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N 1-2消失
[m 五月，溽熱又黏膩，整座城市像是蒸籠一般，Ｃ的皮膚一向相當敏感，
當然是不舒服到極致，卻也因此轉移了剛到陌生地的不安。說是陌生其
實也不然，在不同的光影，不同的時刻，透過才剛流行起來的智慧手機
那4.2吋方框內，Ｃ總試著從Ｗ的聲音，Ｗ的表情，Ｗ身後的背景去認識
這座讓Ｗ心嚮神往的城市，把Ｗ帶離她的城市。
而每一次的視訊最後，Ｗ總是先對Ｃ伸出手來，停了一會，再揮手道別。
Ｃ一直以為這個動作是個邀約，邀約一起共築未來的提示。於是Ｃ開始著
手準備，做了一切她所能夠努力的，要把自己籌組成和Ｗ攜手漫步理想地
的對象。然而彷彿像是個笑話一般，某天一樣從那一方小小的螢幕中，Ｗ仍然是伸出手了，卻是一張與男人緊緊依偎的照片。
「妳太慢了，我沒辦法等。」在高速奔馳的列車上，Ｃ腦袋裡轟隆轟隆的
不斷播送Ｗ的回答。太慢了嗎？這樣的距離即使有著時速三百公里的交通
工具，會不會Ｗ早就已經就不為自己設下站點？五年？還是六年？和Ｗ這
朵美艷的玫瑰糾纏這些時日以來，Ｃ總是挨著刺，擁抱著Ｗ，希冀哪一天
Ｗ終究會只為她一人綻放…… 。
「本列車已抵達終點站。」廣播打斷了Ｃ的思緒。儘管Ｗ從未解釋離去
的原由，Ｃ仍然信守諾言，依著當時的約定，在實習工作那一年，前往
Ｗ的城市。
在人來人往的大廳裡轉著，Ｃ始終不明白這個首善之都的人裡的人到底
如何走路能這麼迅速而不絆倒自己。從一大早開始在這座牢籠裡迴旋，Ｃ
至少已經踩到陌生人的腳兩次，其中一個Ｃ從眼角裡瞥見她的白袍，還有
袍子下鮮豔的紅色高跟鞋，以及Ｃ的工作鞋的印子，刺眼的印在上頭。
Ｃ連頭也不敢抬的趕忙說聲抱歉，便又急急地往下個目的地前去。
繳交完各式報告的資料，還做了趟簡單的體檢，終於轉到今日最後一站。
只有「牙科部」三個字打印在玻璃門上，既簡單又簡陋，比起Ｃ在學時
的大學醫院的金碧輝煌，這裏光是門面就輸人一截。而打從一早繁瑣的報
到手續開始，Ｃ始終沒有時間好好觀察這座他今後一年學習與工作的地點，
直到推開門把，她才驚覺為何當初她填寫這間醫院作為實習場域時，直屬
學長會促狹地說你大概忘年會可以拍個超級英雄片吧！當下Ｃ一時聽不明
白，旁邊的同學邊笑邊說，「幹，Suction Man啦，只能吸口水啦！」站在
Ｃ身後的Ｈ聽了一臉慘白，但還是淡定地說，「好啦，只能吸口水也沒差，
我能回家就好了！」是啊，做出了相同選擇的Ｈ一直是那座城市裡的一份
子，也不只是Ｈ而已，大家紛紛在最後一個學年裡選擇返鄉，可能為了將
來就業的便利，也可能為了和久違的親人相聚，回家，成了除了學習臨床
以外大部分的人的答案。然而Ｃ想望一起有個家的對方，已不再那個城市
裡盼望著她，Ｃ是一個人。
Ｃ一進門便瞧間離她最近的診間，一個白髮蒼蒼的醫師正在洗著患者的
牙齒，機器噴著水震動著，而幫患者抽吸唾液的正是一位穿著白袍的男醫
師，Ｃ不禁揣測，時序已入五月，上一屆的實習時已進尾聲，而洗牙又是
公認十分基礎的處置……。想到這裡Ｃ的頭皮越來越麻，她可不像Ｈ一樣
看得開啊！
「學長好，我是下一屆的Intern，想請問辦公室在哪裡？」Ｃ等待白髮醫
師暫停動作的空檔，趕緊開口問了目的地。
「喔，你好你好，我們小廟啦，你隨便找一找就會看到囉！」白髮醫師
濃厚的台灣國語腔緩和了Ｃ的緊張，但完全沒有正面回答到問題。而當Ｃ
想要再開口，機器又開始震天響著，Ｃ只得摸摸鼻子開始在狹長的走道兩
旁尋覓著。這裏是真的很小，不，應該說是狹窄而密閉，一條只容得下病
床通過的ㄇ字迴廊隔開所有的診間，每個診間又是完全的獨立，除了中間
的消毒區稍微開闢了一小塊空間外，每個角落都充斥著壓迫感。Ｃ的腦海
裡開始飄散著一絲後悔的氣息，想著，終究是被丟棄了，卻還傻傻地跑過
來這邊，搞不好學不到什麼東西，愛情和工作上都是魯蛇一條。
突然從ㄇ字末端傳出了非常宏亮的笑聲，伴隨一個霸氣的聲音，「誒幹，
今天大廳人真的是超級多誒，而且還有一個白癡踩到我的鞋子了！」Ｃ想
起今天踩到不只一人的腳，急急忙忙循著聲音跑去，映在眼前的是一位應
該體重破百的男性，穿著上頭寫著PHD . YEH的灰色Ｔ恤，著卡其短褲，
搭配拖鞋，另一位女孩樣貌穿著主治醫師專屬的長袍，嬌小的身軀，以及
一副看似度數十分高，厚重的粗框眼鏡。Ｃ的唐突出現中斷了他們的交談，
同時疑惑地打量著Ｃ。
「學姊那個……我是新來的intern，今天報到，教研室請我來找牙科行政
秘書，但是我不知道辦公室在哪裡，也不知道秘書是誰。」Ｃ被他們看得
害臊，急急地吐出一串話，並且本能性反射地稱呼眼前的女孩為學姊。
「呱呱，呱呱呱呱」，像青蛙叫的手機鈴聲突破了Ｃ與他們之間的尷尬。
「喔！我沒什麼特別要交代的啊！你幹嘛叫他們來找我啦！總醫師幹什
麼吃的啊！」女孩接起了了手機並且以一種傲氣的姿態回覆著，一邊斜眼
看著Ｃ。掛上電話後，女孩心不甘情不願地拾起桌上的一疊紙，邊翻著白
眼沒好氣地說， 「妳哪一間的啊，我就是秘書。」邊抬頭看著Ｃ。
「妳不是醫師喔！」Ｃ有些驚訝，畢竟她穿著白袍啊。
「不是啊！」語畢女孩又翻了個白眼。
「還有，早上踩到我的人是妳吧，怎麼剛來就這麼白目！」幾乎是同時地，
Ｃ與女孩低頭看著Ｎ腳上那雙鮮紅色的高跟鞋，以及十分吻合的，Ｃ的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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