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暗巷一枝花**8
鄭曦曦穿著非訂做的制服，沒有腰身，
裙子的質料，粗糙僵硬。
她還是穿著泡泡襪，和沒有牌子的平底鞋。
但是每次她走出校門，我就看得見她，
那一樣相對淺色的頭髮，柔軟地擺動，
深綠色的書包，寫著黑色的書法字體。
她反折起短袖制服的袖口，一邊走一邊捲短裙子。
說她是台北市最漂亮的高中生也不為過，
不需要穿著訂做的昂貴制服，
不需要去西門町剪400塊以上的髮型，
不需要穿著Nike或all star的鞋子，
還是一樣耀眼的，那個鄭曦曦，
在平凡的裝束之下，反而更引人注目，
才能讓我一眼找到。
”安全帽啦！看什麼看！”鄭曦曦笑著罵我。
我把椅墊打開，拿出安全帽。
”走走走，今天去夜市，我想要穿耳洞！”
她看起來心情很好，興高采烈。
半年前，我把那筆錢交給amy，
amy還是嘴很臭的罵著：”誰要那個破麻的臭錢。”
我不爽，把錢抽回來說：”後阿，作哩攏賣拿！”
她又搶回去說，”妳們害他害得還不夠喔！
這點小錢也不夠補償。”
我無所謂，扭頭就走。
之後我把我和曦曦的手機sim卡都燒掉了，
然後請老闆娘幫我們買了兩張預付卡。
”以後也不要再跟之前那些人連絡了，
我們一起好好工作，一定可以過得去。”
曦曦點點頭。我不放心的要曦曦把手機通訊錄都刪了，
然後把手機拿來檢查，確定都沒有那些人的號碼了，
我才把手機還她。
接著我們暑假瘋狂打工，我早上繼續工廠的工作，
晚上到夜市，在挫冰店打工，送餐洗盤子。
曦曦在家庭理髮店打工，學做頭髮，
每天洗毛巾、幫客人洗頭，洗得手都過敏破皮，
但是她和我都很開心，然後一起省吃儉用的存錢。
直到開學，我們都存了一點小錢。
曦曦如果不是非不得已，不會拿我的錢，
所以我平常就是盡量的接送她上下班，
和她一起去吃飯，幫她多付一點錢，
讓曦曦可以應付開學的各項開銷。
今天晚上天氣微涼，我身後的她哼著歌。
她的開朗堅強，一派輕鬆，總讓我覺得不夠真實。
但是她笑著的時候，那個表情讓我著迷。
我想，也許她真的很了不起，
就像我一直那麼崇拜的那樣。
前面居然有臨檢！我嚇死了，急忙想掉頭，
卻被其中一個警察看見，騎著閃爍著燈光的摩托車追上來。
改過65缸的dio，會這麼容易就被你抓到嗎？
我叫鄭曦曦抱緊，開始加速把油門催到底，
在巷子裡竄，左拐右彎，然後繞到一條大一點的馬路，
繼續催油門加速，然後拐到一條小巷子之後，
拉著鄭曦曦躲到兩台廂型車之間，
等了五分鐘，確定警察沒追上之後，
才走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幹妳很俗臘。”鄭曦曦笑彎了腰。
”怎樣啦！幹，被抓到無照，罰單妳繳喔！”我不爽回譙。
”白痴，你剛剛轉到公園旁邊之後，警察就不見了，
妳還一直飆，妳嫌汽油太便宜喔？還是覺得妳很會飆？”
鄭曦曦一邊跨上車，還一邊唸。
”囉唆啦！不是要穿耳洞？去哪邊？饒河街？”
她用下巴頂著我的肩膀，點兩下表示同意。
車子騎上八德路，我們都笑了。
”老闆娘～我們要穿耳洞！”鄭曦曦笑咪咪的對著老闆娘說。
”阿妳要穿哪邊？”老闆娘準備著她的針，拿著酒精消毒。
”對阿鄭曦曦，妳不是早就穿過了？妳要穿哪邊？”
我剛剛沒想到，她國中的時候就有耳洞啊！
”是”我們”～我要穿右邊耳骨，給她穿左邊！
這樣還是算兩個150對嗎？”鄭曦曦一邊說，一邊掏錢包。
”為什麼我要穿啊？我又沒有說好？妳自己穿！”
”我叫妳穿妳就穿啦，我又不會害妳！”
於是我沒有選擇的和她一起穿了耳洞。
”走走走，去河堤。妳記不記得我們之前騎車玩的遊戲？
我今天很想再去玩，飛起來！”她笑得像個孩子。
我嘴上罵著她幼稚無聊，但還是騎車往河堤去。
她還是像那天晚上一樣，張開雙手，又笑又叫。
我們的生活，雖然一團亂，雖然很多苦，
但是她就是這樣，我摸不透，看不出，
所以除了用盡全力照顧她，除了做她喜歡的事情，
我也沒有別的辦法可以確定她一切都好。
我們停在籃球場旁邊，坐在椅墊上，
她拿出了一個小盒子，上面寫著英文字。
”這是施華洛世奇的水鑽耳針。我那天看到百貨公司在出清，
很便宜很便宜，因為它其中一隻有點點瑕疵，看到嗎？
然後這學期我可以拿獎學金的，我平均超過80分了，
所以我想我可以買的，我們都還沒慶祝我上了公立高中耶，對嗎？”
她把一個留在盒子裡，把盒子交給我，
另一個，她裝進一個小塑膠瓶，然後塞在書包裡。
”等幾個禮拜再換吧，現在換不小心就要合起來穿不回去了喔！”
我拿著盒子，有種說不出來的感動，
一人一半的禮物，這個耳洞，這個耳針，
像屬於我們兩個人之間的聯繫，那麼真實，
流著血、連著肉。像是連體溫心跳，連脈搏都會就此同步。
我沒有多說話，把盒子塞到外套口袋。
回程的路上，我感覺到她累了，似乎打著瞌睡，
我將她扶著我的腰的手拉緊，讓她抱緊我，
把車速放慢，怕她會跌下來。
這一夜，我也希望這條路沒有盡頭，
可以一直和她如此理所當然的緊緊相依。
在她家樓下，我停下車，叫醒她。
”到了喔？唔...”她揉揉眼睛，慢慢下車。
”妳很累喔，早點休息吧。”我對她說。
”欸欸，你安全帽拿下來，妳耳朵好像流血耶！”
她眼睛睜大，拉著我。
我們走到路燈下，她拿出衛生紙，面對著我，
查看著我的耳朵，我和她只剩不到10公分的距離。
”妳剛剛戴安全帽也不小心一點，很笨耶。”
她很認真的在處理我的傷口，沒有注意到我已經滿臉通紅。
她的髮香混合夏夜悶熱的氣息，透過體溫，擴散著。
”讓我品嚐這滋味 紛亂世界的不了解”
那一刻，我很想親吻她，很想緊擁她。
這是我第一次這麼深刻的感覺到這個衝動，
這個，不現實，不可能實現的衝動。
”哪一個人 愛我 將我的手 緊握
抱緊我 吻我 喔 愛 別走”
我目送她上樓，我看見她開門，
看見她房間的燈亮起，透過窗戶對我揮手。
然後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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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次的接送，無數次說的再見，總有一次，會是真的，
真的再也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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