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暗巷一枝花**44
我以為我不會再見到她了。
五年後的這一天。 她站在店門口，穿著一身有著黃色花朵圖案的洋裝，
背著光的身影，我卻仍在第一時間認出她。那頭自然棕色的頭髮，依然閃耀著光。
她牽著的那個男孩，和她有一樣的淺淺髮色，還有酒窩。
迎向她，我覺得心跳強烈到讓我頭暈，兩手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我笑得尷尬，她先開了口。
＂還在這啊，我還擔心找不到你。＂她看起來一樣漂亮，但是憔悴了。
小男孩蹲在地上推著他的玩具車，露出的一截腿白白胖胖，有一個蚊子咬的疤，
曦曦順著我的眼光看過去說：＂我兒子，來，小軒，叫阿姨。＂
小男孩抬眼看了我，遲疑了一下，小聲的低下頭說：＂阿姨。＂
我確認了一下中午前後沒有預約，跟師傅打了招呼，帶曦曦去附近吃午餐。
走在路上，小軒在我們之間走著，曦曦牽著他，表情看不出來情緒，
這讓我覺得有點慌張。那一段時間的一些回憶，突然有些畫面閃過眼前，
轉眼我們都已經離那時候很遠很遠了。
坐在落地窗旁的位置，小軒還是抓著小車子在玻璃窗上推著玩，搖晃著兩條腿。
夏天的西門町都是學生，嘻嘻哈哈的在聊天打鬧。
對坐著，我暗自感謝吵雜的環境，讓我們的沉默不至於太尷尬。
她看著小軒，輕輕摸著他的頭髮，轉過來頭來，我們的視線才終於第一次交會。
＂妳都沒有老，還變漂亮了。＂她說著，淺淺的微笑，淺到讓我不敢確定她真的是在笑，
只有那依然的酒窩讓我放心。
＂哪有啊，大家應該都老了吧，妳比較厲害啊，不像當媽媽了。
＂我沒有說謊，但她的蒼白和瘦弱比起年齡讓我更加在意。
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曦曦會在這時候出現？
我沒敢問她任何一個問題，也沒有任何線索去猜測她的意圖。
或許只是敘舊，或許只是一時興起，但我的預感告訴我沒那麼簡單，
但直到我帶小軒扭了兩個扭蛋，送她們到六號出口的時候，
也沒有任何有建設性的對話出現。
＂看到妳這樣，我滿開心的，感覺妳的生活很安穩。＂她這次的笑漾開來，
我看著她彎著的眼睛，沒來由的鼻酸。
＂妳自己多照顧自己，感覺妳….有點太瘦了。＂
我說出來的話比起心裡的擔心程度實在差太多，但我只能輕描淡寫的帶過。
＂我會的，再來看妳。＂
她牽著小軒的背影，緩緩隨手扶梯下降，最終消失在我視線中。
我的心煩意亂一直持續到晚上，回到家，李維嶺正掃著地。
＂我把冷氣清好了，這樣吹就不會耗電又不冷了。地掃好我就回去。＂
他抬頭笑著說，看著我兩秒之後，笑容馬上收斂起來，問我：
＂怎麼了嗎？妳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他順手拿抹布擦了擦冷氣下的茶几台面，
倒了兩杯水，坐到我旁邊。
＂曦曦出現了。＂我喝了一口水之後說。 ＂誰？” 李維嶺一頭霧水地看著我。
＂扶桑花。＂李維嶺點點頭。
我沒有說過太多曦曦的事，哭著刺完的扶桑花我也沒有說，
只是告訴他我不願意刺扶桑花，這一生只會有一朵，而擁有那朵花的人已經消失了。
＂今天留下來吧，我不想一個人。＂我看著他，他點點頭，走到陽台把門反鎖，
把掃把拿到廚房放好。 這幾年，我們沒有去釐清過關係，
很偶爾的，
我們一起看電影到睡著在沙發上，他會幫我蓋上被子靜靜離開；
很偶爾的，
在奶奶的忌日，在我心情特別煩亂的時候，他會靜靜的在我旁邊看書，直到我睡著。
他並不介意我對感情的話題特別有戒心。他跟志青說過：
＂只要我知道她需要我就夠了，這樣就夠說服我了。＂
志青熱淚盈眶感情豐富的叫我趕快嫁了，我只是推開他說：＂這麼喜歡你嫁啊。＂
胡亂帶過這個話題。
＂扶桑花她，還好嗎？＂他一邊翻著雜誌，故作輕鬆地問。
＂嗯，有一個兒子，滿可愛的。＂我看著天花板。
＂如果我有一個兒子，我一定教他彈吉他，打棒球。＂他放下書，突然看著我說。
＂喔，好啊，加油。＂我白了他一眼。 ＂
那妳如果有個兒子呢？＂他坐直了身體，好像對這個話題非常感興趣一樣，
側身撐著頭看我。
＂你確定這個問題要跟我討論？搞笑吧，還是你要我幫你約扶桑花來？＂
