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若瑋強打起精神，上半身微傾握著球拍站在前場，
苦惱地聽著後方又是一記不留情的大砲殺向對手右腳，小聲嘟噥：「幹嘛那麼狠啊……」
落地得分，球又回到她手中。她拈著羽毛，球拍抬起的瞬間決定要放點水。
白色的弧線撞上球網垂直落地，場邊幫忙計分的學妹吁口氣，
伸手比向臉色慘白的對手：「一比十七，換邊發球。」
張品嘉往前走到中場，「喂，你這失誤，太低級了吧。」
楊若瑋傻笑著向她那神色不悅的雙打夥伴敷衍了幾句，回到防守位置，
心想著張品嘉吃錯了什麼藥，對手只是大一初學的學妹啊。
才恍神一瞬，張品嘉就搶上網，把一顆過甜的小球狠狠撲過網。
「你這哪是在打play啊，這是在屠殺吧……」楊若瑋伸出手拍拍張品嘉的肩膀，
低聲要她別再這麼狠了。
「老楊，全力以赴才是對對手的真正尊重好嗎。」張品嘉面無表情甩開她的手，
用球拍接起對手拋過來的球。
楊若瑋退到後場，左手抹去鼻頭上的汗：「幹嘛學杜勻講話啊，我超有陰影的，
上次她講這句話之後就一球殺在我鼻子上。」
「活該啦。」張品嘉隨口應了句，持在胸前的球拍卻放了下來，「好啦我放點水。」
改成下手發長球，球的軌跡相當平緩，只飛到中場便開始下墜，
學妹錯愕的揮拍抽來一顆平球，張品嘉搶過硬是回了一顆高卻緩慢的挑球，
球場的節奏亦隨著肅殺之氣趨緩，平緩下來。
七點五十分一到，體育館的工作人員便將大燈全關，迫不及待趕走球場上的人。
「楊，水。」張品嘉一下場便癱坐在地上，理所當然地伸出右手，
楊若瑋一愣，還是將尚未打開瓶蓋的水遞過。
見她面色和緩一些，楊若瑋靠近坐下，問道：「怎麼會這麼突然約晨練？吃錯藥了？」
張品嘉白她一眼：「發洩。」
「以前賴宛寧或是孫尚毅在約，都沒看你出現過。」
「別跟我提賴宛寧。」
「你剛剛殺氣這麼旺盛，該不會是遷怒到學妹身上吧，學妹很無辜欸。」
楊若瑋戳戳張品嘉的肩膀，「我也滿無辜的，都快睡了還應被吵醒，借你浴室跟衣服。」
「誰知道那喝醉的瘋女人會失控。」張品嘉臉沉了下來。
「唉，算了，我只讓你知道就是因為不想記恨太久，再講我就會壓抑不住那股怒氣了。」
楊若瑋識相結束話題，「好啦你別再說了，今天晚上球隊送舊還得面對她。」
「跟孫尚毅說我重感冒，不去了，這理由滿合理的吧。」她挑起眉毛，神色戲謔：
「對一個前一天被推進醉月湖的人來說。」
想想又補上一句：「記得要在賴宛寧在場的時候講。」
楊若瑋無奈，「你真的很愛害我尷尬欸……」
即使試圖說服自己千萬遍，對方並非故意傷害，卻仍然說什麼都難以淡然。
期末考前夕，就連晚上的圖書館都熱鬧非常。仰躺在圖書館前階梯旁的平臺，
張品嘉捏扁手中喝光的啤酒罐，試圖忽略身旁的嘈雜。
手仍顫抖。
國小五年級時，張品嘉相信過古老而天真的傳說：在橡皮擦上寫上喜歡的人名字，
擦完那塊擦子，就能被心上人愛上。
她照辦了。
只是她沒有機會驗證究竟有效與否，就被同學發現了。
那個小女孩的名字，張品嘉已不復記憶，但是她不會忘記那聲驚訝的尖叫。
「天啊，你的橡皮擦怎麼會有婷婷的名字？你喜歡她喔？你喜歡女生？」
那討人厭的聲音響徹全班，目光聚集在她身上。
身為品學兼優好學生，她知道無論自己怎麼扯謊，這群愚蠢的小學生都會相信。
她緩緩從作業中抬起頭來，露出困惑的神情：「蛤？」再裝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
賞給罪魁禍首一個白眼：
「有一次剛好講到，剛好沒有紙，就先寫在擦子上啦，你不講我都忘記弄掉了。」
情急之下的謊總是漏洞百出。
「原來是這樣啊。」反正再爛的謊，心思單純的小學生還是接受了。
她低頭繼續寫作業，心臟劇烈地跳著，以往總是容易浮出紅暈的臉平靜無波，
張品嘉覺得自己真是度過了人生的重大生死關頭。
那一天，她趁著別人沒留意，鎮靜地將擦子丟進馬桶，壓下沖水桿。
當賴宛寧在醉月湖畔對著她連珠炮吼叫時，她就像是回到那一天。
「我是她好朋友，看到她不開心當然干我的事！為什麼要故意讓她難受！
還逼她承諾單身多久，你憑什麼？只是因為你喜歡她？只是你一廂情願吧？
憑什麼對她這樣情緒勒索？別再煩她了！」
賴宛寧怒極往她肩上一推。張品嘉眼見手來，往後一退想避開，卻忘了背後就是湖水。
背向下跌進湖中，冰冷的湖水向她的身體包圍而來，暗紅色的天空映入眼簾，
鼻腔被瞬間的撞擊力逼得進水，嗆得難受，她才回神胡亂撥弄試著爬上岸。
坐在禿了一大片草皮的岸邊，她突然憶起那塊被沖走的橡皮擦。
怎麼總是落得如此狼狽。
想起杜勻那張淡漠的臉，這次是真的被嚇到了吧，才會不肯露面，
還授意賴宛寧來羞辱自己。那個她一直當作姊姊、當作偶像的賴宛寧。
換了個仰姿，望見椰林大道上空的暗紅天色，手中的啤酒罐又捏得更緊了。
手機在地磚上震動，是杜勻。
張品嘉坐起身，捏緊手機按下關機鍵。
丟在手邊的書被風吹著翻開，停在第七十四頁。
「不如我們從頭來過。」她輕聲唸出篇名。
都是她的錯，如果一切可以從頭來過，就好了。
張品嘉眼神固著最後一段，良久才頹然合上書。
「『我們從頭來過』是可能的，只要這裏的『我們』已經不是『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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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這一次隔了更久才寫完...
http://ask.fm/dongzj
最近在玩ask，歡迎用這個來跟我分享想法（如果有人想要的話XD
或是催稿(?
因為我不太會用站內信orz
也很喜歡看到長一點的推文，有種互動感就比較會有寫的動力（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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