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天光番外 - 3

看板lesbian作者pinktooth (阿發)時間8年前 (2016/01/31 20:03)推噓23(24推 1噓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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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好長的一夜。沿著深夜安靜的三線道，她緩緩走回住處，寬廣的路上人車稀少，她抬頭看著深黑夜裡的明月，來時看起來那樣溫柔清新，現下卻令人感到寂寞清冷。 S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她也老了，想起方才R的沉默，總歸是難受的，卻也沒什麼想哭的衝動了。只是心裡空蕩蕩的罷了。她在凌晨時分回到住處，安靜的坐在自己像是樣品屋一樣嶄新的沙發上開了紅酒喝，凌晨的溫度降了下來，赤腳踩在大理石上，穿著單薄的她也不感覺冷。她從沒妄想過和R天長地久的，真的。只是啊，怎麼就，總是得失之交臂呢?酒精帶來的昏沉之中，腦袋裡那年少的夏天，操場上奔跑著的女孩的形影，就越來越清晰。她以為這次自己終於不再只是坐在原地靜觀其變了，總會有個好結果，怎麼他們卻還是搆不著彼此的手? 她不是太過執著，也自覺在該放手的時候就放開了手，但… 那可是自己等了幾十年的，夢中都思念著的初戀哪。都已經蹉跎了幾十年，還剩多少能夠拿來揮霍? 思緒混亂迴旋著，一圈又一圈。一夜無眠。破曉時分，S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看著窗外漸漸亮起的天色，吹了整晚的冷風，她安靜地站起身來，凝視著外頭的景色。幾束朝陽從地平面上的山脈斜斜打進這遼闊的平原，將天空染的灰黃，樹頭上的鳥兒已經開始欑動，唱起熟悉的旋律，撲面而來的風清新而帶著點白日的氣息，S扶著冰冷的窗框深深的呼吸著，眨了眨酸澀的眼，關了窗，本想進房睡下了，卻又在看了窗外天光一眼之後，轉身抄起几上的鑰匙，趿了鞋，匆匆走出門。以前的農校在S還不知的許久前就已改制，再度踏上那座操場，景色都已然陌生，幼時寄居的員工宿舍早被大樓校舍取代，以前那破爛泥濘的跑道也換成PU材質，她只能憑著記憶中那兩三顆大樹依稀認出方位，還有剛割過草的草地瀰漫著的青草味能讓她稍微聯想起從前的光景。樹仍然那樣鼎盛的開枝散葉，不像她在短短幾十年就要將青春本錢揮霍殆盡，再度席地而坐，靠在樹幹上，她已經不是那個單純敏感的少女，卻依然為情所困。太陽升的更高了，眼前的景色從昏黃之中豁然開朗，染上樹葉的蓬勃清朗。她將臉頰輕輕貼在幾近黑色的樹幹上，有些不靈巧地將風吹亂的碎髮撥到耳後，陷入恍神。如果當初對著那個不停跑著的少女伸出手，出聲打了招呼，現在會不會一切都不同?是不是就是自己沒來的及伸出手，所以後來的努力才都徒勞無功? 好後悔啊。她明不想，也不甘這樣就算了的。 S知道一個成熟的大人不該這樣，卻在這空無一人的清晨操場邊忍不住放任懊悔的念頭無限制的擴張，在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時候，眼淚慢慢越過眼頭，沿著鼻樑低落。她以指腹壓去淚痕，站起身來，逆著強光眺望遠方鬱鬱青青的山脈，眼睛被刺痛著，心底也感到一陣尖銳的痛。就這麼離開，她怎麼都不能甘願啊。太陽漸漸燦爛起來，亮晃晃的打在面上，麻木的刺癢感從小腿竄起，她才發現自己像個傻子一樣癡愣地盯著操場那頭的側門，不知站了多久。已經有不少附近的人們在操場上運動起來，但怎麼盼，都不會有那個女孩出現了。若就這麼離開，她怎樣都不能甘願。S眨了眨酸澀的眼，然後轉身，往操場另一頭的側門走去。「阿姨。」還沒走出門，一道帶著喘息，不穩的聲線硬生生拉住她。 S驚訝地轉過頭來，逆著已然燦爛的天光，一張與記憶中太過相似的臉撞進視線，那瞬間說不出是什麼精準的猛擊上她已經太脆弱的心臟，她僅能失態的瞪大雙眼，伸出手掌掩住口鼻與差點強衝出口的嗚咽，連呼吸的能力都要失去。是R的女兒，微涼的清晨裡穿著簡單的運動褲和連帽外套，髮絲還凌亂的黏在額前，不知從什麼地方闖了過來，令人措手不及。