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暗巷一枝花**17
午後的陽光，穿過裝著水的玻璃杯，
彩色的光線，投射在桌上，有如小型的彩虹。
不太自在，我眼神只能時而看著窗外的路人，
時而看著吧台的店員忙著的樣子。
”所以妳沒學過畫畫，也沒有家人朋友從事藝術工作嗎？”
對坐的男生，皮膚黝黑。
耀眼的陽光灑在他臉上，弧度向上的濃密睫毛透出褐色的光。
”嗯。我國中沒唸完，就工作了。我爸媽離婚了，我跟奶奶住。”
我也不知道我幹麻要認真地回答他問題，
他的採訪主題根本就不是我，但是他說因為他不想耽誤師父太多時間，
想先了解一些初步的資訊，於是請我跟他先聊一下工作上的事。
但他的問題我看不出來跟刺青有何關聯。
吳亦謹是個文字記者。
近來民俗藝術漸漸受到重視，
為了配合政府的推廣，所以他們主編要求他做刺青的專題。
他在網路上看，也到西門町跟東區看過，
覺得我們師父是最保有傳統風格，卻也不乏很多特殊作品的一個從業者，
所以看了幾次作品集之後，決定採訪我們這間小店。
”其實妳知道嗎，如果不是看到那朵向日葵，我原本想去另外一家了，
因為，你們師父看起來話很少，怕很難採訪耶。”
吳亦謹喝掉杯底的一點點奶茶，喀喀咬著冰塊。
他拿著筆跟筆記本，上面凌亂的寫著：
”西門町，武耀。老闆：鄭長源。Designer：趙虹君。向日葵。”
那個英文單字我認得，但是我在想我是不是記錯意思。
不過也懶得問，根本沒進入主題，
我也不認為我會有多大的篇幅。
”所以，你到底想問什麼啊？”
我有點沒耐心，加上也不太習慣跟人喝什麼咖啡下午茶，
渾身不自在得讓我想脫身。
”喔...其實我有個跟主題不太相關的問題，
妳那天，怎麼會大半夜在河堤啊？很危險耶。”
他的語氣感覺小心，卻又有點調侃，
表情認真的看著我，讓我忽然有種莫名其妙的緊張。
那天在刺青店，我們面對面。
他先是有點疑惑的神情，然後睜大眼睛，似乎恍然大悟。
我第一時間就聽出他聲音，看到他的表情，我馬上瞪視他，
怕他在師父面前爆我的料。
他識相的看懂了我的眼神，然後轉回去對師父繼續說明他的來意。
就是師父說，有些事情可以先跟我了解一下，
因為當時還有客人在等，然後就撇下了我們。
吳亦謹留下了我的手機，問了我有空的時間，也就離開了。
隔天我收到他的簡訊，簡單寫著時間地點。
我雖然不太想處理這件事情，
但是有人採訪，絕對是好事，師父是我的恩人，我總該試圖報答，
所以協助吳亦謹採訪根本就是很基本的事情，
卻陷我於眼下這種鳥情況。
”這個問題跟我們的刺青店有什麼關係阿？”我直直看著他，
想要用眼神壓制他這個有點無賴的傢伙。
說也奇怪，那天在河堤，還有在店裡看見的他，
沉穩又成熟，有著不符合他年齡的嚴肅氣質。
但是現在在眼前的，好像也就是個普通的年輕人。
”沒有拉，只是那天分頭之後，還是滿擔心妳的，
所以後來幾天，我都還有去那邊跑，不過沒遇到妳。
我自己也是有理由才會那個鬼時間慢跑的，所以猜想，
也許妳也有什麼故事吧。
跟刺青沒關係，是我離題，不好意思。”
他好像接收到了我的不悅，收斂起剛剛的隨性語氣，
稍微坐直了身體，拿起筆，翻開筆記本新的一頁。
這個效果的確是我想要的，但是卻莫名的覺得抱歉，
也許畢竟他救了我一命，我卻好像是恩將仇報。
後面的一個小時，我跟他稍微介紹了入行學習的過程，
還有曾經看過的一些比較特殊的作品或客人，
他靜靜聽著、寫著。
指甲乾淨整齊，修剪的很短，
手臂的肌膚很光滑，但如同臉部的肌膚一樣，
是深色的。像我總是騎車在太陽下曬的時候一樣。
訪談結束，我們在咖啡店外分頭。
不知道為什麼，我回頭看了他的背影。
