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師說36
一到學校就收到會考的結果出爐，結果就是幾家歡樂幾家愁，毅翔是那個歡樂，他的分數可以讓他如願以償的考上美工科，嘉玟跟沛璇的成績相差了一點，但這一點卻大到讓嘉玟的第一志願無望。
放學時間，沛璇和嘉玟一起到辦公室找我。
「老師，我想放棄T女，我要填R中當第一志願。」
沛璇一手緊捏成績單，一手抓著肩膀上沉甸甸的書包，削得薄短的頭髮上掛著汗珠，那承重的表情像是考砸了一樣。
「老師妳快勸妳別任性，我跟她說了好多，她都聽不進去。」
一旁的嘉玟心急地開口向我求救，這兩人沒辦法解決這件事情才會到我面前來。
「就跟妳說我不想念T女，我想去念R中，念書到哪都可以念啊。」
沛璇看了嘉玟一眼，一副妳在哪，我就在哪的堅定。
「沛璇，妳的決定，家裡面很難接受的。」
「老師，妳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妳別幼稚了，妳這樣做以後一定會後悔的。」
嘉玟搶在我開口前，先阻止沛璇。
「妳難道都不懂嗎?我只是不想跟妳分開而已。」
沛璇的話聽起來很曖昧，但女孩獨有的親密是最佳保護色，宇涵不在，因此一屋的人都沒人感到任何異樣。
「沛璇，妳想過坦白想法後要面對的事情嗎?」
我把坦白的咬字說得和攤牌相似，我暗指的是她的感情而非表面上的升學。
「我…」
聰明如沛璇聽出我話中的含義，她欲言又止的看著人來人往的辦公室。
「妳們兩個都先跟我出去吧，我們找個安靜一點的地方好好談。」
「老師我想妳已經知道了，我喜歡的人就是嘉玟，我真的不想和她分開，我不敢說卻又好想說，老師，我真的瞞得好痛苦啊。」
我把她們帶到學校的頂樓，三人一起並坐在階梯上，沛璇的情緒瞬間撒了滿地，她的糾結和痛苦因為經歷過，所以我更加感同身受。
「我懂妳，因為我經歷過一樣的過程。」
我身吐了一口氣，毫不猶豫地一腳踏出，儘管榆茹耳提面命，但這櫃子，我待不住，因為我的學生們，她們現在需要的不是一個無法同理的老師，而是一個能感同身受的人給她們經驗談。
「老師…」
默契好的兩人異口同聲，看著兩雙瞪大的雙眼，我感到無比輕鬆自在，赤誠與現實宛若一場永恆的戰爭，我想我的赤誠此刻濃烈得讓現實抵禦不住。
「呼...要不要聽故事呀？出櫃的故事...」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調整好呼吸用輕鬆的口氣問著她們，她們點點頭，神情還未從震驚中離開。
「我在升國中的那年暑假轉學到了高雄，在那所國中認識了大概是我這輩子最要好的朋友。當時還有髮禁，她充分的利用這點總是剪著帥氣俐落的短髮，比起只能理三分頭的男生，她的帥氣短髮顯得出眾，總是有許多的女生圍著她，她收到的不少情書有男有女，女生寫的她都小心翼翼地收著，男生的就直接貼在黑板上讓大家取笑，久而久之，全班都知道她只喜歡女生，當然這件事情也傳到我們的老師耳裡，老師就將這件事情告訴了她的爸媽，她媽媽的處理方式是強迫她每天都看男女的言情小說還有一起看偶像劇，每天早上爸爸送她到校門口一定得要抱一下和親親臉頰，她媽
媽認為這樣可以教育她什麼是正常，但結果只是讓她更確定自己喜歡女生還有學會很多耍浪漫的方法而已。」
「後來我們升上高中，她媽媽就發現這些方法根本沒用，她的女兒非但沒被她矯正回來，反而離他們心中的形象越來越遠，親子關係也隨之降至冰點，最後的導火線是她將女朋友帶回家過夜，兩人的親密行為被她媽媽撞見，激烈的爭吵中，她媽說她是變態，她也不客氣地回嘴說是她媽和她爸製造她這樣的變態，之後她就負氣離家，在我家躲了好一陣子，最後是我硬拉著她回家，從此之後她與家人的相處，很有默契的對於她感情的事情一概噤聲，雙方都不願面對。」
我停頓了一下，想起那段青澀歲月裡的點滴，還是忍不住笑了，笑著回憶那些過往如何交織成現在的我們，如何養起翊荃和我患難與共的革命情感。
「故事二…是我的…」
我望著兩雙還沉浸在剛才帶點悲劇的結局的眼睛，她們還在思考掀開底牌後可能會遇到的撕裂過程。
「我高中的時候認識了我的初戀情人，我們是彼此的初戀，那芳心初動的美好，我想妳們一定很了解，但後來，我媽發現了她寫給我的情書。」
「啊...結果呢？妳媽有反對嗎？」嘉玟驚呼的追問。
「她沒有反對，她說她很愛我，但不能用愛勒死我，所以她會尊重我的選擇。」
「她還跟我說，她早就意識到我的與眾不同了，因為每個小女孩回家都是分享學長、男同學，而我卻是跟她說覺得哪個女生好可愛、好漂亮，發現情書，只是確定猜想而已。早就被看透的我，就這樣莫名其妙的出櫃了。」
「就這樣？」沛璇對於結果的順利不敢置信。
