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女子朋友-數學課本之下
有一條路，每個人非走不可，那就是年輕時候的彎路。
--張愛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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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心緹的身體緊緊貼上顏靜好那曼妙的曲線，雙手穿入寬鬆上衣，
由腰線滑至肋骨之上，掌心裡的柔軟敏感地泛起一陣疙瘩，
脖頸間瀰漫的髮香，牽引她的思緒想入非非，
呼吸裡透著濕濡的氣息，她們閉著眼踩著凌亂的步伐往床邊退。
「哎喲！」
十分鐘後，許心緹拿起美工刀認命地劃開封箱膠帶，
一個個紙箱像梅花座般，隨意散放在周身。
「許心緹，妳最好快點把那堆書整理好！」
十分鐘前顏靜好揉著被紙箱絆到的腳趾和撞上床板的左腰，
帶著火氣爬上床睡起午覺。
「等我醒來要看到乾乾淨淨的，不然我就把妳塞進書櫃。」
她小小聲地將書擺進桃花心木書櫃，深怕一個磕碰
就驚醒在床上淺眠的噴火龍。
手指輕撫過規律陳列的書皮，亮膜的、霧膜的、道林紙、銅板紙...，
浮凸刻壓的圖文落在書背上。
每本書都有不同的色澤、獨有的觸感，書是她無法抗拒的誘惑，
嶄新的書質及味道，總讓她心裡漫出一陣陣悸動。
許心緹笑著想起外婆在院子裡醃醬筍的模樣，坐在小凳子上，
將鮮黃脆綠的麻竹筍一塊塊放進罐裡，排放整齊，
一層層鋪上粗鹽、灑上豆鼓；
她一本本將那些精美書籍塞進書櫃裡陳列，等著這些寶貝釀出書香。
更正，顏靜好才是她最愛不釋手、心靈所屬的寶貝。
待她轉過身拉近最後一箱，橘白色的書皮，印著高中數學四個大字，
定定地吸引了她的目光，引出她深深淺淺的情緒。
翻開泛舊封面，薄透的書頁，交織她濃厚的回憶，層層疊疊。
1997.7
暑期輔導的放學時間，許心緹一路碎念不平地從教師休息室走回教室，
空蕩的教室裡只剩第二名女孩在座位上翻書。
『喂！老師要妳教我數學。』許心緹插著腰站在女孩面前。
女孩的外號叫第二名，因為她每次都考第二名。
留著一頭好整理的及肩短髮，簡單的學生頭造型，
如她簡單的個性、清秀的面容；
文靜少話 認真上進，是老師最常給的評語。
「嗯，好。」
第二名女孩抬起頭笑得善意，露出兩邊小小的虎牙。
第一個禮拜，許心緹覺得那弧形的拋物線，一條條繞上脖子，
勒得人無法呼吸；
第三個禮拜，那密密麻麻的數字與符號就像成堆的蛆，
在眼前蠕動，鑽進腦裡啃食腦細胞；
第五個禮拜，第二名女孩溫婉的聲線總能讓她沉著地背起公式，
班導滿意的看著她的數學成績；
第七個禮拜，許心緹開始期待放學後那半小時的個別指導，
她喜歡看那白皙的手指握著筆，在紙上畫起彎彎的拋物線；
第九個禮拜，她們開始在數學作業本上交換心情日記；
數不清第幾個禮拜，在天冷而多雨的傍晚，她們在教室接吻，
唇與唇的碰觸像窗外隆隆響的春雷，往兩顆青澀單純的心竄動。
聯考的前幾週，第二名女孩成了第三名，
對方的父母在許心緹家的客廳責難著她們母女倆。
「說妳不是！」媽媽嚴厲的語調，透著不容反對的命令，
「說啊！」
許心緹低頭，嘴裡的唾液難以下嚥，
『我...不是。』
「我女兒說她不是就不是！沒事的話請你們離開，管好自己的女兒！」
媽媽強勢的起身打開大門，堅毅的語氣不容質疑；
而她看見關上那門後的那雙手浮著青筋、不住地顫抖，
牆上掛鐘的秒針答答響得令人發冷。
走著、走著的細針，要將她推到哪呢？
「妳爸走得早，...就會欺負我們家裡沒男人，只求妳爭氣點...。」
她記得那啜泣的聲線，低沉夾雜著無奈的氣音，
「只是年輕不懂事，不會一直這樣下去的...，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妳會結婚、也會生孩子，過正常的生活，
像別人一樣。」
媽媽背抵著門板，捂著臉的手遮不住眼裡的淚，
「妳要我怎麼辦呢...？」
『媽，我不是！』
許心緹拆下數學課本的書皮，將那些作業本裡的字字句句，
裝黏在書皮裡。
闔上了，架上的它就是難懂的數學課本；
翻開了...，像是圓周率般無窮無盡的解；
隱在數學課本假象之下的結。
陌生的科目與陌生的第二名，在角落裡慢慢陳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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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條路，每個人非走不可，那就是年輕時候的彎路。
--張愛玲
那句我不是，仍是違心之論；這樣藏著抑著，她還是一路彎下去了。
一直彎一直彎一直彎。
許心緹站在桌前靜靜的捏著那張未寫名的紅色信封，
簡簡單單三個字，媽媽的名字怎麼就這麼難寫。
難道這次她與顏靜好要藏在辭海的書皮裡？
她想念外婆醬筍的滋味、想念媽媽的手藝、想念......
「不是說好我醒了就要收拾乾淨嗎？」
顏靜好溫熱的體溫覆在身後，雙手柔柔地環上許心緹的腰身，
慵懶的氣息與髮香散漫在身側；
她抬起手指揩去許心緹臉上的淚水，
「眼淚不可以滴在上面哦，會褪色。」
隨後握起筆在紅色信封上寫上許心緹母親的名，
一筆一捺，清清楚楚，落落大方。
「明天我們拿喜帖給媽媽，這麼多年了，她會懂的。」
管他路有多彎，顛簸或平坦，抬頭挺胸牽手一起；歲月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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