寬大的背，撐起棉質的藍綠格子襯衫，
有水紋的牛仔褲，褲角正好貼著地，磨出白色的纖維。
他對著路旁的車窗，稍微撥弄了他的頭髮。
我笑了，他跟小k真的有幾分相似，
我想起我們老是騎著腳踏車的時候，
他也是遇到全反射隔熱紙的時候，就停下腳步整理起他的飛機頭。
時間過得很快，其實幾乎忘記了他這個人，
仔細想起，才發現也許只是壓抑，只是故意不想起。
為了保護曦曦，為了重新來過。
曦曦慢慢地恢復著。我有時候會帶她去曬曬太陽。
因為報紙上說過，曬太陽心情會好。
曦曦一開始總是把自己關在房間，吃了飯，又縮回去。
大部分時間，躺在床上，聽著不知哪裡來的CD隨身聽，
開關的卡榫早就壞了，她用膠帶粘著，
千篇一率的總是放著王力宏的”永遠的第一天”那張專輯。
”阿君妳該不會也想考大學吧？”
老闆娘的女兒考上大學，我跟他要了全部的高中參考書。
她幫我把比較小的一落書搬下來，
我把摩托車發起來，請她疊在踏板上那疊書上。
”不是我啦，我朋友。我哪唸得了高中，國中都沒唸完。
謝謝妳唷，改天請妳喝杯五十嵐！”我扣上安全帽，和她揮揮手。
我知道她沒有惡意，但我卻真的跟著問起自己，
我難道就真的這樣嗎？這樣渾渾噩噩地繼續過著？
單字書被我翻到邊邊角角都捲曲，髒髒舊舊。
我是不喜歡唸書，但真的做不到嗎？
那天和吳亦謹分頭之後回到店裡，我翻了我的單字書，
確定了我並沒有記錯”designer”的意思，
我像個白痴得意的笑了起來，
笑我居然記得這個字，也笑吳亦謹用這個字來描述我。
我把書都搬到曦曦房間，喔，其實是我的房間。
在書的最上方，我放了一片去二手CD行買的CD，
是早安少女組的歌。
之前在師父的店裡聽廣播，聽到她們的歌。
雖然日文聽不懂，但是音樂很熱鬧，很有活力。
專輯封面，幾個女孩穿著銀色的洋裝，
稚氣的臉龐上著清淡的妝，表情酷酷的。
我記憶裡的曦曦曾經也是這麼青春的，
也曾經是這麼耀眼又特立獨行的。
我沒有辦法用漂亮的字寫張卡片，
希望這張CD能讓她明白我的期待，
明白我是多麼希望她好起來，快樂起來。
隔兩天，晚上我下班回到家，疲倦的想倒頭就睡，
工廠跟師父那邊最近生意都很好，
結果我整天幾乎都沒有坐下來休息過，
一個便當六點就送來，我到下班才打開，
也不知道哪一個菜都已經有點酸味了。
我也懶得追究，草草花個十分鐘吃掉大半，
關上店門，趕快回家。
家裡的燈全黑，我伸手想摸開關，
卻被突如其來的音樂聲嚇到。
http://www.youtube.com/watch?v=NwacTv-6DK4
曦曦端著一個小小的蛋糕，上面點著一根蠟燭，
叫我吹掉。
我才想起今天是我的生日。
她開了啤酒，要我一起喝，對著我，甜甜的笑了。
我們一起喝了酒，兩三口分食掉小小的蛋糕後，
曦曦拉著我，在音樂中一起晃動，
我有點彆扭，但是看她很開心，於是也一起玩了起來。
直到鄰居破口大罵說我們吵得要死，我們才把音樂關上。
夏天來了，蟬叫了。一切也都回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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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對我來說，怎麼永遠都像個令人膽怯的挑戰？
什麼時候才能找到那一種溫柔，
那一種永遠不用害怕失去，不用算計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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