定睛一看會察覺那並不是多麼相仿的一張臉，R的五官深刻，帶著點硬朗倔強的線條，但一雙毫無心機的大眼總是透著溫柔敦厚的波光，眼前的女孩則在相似的輪廓中偏帶著反差，眉眼鼻唇都柔和的，眼尾卻帶幾許銳利，微微豎起的眉透露出靈魂中的不馴與稜角。是因為染上紅暈，流著汗而閃閃發光的臉頰，也或者是女孩帶著彆扭，欲言又止的眼神 ? 這樣精緻的五官啊，似是怒嗔歡笑都相宜的，確實有任性的本錢。 S訥訥的放下手心，搖了搖頭，不禁為自己的失態而啞然失笑。曾幾何時，連R的女兒都早就超過他們第一次相遇時的年紀了。「你找我嗎?」她壓抑住心底的困惑，清了清有些啞的嗓子，努力以平靜的聲調開口。「不然呢?」R的女兒皺起好看的眉，直接帶著審視的視線打在S臉上，也不管是否失禮，對方會不會不自在，卻已經沒了昨晚的敵意與刻意傷人的尖銳。這性子怎地和R差得太多，風風火火的，發起脾氣來又倔又嗆，但安靜時又看來那樣無辜。「為什麼要跑走?難道真覺得自己做了虧心事嗎?」某種程度上確實是，但真要說S卻又不真的感到自己有什麼錯，起碼不該是對著這個小女生。不想擺出長輩的嘴臉，不該和一個這麼小的女生計較，但某些情緒又梗在那兒，S 張了張嘴，最後只是壓下心中的無奈與怒意，有些冷淡地開口。「我沒做虧心事。我不懂自己做錯什麼，寬華，是因為我也是女的嗎?但我已經努力不讓你們的生活受影響，該做的我自認也做了。請你明白，我的離開不是為了自己犯錯，只是為了不讓R為難…做為一個母親，她對你而言很重要，但那不代表，我離開是因為她對我比較不重要。」「什麼，根本搞錯重點。」 R的女兒歪頭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閃爍，安靜了一秒，突的開啟一個毫不相干的話題。「我媽的舊家就在這後面，她說過她年輕的時候總在這裡跑步，然後她說，那時候有個很神秘的女孩子會坐在那棵樹下讀書，直到她長大之後，才知道那是德語。」她眨了眨眼，語調緩了下來。「突然覺得可以想像她努力記住你念的內容…就算那些音節對她一點意義都沒有，也還是很努力在聽的樣子。」「我媽這輩子都很苦。國中的時候外婆就生病了，她一個人要幫忙家裡的工作，還要照顧外婆，讀書。好不容易半工半讀畢業，結了婚卻沒多久就離婚，一個人帶著兩個拖油瓶，很辛苦才撐到現在。」女孩學著S方才的模樣，看向遠方的山脈，語氣平淡，卻掩飾不了某種激動。「我媽這輩子大概真的沒過上幾天好日子吧。所以，身為累贅的我，對她又愛又愧疚的我，怎麼可能會阻擋該歸她的幸福呢?S阿姨，我要為了自己昨晚沒禮貌的行為道歉，我知道你對我們很好，又是那麼好的對象，可是，看到你們那樣躲躲藏藏的，明知一定是因為我媽，卻又忍不住覺得…有點情緒。」 …有點情緒?那不只有點情緒了吧。S安靜聽著，卻忍不住感覺女孩不管語氣或眼神，都有種說不出的怪異。腦海莫名浮現昨晚女孩一瞥見R與S交扣著的手時，驟變的臉色。當時S見到那畫面只覺得是因為同性戀之類的衝擊於是沒多著墨，現在想想，如果不是這個原因，難道… 「…你這小鬼，是吃醋了吧?」她下意識地開口，卻發現女孩的耳根馬上變紅。「…」女孩扭頭瞪她，鼓起臉踢起地上的石頭。「對啦，怎樣。」這些不爽的模樣，直接的語氣，情緒化與任性，R一定很少看過，也因此昨晚才會反應這麼大吧。剛認識沒多久時，R就對自己提過，女兒和早逝的母親很像。「我覺得，那是我媽投胎來讓我照顧的。」R認真謹慎地說，眼神卻低低的不敢看向自己。現在想來，或許半是怕被嘲笑，半是感到扭捏吧。「怎麼說呢，我有時候會不小心，有點依賴她。」 R的女兒一定知道。知道自己在媽媽心中的地位有多特別，超出普通女兒的該有的份量，卻也因為這樣感到彆扭，身上硬是被套著個未曾謀面過的人的形象，而且還是外婆。看著R對自己有幾分超乎普通母親對女兒的，依賴，一面感到快樂，卻也一面感到自己不合法的繼承了本不該屬於自己的東西。她一定知道，才會故意要母親二選一，明知道這樣做已經超過普通女兒會做的，明知道 R一定會難過卻仍然選擇任性的開口。因為她也有自己不能明說的情緒，需要靠這幼稚的方法才能紓解。因為她深知，即使R會為此難過，但當自己撒起嬌，主動討好的時候，R往往又會馬上因她的笑而笑開來，他們的情緒是這樣緊緊繫在一起。生女兒啊，好處是貼心，但是，心思也就複雜細膩是嗎?R一定，自己也搞不清楚這些事吧。真的是這樣嗎?S也不知道，她有時也常在這對母女相視而笑時感到一陣疑惑。