我拿起手機看了一下時間，已經快要凌晨一點，我卻沒有睡意，旁邊還有個白癡。
＂好啦，妳不想聊這個我知道。扶桑花的兒子跟她長得像嗎？＂
他繼續翻他的雜誌，打了個呵欠。
＂嗯，一樣淺的髮色，一樣白的皮膚。＂腦海裡浮現她們母子的背影，還有小汽車。
＂聽起來，她應該很漂亮。＂李維嶺若有所思地說著。
＂嗯，她很漂亮。我們那麼小的時候，她就看起來很美了，
別人都還不知道怎麼打扮的時候。奇怪的是，她也沒有怎麼打扮，
但她就是知道自己怎麼樣好看，走路的樣子也特別有自信。＂
我回想著她的樣子，回想她搖曳的裙襬下的泡泡襪，回想她胸口口袋裡的小梳子，
回想她放肆地哭和笑。
＂那她功課好嗎？還是太多人追了，沒時間念書？＂
李維嶺放下書，兩手彎向腦後枕著，和我一起凝視著天花板。
＂她功課很好啊，超好，字也漂亮。聰明，脾氣雖然不好，但任性得很可愛。＂
我閉上眼睛好讓回憶的畫面清晰一點。 我們一問一答就這樣聊到天快亮，
記得最後一次看窗外，天是藍灰色的。
等我再醒來的時候，李維嶺已經不在床上，床頭有早餐，一樣是我喜歡的豆漿和蔥抓餅。
手機有簡訊，一封來自李維嶺，一封來自一個陌生號碼。
[ 記得吃早餐，累了多睡一下，假日好好休息。]
[ 我突然出現，很機車吧？有些事沒說，但我不知道該對誰說，
沒辦法，只想到妳了。]
突然有點氣，氣得想罵人。憑甚麼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我想過得很普通很平凡，想不被任何人多看一眼，不被多問一句，不可以嗎？
妳不知道該對誰說的話，我就應該想聽嗎？妳有關心過妳走之後，我該怎麼辦嗎？
妳永遠都是個被寵壞的公主，永遠都那麼自私。
內心戲演了很久，手機都握到手心出汗。吃著涼掉的早餐，我不爭氣的回了訊息。
[ 妳說吧，我一直在這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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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渡來自我FB的文章
＂暗巷一枝花＂，鄭曦曦遇到老師的公審事件，其實來自我學生時代的幾個遭遇。
我並不是典型的好學生，也不知道為何我總是遇得到奇葩老師和奇葩隊友。
從小學有點變態的男老師到誣賴強逼我寫悔過書的女老師，
國中有暴力傾向的男老師言語上明示暗示著把同學遺失的東西算在我頭上，
或者更甚於這後來我沒太多人訴說的事。
受害者的自我檢討本來就是一種心理機制，尤其當無法解決，沒有足夠的支持。
當加害者的錯誤行為沒有辦法得到一個審判性的認定，
未完成事件如何終止在內心的論戰，受害者的自我檢討批判成為唯一一條出路。
唯有找出錯誤的地方在哪，才有辦法說服自己＂That's why".
但過得去過不去，扭曲不扭曲，真的就是因人而異，
有運氣、有機遇，才能讓事實了然於心，而不是皮笑肉不笑的船過水無痕。
我還是非常非常的感謝這個資訊爆炸的時代，可以讓我們對事情的悟性理解變得寬廣，
也甚或是越來越多的人關心到離自己很遙遠的人事物，可以阻止更多的不公不義。
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有機會變得勇敢，
更多的是來回舔舐自己的傷口之後發現傷口沒有痊癒只是潰爛，最終怎麼樣都好不了。
光宇的一本書，曾經說過他當兵的男性朋友晚上喝醉在公園被三名男子性侵的故事，
羞愧痛苦和無法訴說的痛苦，沒有因為性別有所不同。
這次事件裡面我看到印象最深的論點就是身體的自主和尊重，
＂即使喝醉一絲不掛躺在路邊，別人也無權侵犯我的身體。＂
夏某對受害者的謫問：＂身為一個女人，你學到了甚麼？＂
身為人，我學到的是，我們都有能力幫助別人，我們都有能力相信自己。
我們都不應該拿別人的錯懲罰自己，我難過這個女孩的遭遇，
但我希望她過了這關，過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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