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二分之一-48
85.
方慶瑜訝異，望著陳亦寧。
「不用這樣，不管妳喜歡男人喜歡女人，對我來講，妳還是像我的女兒一樣，
待下來，不要走。」
這麼多年來，方慶瑜待她如女兒。從進門來，毫不藏私教會她律師該懂的一切，
不吝惜給機會，讓她站上舞台一點一滴養起自己的光芒，
柔軟的情感一時壅塞胸口，她沉默幾秒，誠摯地看著方慶瑜，
「所長，謝謝你。你像是我第二個父親，謝謝你包容。
我不是因為這件是要離開，我還應該感激這件事，想起自己當初當律師的初衷。
我想要接法扶的案件，多幫助需要但沒能力的人。」
「妳可以在這裡，多接一些法扶的案件...」
「我身為合夥人，應該多帶案子進來，
現在我卻沒有辦法把全部精力花在這一塊，是我失職。」
方慶瑜莫可奈何地看著一手拉拔的徒弟。她是心意已定，攔不下了。
回到林元楨一手安排布置的愛巢，拔掉電話線，到臥房收拾證件，
隨意抓幾件套裝、家居服，塞到行李箱，走出那房子。
再見了。她悵然地投下最後一眼，熄燈，讓黑暗收納一室殘夢。
大學時，她曾對林元楨說，想當個扶助弱勢的律師。
出社會十幾年，當時深湛的藍天，柔軟青草搔癢柔嫩富有光澤的肌膚，遠得像場幻夢。
才十幾年便當上合夥人，她知道自己比其他人幸運，也比其他人努力，
也許是捨不得這些成果，也許是那一點點追上林元楨的欲望，
她一直待在這裡，做她擅長但麻木的工作。
清澈的天空一直在頭上，她偏要低頭核對某公司的合約。
生命何其短暫，何苦如此，何苦無止境地等待。
她驅車往宜蘭走去。
86.
曾紹淵如坐針氈。
她老闆越常笑，她越怕。有種人笑得妳心底發寒，就在指現在的老闆啊...
「我叫妳找陳亦寧，人找到沒？」
她低著頭，「...還沒。」
笑聲清澈，「不要混吃等死，好好找，可以嗎？妳可以出去了。
幫我叫白晢煥進來。」
又高又瘦如竹竿的年輕男子一臉鐵青地走進辦公室，一會兒垂頭喪氣走出來，
眉毛皺成八字形，「立委好可怕啊...憶蓮姊姊，怎麼辦...」
曾紹淵滿臉無奈，眨著小眼，「你去求神拜佛保佑我快找到陳亦寧吧...」
前幾天，三更半夜接到林元楨電話，她人都還沒醒，就聽見那頭劈頭一串指令，
「妳快找到陳亦寧的下落。」
「嗄？」
她愣了一下，電話就掛斷。拜託，現在幾點啊！
曾紹淵暗罵，是要垂死病中驚坐起，立馬出門找亦寧嘛？！
管她去死，翻個身繼續睡。
接連幾天，她每早都不好過。林元楨劈頭就問，「找到陳亦寧沒？」
...要這麼快，那去找徵信社啊...
曾紹淵帶著笑臉點頭，或者換上深自懺悔的表情，她錯了啊，
對不起她錯了，她媽不該生她出來討罵的啊...
都想暗自外包給徵信社了，但一想到林元楨對她燦燦地笑，
一身寒毛直豎，「現在風聲很緊，找徵信社？你說這話，
不是腦袋裝屎，就是想我死。」
林元楨面帶微笑，斯文地說著這串惡毒的話。
老闆機車要人命。唉，春風秋月何時了，趕快出門找亦寧...
曾紹淵苦命地追蹤陳亦寧留下的蛛絲馬跡。
靠關係弄到這幾天航空公司旅客資料，沒有陳亦寧；台灣這麼小，
她躲哪去怎麼如此難找？
林元楨關上辦公室門，陰沉地盯著電腦螢幕，機械式地處理文件。
她竟然趁這幾天離開，徹徹底底的，電話成空號，工作也拋掉。
託人到愛巢一看，回報結果，是收拾過已經離開的樣子。
曾紹淵說，陳亦寧沒跟朋友講要去哪。
叫人去查徐則臨，徐則臨還在台北。
真狠，從M週刊的八卦報出來，沒跟她說半句話，人就消失了，
就這麼篤定她辜負她們的感情，連問都不問就走了？
心情惡劣。對陳亞音的暈陶感，在低氣壓壟罩後，蕩然無存，
她只專注地在狂風暴雨的情緒內，笑著處理手邊這索然無味的事情。
兒子長了幾公分、會爬了...她沒有心情管。
她像是攪拌機，拌著一桶又一桶的魚漿，取出一桶，又灌一桶，不停空轉著，
一身腥臭，莫名的空乏感侵蝕著。
陳亦寧還沒離開，她相信，陳亦寧不會離開。
空空如也的豪宅還有空號，像是噩耗的預兆，告訴她，她太過自信。
她自信陳亦寧會一直在屋子裡等著她。
難道她錯了？
闔起電腦，插上耳機，聽起「內疚」，溫潤的嗓音重擊心房。
我曾知道妳的好，曾知道妳多重要，一個「曾」字千鈞重，
她忽然慶幸中文動詞不分時態，不要一字一句的ed暗示她只是個ex。
她不是過往，她絕對不是。
妳是我的安眠藥。
有她在，不是在身邊抱著入眠，想起有她在，多安穩，像是無形的懷抱張開，
溫起她安樂的夢境。
沒什麼好內疚，她沒讓陳亦寧走的...
「妳幹嘛逼走陳亦寧？」
陌生的語音打斷陳奕迅溫醇的音色。
徐則臨一臉殺氣地瞪著林元楨，指著那皮椅上一臉木然的女人，
「你他媽為自己逼走陳亦寧，還逼她銷聲匿跡，妳以為妳是誰，妳憑什麼？」
林元楨冷冷地說，「妳有時間來這裡找我碴，這麼愛她，還不把時間移去找她。」
聞言，曾紹淵在內心翻了個大白眼，看，又來了，
垂死病中驚坐起，立馬出門找亦寧。
徐則臨脹紅了臉，眼前女人美則美矣，沒半點良心，
她依稀存著希望，希望能從這女人得到陳亦寧的消息，看來是沒有。
她惡狠狠地瞪了林元楨，轉身就走。
這次，她得拜託可可了。
林元楨抬頭掃了一旁圍觀的曾紹淵等人，涼淡地說，「你們沒事幹嗎？」
辦公室回復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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