她只知道，她們都愛著R，清楚誰也不能代替誰。呵，太過聰明的小鬼。「對不起，我沒注意到你的心情也很複雜。」微涼的風襲來，前一秒還擰的死死的結此刻卻莫名的鬆了開來，她撥過臉頰上的髮，定定地看著女孩，有些釋然的笑開了。「沒有，因為你只想到你自己!」女孩對她皺起鼻子歪了歪嘴，耳根還是紅的，出口的話不完整而有些隱晦，卻也沒有交代清楚的意思。「對啦，怎樣，告白了，我愛妳你也剛好愛我，很幸福嘛，然後呢?你們明明就有立場可以大方承認這件事，不像我…」不像你?你不知道自己已經太幸福了嗎?不，或許是幸福而不幸吧。 S忍不住學她那幼稚模樣，歪了歪嘴。「戀母情結。」「你敢說出去就死定了。」女孩不悅的瞇起眼，方才彆扭的表情瞬間又沉下來，警告的很認真，變臉的程度連S都不禁錯愕。「我不會。」S微笑，眼裡的得色藏也藏不住。「她不會發現的。」「嗯，我媽很笨，很老實，你不說的她不會想到，你開口的她就會努力做到。」女孩輕哼一聲，轉頭又很認真地看了她一眼。「所以，可以給她光明正大的幸福嗎?拜託。」光明正大的幸福嗎?S看著女孩嚴肅的表情，突然有些恍惚。她也曾經那麼，那麼樣的渴望能夠光明正大，無須躲藏，也曾為此失眠發愁過。可是此時，想著昨晚R悲傷帶著怒氣的臉龐，過了那夜，迎來天光之後，在這清晨中她突然並不那麼覺得這件事有那麼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幸福，而非光明正大。「交換條件。」S回過神來，清了清喉嚨。「我不會多嘴妳的事，妳也不要插手我們的事。」見女孩又要發難，S搖搖頭。「我不想逼她。你還小，不能想像她在意社會眼光的程度 ...我們都是大人，要叫我們改變自己的性格和生活方式，都太困難了。所以，如果她想坦白，我會很開心，但是如果她不想被發現，我寧願陪她偷偷摸摸的。這是我愛她的方式。」「哦。大人的事小孩不要插手嘛。」女孩故作天真的，長長的哦了一聲，蓄意將S的話簡化，看起來卻像是接受S的提議了。「Keep it a secret?」S將手放進口袋，對她眨了眨眼，微笑。「好吧，我們繼續把媽媽蒙在鼓裡好了。」女孩頓了一秒，轉了轉眼珠露出有些不懷好意的笑。「但是，交換條件還要多一條。」「嗯?」「我回來的時候，要我許可你才能來我家。」「這太過分了吧?」「不答應?那我就繼續假裝生氣喔?」「…你媽知道你在外面這麼壞嗎?」微風拂來，騷動起他們頭上鬱鬱蒼蒼的樹影，打在臉上忽明忽暗著，他們的表情卻一樣的坦然。 S與女孩開始有默契地，對視一眼，微勾起嘴角，並肩轉身往出口方向走。「要跟你媽說我們和好了嗎?」「難得的機會耶，先不要吧。」「你這小鬼還會拿翹。」「不然不要，看誰吃虧。」不知道原來他們之間也能有這麼多話題。晴好之中，S忍不住轉頭，看著女孩那張青春無敵的側臉，眼尾帶著笑，柔和的五官舒展開來，那麼美麗。那陣初夏的清風還在他們周邊吹拂，好像在沒什麼真的是濃重到不能被這陣風化開的了。粲然陽光下，身後被送上青天的葉片輕快打轉著，一圈又一圈。－－－－－－－－－－今天應該寫不到RS的對手戲了，斷在這裡總是比較安心。這陣子很忙，不知何時再相見，先拜個早年，謝謝你們今年的照顧(鞠躬)，希望明年我們都可以再多努力一些些，多成就一些些，新年快樂!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1.81.213.29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lesbian/M.1454241801.A.B07.html ※ 編輯: pinktooth (111.81.213.29), 01/31/2016 20:11:45 ※ 編輯: pinktooth (111.81.213.29), 01/31/2016 20:16:54

推

chikenskinJ

01/31 20:38, , 1^F

01/31 20:38, 1^F

推

lamei

01/31 20:44, , 2^F

01/31 20:44, 2^F

那希望來年推文數也能多成就一些些(亂許願)

推

a3340597

01/31 20:58, , 3^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