「嗯，真的就這，我媽她太了解我，也太愛我了，所以在我說出口前她就先接受我喜歡女生的事實，因此我的出櫃結果可以說是相當幸運。」
我看著站在人生第一個十字路口徬徨不安的兩個小女孩，那一段路我也走過，那種沒有任何人能夠指引只能自己摸索的心情我懂，我更明白懷著一個巨大的秘密在內心大聲喧囂，它時而鼓譟說想不顧一切又時而畏首畏尾的顧盼瞻望，這股內心的拉扯威力大到能逼瘋一個人，沒收掉所有笑容甚至是呼吸。
「老師，那妳們還在一起嗎?」良久，沛璇才提問。她口中的她們指的是我和我的初戀。
「分手很久了，就跟其他一般的情侶類似，兩人很自然的關係就淡掉了，和平分手，現在依然是朋友。」
「為什麼會這樣？」
我將這不美的結局據實以告，女孩們驚訝的追問。
「沛璇，同性戀沒什麼了不起，所以會面對的感情問題也和異性戀一樣無異，別把自己的感情看得太轟轟烈烈了，如果不懂得經營不論怎麼樣的感情都一樣會分手的。和妳們說我的經歷是希望妳們兩個去想清楚自己該怎麼做。」
「也可以選擇不出櫃，就像我現在的女朋友一樣。」
「比起我，她的家庭很保守所以她從不考慮出櫃，於是她像個演員一樣的扮演社會賦予她的腳色，在父母面前她是個好女兒，面對工作她也相當稱職，她的表現總是得體且滿足大眾對於一個女生該有的刻版期待，沒人看透她在想什麼，真實的她一直躲藏在櫃子的最深處。」
「在社會的中，這樣的方式讓她不受到那些惡意的檢視，雖然很多算計，活得很累，但她覺得這樣最安全、安心，也最對得起生下她的父母親。」
我把我所知道的出櫃、不出櫃的選擇都告訴她們，但說得再多也就只是僅供參考，她們總有一天會面臨屬於她們自己的故事。
「老師，我想我會選擇和妳的女朋友一樣。」
靜默的嘉玟開口，她溫婉如水的眼神望著沛璇，就這樣一眼立刻澆熄沛璇的滿腔熱火，言下之意是她沒打算為了沛璇去掀起家庭革命的風暴。
「老師，我...我不知道怎麼作比較好。」
沛璇的迷茫來自嘉玟的止步，兩人的不同調其實不難理解，愛情總讓人癡迷心醉，但我們不生活在童話裡，不是光有愛情就會飽，面對現實的狀況，我們每個人就像是牽線木偶一樣，我們身上的線與其他木偶牽連，因為這些相繫在一起的線讓我們關係緊密，卻也因為這樣讓我們每個舉動決策，總是牽連甚廣。
「多點時間給自己好好想清楚吧，至於妳們倆感情的事情，我的建議是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給彼此多點信心吧，現在只是的一個考驗，通過了妳們的感情就會更加堅貞。」
我勸沛璇別再堅持一定要同校，一方面是我害怕她在這年紀就掀起革命，她不知道會面臨怎樣的事情，另一方面是為了感情而放棄學業的行為真的太傻了，身為老師的我當然希望她能踩煞車。
「嗯…」
沛璇點點頭接受了我的提議，思緒不再繞著放棄T女打轉，而是飄到了更深更嚴肅的課題上。
身為少數的我們都必經這樣的內心掙扎，只希望有一天年輕的一輩能免去這樣刺痛的蛻變過程，讓愛可以回歸最原始的純粹悸動，不再有太多框架標準來非議它，讓這一點點的不同可以不再是難以啟齒，讓承認不再需要披荊斬棘的勇氣。
沛璇後來也沒再鬧要考R中的事情，平靜的過了兩天後，榆茹的父親到來，我被分派任務一下課去幼稚園接Summer，榆茹則開車去車站接她父親，我們相約在餐廳集合。
「Summer~」我開心地展開雙手迎接他。
「媽咪！你們趕快出來看，今天是我媽咪來接我耶。」
Summer一看到今天是我來接，他興奮的上竄下跳，然後轉身朝教室喊著。
「哇嗚~是真的耶，好漂亮喔。」
在Summer身後有一雙雙晶亮的小眼睛們盯著我發出讚嘆，搞得我像是稀世珍品一樣。
「看吧！我就說我媽咪超漂亮的，現在相信了吧。」
Summer驕傲得像是在炫耀新收伏的神奇寶貝一樣的展示我
我只能尷尬得用手搔了搔頭，這小鬼到底都跟他的同學們怎麼形容我了。
「所以你真的有兩個媽媽喔！」
小女孩睜大眼睛的羨慕Summer。
「對！」
Summer顯擺著一副妳羨慕嗎?可惜妳沒有的模樣。
「呃…Summer…」
我真是無言啊，這小鬼招搖的個性和他媽媽的低調根本是南轅北轍啊。
「老師，Summer真的有兩個媽媽耶！」
小男孩拉著他的老師問問題。
「那是Summer的乾媽啦，不是真的有兩個媽媽。」
老師直覺地做解釋，朝我禮貌的微笑，我也點頭回禮，不再多做解釋。
「Summer走吧，今天要跟爺爺一起去吃飯！快一點喔。」
我晃了晃手上的安全帽，示意要他趕快戴上。
「Summer，等一下你千萬不可以叫我媽咪喔！一百個不可以喔！」
我邊騎車邊學著他的口氣交待他，雖然平時聽他這樣喊是挺爽的，但如果在榆茹父親面前這樣喊，真怕他會多想，我現在終於明白我家女王的用心良苦了。
「為什麼?」
「呃…媽媽不喜歡啊，所以你要聽話呀。」
