要笑咪咪說—」沈豫清了清喉嚨，捏著鼻子細聲：「妳們真淘氣，要注意安全。」「教數學的王老師！」李晨君兩手一拍，很快反應過來。也學沈豫的樣子，拉高聲音慢慢道：「 cos的三次方就是......就是......來，李晨君同學，上來算給大家看。」「他講話真的好像老阿公。自己算不出來，就叫我們上去寫。」沈豫道。「我還記得王老師。」衛寧也道：「他雖然講話很慢，但教得蠻清楚的，不懂的地方可以一直問，很有耐心。」雖然衛寧只在學校待了兩年，但仍記得許多往事。有趣的是，人最後記得的，不會是教科書裡教了什麼，而是那些調皮搗蛋的、刺激的、傷心的過去。「有一年教師節，我們班為了測試王老師到底多有耐性，故意一直問他重複的問題。結果他真的解釋了八遍，到最後還說要額外加時間講仔細一點，硬把我們多留半小時。」「妳們是偷雞不著蝕把米。」沈荷跟著一笑。她也聽過衛寧她們班如何整王老師，結果反被王老師將了一軍的笑話。等到大家笑夠了，沈荷這才接過：「王老師前兩年退休了，聽說得了肝癌，正在接受化療。」她是校友會的主席，消息總比其他人靈通，但乍然聽到噩耗，眾人還是很錯愕，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開口。好一會兒，Lisa才嘆了一口氣：「老師剛進醫院的時候，我們班幾個同學曾約了一起去看他，當時老師的精神狀況還算好。只是後來癌細胞轉移，越來越嚴重，我上次去看老師，他已經沒辦法說話。」Lisa搖了搖頭，沒再說下去。「真沒想到......」沈豫喃喃道。即使理智告訴自己人總有生老病死，但年少時的甜美記憶總是停留在最鮮明的時刻，那樣的感傷卻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帶過。「可能是因為王老師的關係吧，突然讓我意識到人生真的無常，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接下來我想要好好放個假，辭掉工作散散心。」Lisa又說。「妳要去哪裡？」沈荷很驚訝。在場的朋友中她和Lisa是最熟的，也曉得因為產業的緣故，Lisa的工作壓力其實很大，但她總是遊刃有餘，樂在其中。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一定有別的原因，難道是因為那個男......。可Lisa只給了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沈荷知道這不是深究的好場合，轉而舉起酒杯向她致意。「先去英國找找老同學，然後再看看想做什麼。」Lisa朝沈荷輕輕點頭，舉起酒杯啜飲一口。入口的感覺很滑順，一層層地在味蕾上綻放，又漸漸揉合成一股醇香。這是一支好酒，Lisa藏了很多年，但在跨年的夜晚她特地拿出來與大家分享，不光是為了這難得的時刻與一干好友共飲，她更希望與過去的自己揮別。或許是幾個話題延續下來，氣氛變得太感傷。李晨君忙道：「說到出國，對了又思，妳跟老闆說轉調香港的事了嗎？」「香港？」衛寧看了又思一眼，不明白晨君在說什麼。「妳不知道？」晨君訝異回道。「沒什麼，之前公司想派我去香港，只是年底比較忙，我還沒找到時間拒絕。」「如果是個好機會，為什麼要拒絕？」衛寧又問。「當然是因為妳和 Lea啊。」葉怡理所當然接過，覺得有些好笑。這答案不是很明顯嗎？又思笑了笑沒答話，神情中的意思不言而喻。沈豫見了好生羨慕，直嚷嚷要是自己的老公也這麼體貼就好了。「我家那口子一度完蜜月就急著去公司上班，一下子又說要出差。真是氣死我。」「妳老公出來創業本來就辛苦，妳該多體諒他才是。」沈荷端出做姊姊的架子，忍不住勸她這任性的妹妹。「又來了又來了，」沈豫雙手遮住耳朵，一逕晃著頭：「姊，妳好歹也謝謝我幫妳聯絡上又思。」「哎，妳別每次心虛，就這麼諂媚叫我姊姊。」「沈荷—」沈豫氣餒道：「外人面前，妳至少給我留點面子吧。」「好了好了，妳們兩姊妹從小吵到大，我都看膩了。」又思插過：「沈豫不是說想打電動，走，我們跟她比一場。省得她老覺得我們欺負她。」又思一邊說，一邊伸手搓了搓沈豫的頭髮，還真把她當小孩子一樣。惹得沈豫悶哼了一聲，極為不滿。而沈荷，卻為又思口中的「我們」片刻恍惚。彷彿回到以前還玩在一起的時候，又思也是「我們、我們」說著。我們，只有又思和她兩個人，再沒有別人。然而也就只有那麼一瞬間，她知道一切早該留在過去。「走吧，我從來沒玩過。沈豫，妳得先教我。」看著沈荷神情裡有前所未有的輕鬆，沈豫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笑容。如果是以前，沈荷一定會要又思教她打電動，而不是自己。她暗自慶幸，這段屬於三人的友誼終於一如起初，回到原點。一下子餐桌上少了三個人，Lisa、晨君和葉怡忙催著衛寧去客廳休息，洗碗什麼的讓她們來就好。可衛寧卻沒馬上離座，她聽見從廚房傳來洗碗盤的聲音，還有客廳裡幾個人又笑又鬧的聲音，她很喜歡這樣的氣氛，好像又思和她已經擁有一個「家」，隨時能邀朋友來玩。但剛剛發生的事讓她意識到，她竟忽略了一件事：一直以來，她把自己的想像投射到又思的住處，卻從沒告訴又思自己的想法。會不會就因為自認為瞭解對方，所以疏忽了該將這些提出來討論？就像又思以她以為的貼心從沒提過香港的工作？其實，她很感謝又思顧慮到她們母女倆，做出放棄去香港的決定。但如果去香港對又思是重要的，她何嘗不能犧牲？無論是一起出國，又或是兩地奔波，仍然有許多選擇。可又思，不論是買新車又或是調職，一開始便沒打算找她討論。於是本該攜手共行的兩個人，卻在不知不覺間為對方做了決定，一意孤行。衛寧嘆了一口氣，看來她與又思間還有許多該磨合的地方。她得讓又思知道，衛寧不是以前的那個小女孩，而楊又思也不該以過去談戀愛的經驗看待兩人的關係。這是一段對等的愛情，從來就是共生共長。隨著時間倒數，遠方的夜空綻放一道道燦爛的煙火，眾人聚到窗前，看著劃開的煙花像流星一樣一閃一滅，一股心滿意足的感覺油然而生。長夜，好友，一杯酒。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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