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愛(4)
蜜消失了，
打電話也不接，傳訊息也不回。
除了那串手機號碼，我沒有她其他的連絡方式。
她就像灑在衣服上的香水、安靜地蒸發在空氣裡，
只留下隱約神秘的香味，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
好幾次下班後刻意騎車經過她家，想去按門鈴看看，
卻又突然想起我們不是那種關係。
那種如果誰消失了、應該要感到擔心的關係。
就這個時代的專門用語來說，我們只是「砲友」，
就是床上可以交換熱烈、但沒有什麼深層情感連結的溫暖，
下了床離開後，就該若無其事地、各自回去過原本沒有彼此的生活。
在最理想也最專業的狀態下，應該是這樣。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
第一次做這件事前蜜說，用一種柔軟但明確堅定的語氣。
就像去超市買東西被店員問及是否要加購任何商品時，
柔和地笑著答，「除了我買的這些東西外，其他的，什麼都不要」，
沒有任何曖昧或可以商量的餘地在裡頭。
想到一開始說好的遊戲規則，我就不再打電話了。
距離我上一次見到她、和她談話到今天為止，
約莫是三個禮拜。
我們既不是任何社群媒體上的朋友，平常也沒有任何交集，
換句話說，如果她就此不再和我連絡，
我們就徹底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連曾經交換過什麼的痕跡都沒有留下。
一想到這裡，我心裡就有種古怪的感覺，
那個感覺就像，
高中時期有一次期末考，
我突然來了月經，卻沒有帶衛生棉，
但因為正在考試，整間教室鴉雀無聲，所以也不敢在這時候開口向同學借，
只好繼續安靜地坐在位置上，低頭寫考卷，
但只有自己心裡和身體非常清楚，
下體，兩腿之間，有濕漉稠密的暗紅色液體正在緩緩流出。
雖然焦急擔憂，但卻必須不聲不響地繼續原本在做的事，
假裝成原本的自己，若無其事地活下去，
蜜的消失，給了我這種感覺。
雖然不是什麼正常的關係，
但我也算認識這個人，
也許認識得比她現實生活中真正有交集的人還要深。
我知道她在台南長大，
家裡有一個年紀比她大十幾歲，但很早就離家到外地工作的哥哥，
爸爸在政府單位當公務員，
媽媽很早就過世了。
高中畢業以後，蜜離開家到台北讀藝術大學，
學的是和電影攝影有關的東西，
不過畢業後因為經濟的原故，就徹底放棄那條路了，
沒有怨言地進入一間私立貴族小學，
教被寵壞又絕頂聰明的小孩子英文。
雖然是完全不符合她性格和喜好的工作，
但因為給了很高的薪水，所以也就一直做到現在。
只要一想到個性冷酷又對誰都缺乏感情的蜜，
成天要面對一群活蹦亂跳、機哩瓜拉的小孩，
這畫面流露一股黑色喜劇的幽默感。
雖然和我比起來，蜜不常提起自己的事，
但在我們認識後這半年以來，也有過幾次，
她像暫時把那道緊緊上鎖的厚重大門打開，和我掏心掏肺地
聊起自己的人生。
認真想，經過這樣的事情，
我們還會是原本的自己嗎？
畢竟曾經交換過那麼親密的東西。
這幾天，我開始偶爾會想起一些有關蜜的瑣碎的事。
想起她撩起的髮際邊緣，那對小而精緻的耳朵，
因為我經常側著身和她說話的關係，
所以把細節都觀察得非常仔細。
想起她偶爾跳舞時，頭髮散亂、又看起來快樂天真的樣子，
那是她最不像蜜的時候，
也是我最喜歡的時刻，
讓我對於能當作唯一待在她房間裡的人，
感到非常慶幸。
既然是「砲友」，
蜜身上當然有非常能燃起我性慾的部分，
像是當她也渴望被我的手撫觸和進入的時候，
會微微瞇起眼睛，露出一種像貓一樣的眼神，
及頸中分的短髮、流海從耳際滑落微微遮住她的臉龐，
她會湊過來，圍繞也許正坐在床邊看書或手機的我身旁，
然後靠近我耳邊輕聲說話，
像貓一樣發出呢喃一般迷濛的聲音。
這是蜜的暗示。
像春天的貓一樣。
她會在我抬起頭看她之後挺直身體，把上衣脫去，
然後拿開我手上的東西，不管是什麼，
接著跨坐在我的腿上，用一種無比溫馴、充滿期待的神情望著我，
最後才低頭吻我。
蜜的暗示對我來說是個永遠有效的開關，
我總在這些儀式之後陷入瘋狂。
但不，
我最常想起的不是這個，
不是任何和性慾有關的片段，
我最常想起的，關於蜜的回憶，
是每次激烈的性愛過後，
她放了音樂，我們或赤裸或穿上衣服後躺在床上聊天，
的那短短幾十分鐘。
不管是在騎車、走路，還是睡前一個人在陽台抽菸，
腦子裡經常閃過她認真聽我說話時，那雙在黑暗中閃爍的瞳孔，
和偶爾被我逗樂時，那孩子般咯咯笑著的模樣。
我不清楚這樣算不算犯規，
但我沒有辦法不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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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29 21:57, , 1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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