我只好拿出我們兩人的共同的死穴威脅他，我們一個是媽寶，一個是懼內，總之都被同一個女人整治得乖巧聽話。
「喔…」
「我是誰?」
「軒軒…」
「嗯?」
我出聲警告，因為榆茹的父親保守並且相當重視人倫禮節，所以總是不厭其煩的教Summer要喊我阿姨，還記得第一次他聽見Summer喊我軒軒，我跟他說沒關係讓Summer喊我軒軒就好，他表情十分不悅並且嚴肅地告訴我不能胡來。
「軒軒姨...姨...」
在我的質疑聲中Summer不甘不願的補了姨姨二字。
「很好，一定要記得啊。」
我再次交待，並且祈禱這鬼靈精怪的小傢伙千萬別出岔錯。
「我一百個記得啦。」
Summer嚷著，對他來說一百是他所知道最大的數，所以在他的語言裡一百就是他的極值。
「那我就一百個放心啦。」
我把手搭在他的安全帽上晃了一下他的頭。
榆茹挑了一間簡餐店，晚餐時的話題一開始繞著工作和生活，接著不知怎麼的卻轉換成榆茹的感情，她爸爸的想法是趁著還年輕可以再婚，而這想法早已付出行動，他告訴榆茹有個朋友的小孩不錯，年紀約莫四十歲出頭還未婚，讓榆茹這星期排個時間吃頓飯。
「爸，他年紀大我這麼多。」榆茹抓住個理由反對相親。
「妳離婚又帶著小孩，男方不介意就該偷笑了，還輪得到妳挑?」
「爸，我沒打算再結。」榆茹說出想法。
「這事我已經先答應人家了，妳就安排一下時間，吃個飯而已。」
「嗯…好。」
榆茹就這樣答應了。
我現在心情如何?我說，你試過直接將整顆檸檬往嘴裡擠沒有，就是那感覺，滿嘴酸苦卻無處可吐。
「媽咪，我要吃…啊….」
Summer稚嫩的童音打破了有些沉悶的氣氛，他眼睛盯著我手上剝好的蝦子，一臉笑嘻嘻的張著嘴巴完全忘記我剛才的叮嚀。
被Summer這一叫我的臉色僵硬凝滯，出了身冷汗，我如同見貓的老鼠，不安的偷瞥了一眼榆茹的父親，深怕他看穿我慌了手腳的不自然，但就在偷瞥榆茹父親一眼後，我的心霎那間涼到谷底，他那一雙鷹眼正怒視著我，那憤怒的情緒堪比我是他的殺父仇人，明恍如晝的厭惡不加掩飾的透出。
「好，媽媽弄…」
榆茹從容不迫的接話，看不出一點瑕疵的自然，她拿起盤子裡的蝦子剝好殼，直接塞進Summer的嘴裡讓他閉嘴，不知該不該算有驚無險的掩飾過去。
席間其他的談話，我再也無心聆聽。
「對不起...」
躺在床上已經快一小時，我只能看著榆茹的背影，我再也忍不住的小聲道歉。
「妳能不能做事之前先經過大腦想一想後果啊，不要只會事後道歉，都跟妳說不要讓Summer這樣叫妳了，妳就是講不聽，妳看今天，萬一被發現怎麼辦？」
榆茹轉過身來字字句句像飛刀般，毫不留情的朝我的心窩狠插。
我被她罵得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只能任由委屈的淚水淹滿所有情緒，淚眼汪汪的看著她。
「軒，對不起，這事情是我不對，我不該亂罵妳...」
我毫無防備的淚水，讓榆茹慌了手腳，她抱緊我，連聲的安撫，我咬緊下嘴唇，邊吸鼻涕邊在她的胸口搖頭。
「沒關係，這件事本來就是我不聽妳的話。」
淚水將我的話黏成含糊一片，她先搖頭道歉，再用雙手捧起我的臉，對視的雙眼帶著懊悔，歉然的吻了吻唇，吻了吻掛在臉上的淚珠。
「不...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軒，跟我在一起真的委屈妳了，從澎湖回來後，我一直在想自己可以給妳什麼，妳的家人可以無條件的接受，而我卻沒辦法給妳對等的關係，還要讓妳陪我一起躲藏，妳媽對我越好，我就覺得自己對妳越愧疚...」
原來兩邊家長態度的差異，在無形中對榆茹帶來了這麼大的壓力還有歉疚感，而我沒有察覺，心裡自責起自己怎麼想法真的太單純，一直跟不上榆茹。
「榆茹，對不起...是我太笨了，一直都沒有發現妳這樣想。」
「不，軒，是我要道歉，對不起...是我太貪心，太自私...對不起...」
榆茹抱著我，停不下來的道歉，她彷彿沒有終點的淚水讓我頓時明白這段感情，她一再要求低調，就是她所能給的最大呵護，也理解她那些若有所思的微笑下蘊藏的想法，了解就不再感到委屈，取而代之的是對她無盡得心疼。
「我們別哭，都別道歉了，我們一起面對...」
我伸手慢慢拂去她的淚水，兩人相擁而眠。
丘比特射出的是支利箭，深愛上的同時別忘了是支箭就必定帶來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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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兩篇都算甜甜的,所以一直猶豫這篇該不該今天放....
2.故事我大致上已經寫完了，別叫我一次全貼XDD
因為我還要再微改一下~~(看錯字能否少一點QQ)
3.推文推一次,因為愛慕虛榮的作者很怕推會歸零XDDD
感謝大家的厚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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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2.105.2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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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推搶超快@@ (拍手)
※ 編輯: fisher858 (112.105.219.22), 07/05/2016 22:5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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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衣服給我穿好喔! 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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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覺得....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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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研究生日記....(默默筆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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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結果太酷啦: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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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棒~(摸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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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都有穿插,但又怕整個故事會變得太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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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拍~至少我們都走過來,而且未來一定會更好: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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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的愛是有害的...只是他們都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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