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 ＜in the tides＞你與我於潮浪之中
＜in the tides＞ 你與我於潮浪之中
結束今天一整天，我趕在衡陽街上衝鋒陷陣。
深夜的台北車站，魚貫補完習的學生，拖著滿
腦袋知識和滿書包的文字，川流在我身邊。
搭上搖晃的公車，我坐在最後一排居高臨下。
隔壁靠窗位坐了一個女孩，穿著制服，那是你曾唸
過的學校。
女孩手上搭著一本英文講義。黑色的流海低垂
，在顛頗疾駛的公車上些許搖晃著身軀。醒目的制
服依著我，恍惚間，我彷彿看到我初識的你。
那時候的你也剛巧是這個年紀，雖然我不曾看
見你穿過一整套制服出現在我面前。
女孩隨公車晃著晃著，在濃聚一整天疲憊的車
廂中，偎靠著身旁一個不認識的人的肩膀，安靜的
睡著了。和你迥異的纖巧手指，鬆開了那本英文講
義。
大眾運輸系統坐了多年，多少碰到陌生人靠著
我肩膀睡著。或許我天生高度剛好、冬暖夏涼、油
花分佈均勻，所以頗受青睞。但沒有一次讓陌生人
靠著睡覺會有如此不知所措的感覺。
或許是那套制服，或許是凝固在記憶起點的那
個年紀。我低頭看著肩上恬靜的睡臉，無以名狀。
公車搖晃著向前，我在忠孝西路上被動的接受
你再次竄入我腦中的事實。我想起了這些時間以來
的變化，想起朋友告訴我的許多話。
我低頭，攤開掌心，你就像我掌心貫穿感情線
的細紋，突兀而顯眼。
於此以前，我的人生還照著標準範本走。想著
再過幾年成家立業，相夫教子。
然而你卻扭轉了我的人生。
人的一生中，總是會有些畫面讓人難以忘懷。
認識這麼久，你在我的分類區中，始終固守著
朋友欄位。你不是參與我生活中多數喜怒哀樂的人
，甚至不在我交友核心中。
你只是我的朋友，我未曾、也不可能懷疑你的
分類，如同我未曾、也不可能懷疑自己的性向。
然而隨著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多，你和我走過了
許多地方。你累積在我生命和我記憶裡的區塊越來
越大，我開始無法忽略，卻一無所知。
終於那一天，當你我並立那塊小小的土域上，
你站在咫尺之外的海水中，抬頭望向我－－－
那一眼，飽滿而至輕的一瞥，卻有潮浪拍打千
萬年的力量。
廣袤的湛藍間，你周圍一切和累積的點滴潮聚
而起，像高漲的海水覆沒而來，而我站在水深及胸
的太平洋裡被吞沒。
眼前切割三公尺見方的世界慢了下來，你佇於
海風中，頭髮凌亂卻掩不住獨特而平靜的微笑。細
長的眼睛越過波濤，望著我，直直碰觸那個幾乎不
曾有人到過的地方。
海浪拍打胸口的那一刻，我清楚知道，至此你
的意義於我再也不同。
－－－那是種靈魂被撼動的深邃感受。
此後的許多日子，這雙眼睛就如月亮牽引海潮
般，牽引我的喜怒哀樂。
非常多年了，在我幾乎一半的人生中，已經不
曾有人給我這樣的感覺。但我有過經驗，因此我明
白，那是什麼，又意味著什麼。
所以我的驚慌可想而知。
我對自己的認知和計畫被全盤推翻，衝擊大得
幾乎滅頂。甚至不知道是何時、因何走到這一步。
我不是情感發達、容易感動的人，不會因著一個畫
面就被煽動。
相識初始我就知道你是喜歡女人的。
我也明白我是愛男人的，因著蜿蜒的青春，我
明白並論定自己只會愛男人。
你曾問我有沒有對任何一個女人動過心。
我記得當時我的「沒有」回答得斬釘截鐵。
斬釘截鐵到不曾意料到你會在我的生命裡拐一
個彎。
或許不知不覺累積下的東西終究達到臨界值，
仔細想想，也許更早以前，我就是在乎你的。
無數夜晚裡我翻來覆去，嘗試消化或抵抗這份
情感。多少次，我坐在昊暗一室的房間內，因為夢
見你而醒來，或著將臉埋在掌心內無法入睡。
直到最終，在一個你身影清晰得讓我醒來便再
也無法入睡的夢之後，我終於接受。
後來的日子我計較著、精算著、掂量著付出。
只為了一求保守我們還能剩下的相處。
我太明白，一旦供與需失衡，一切會向著無可
挽回傾斜。我依著你的反應調適收放，但我卻不如
我自己想的做得那麼好。
車子駛過個大彎，女孩的講義幾乎從書包上滑
落，我輕輕伸手為她接住，她仍安睡著。
和你迥異的臉龐貼著我的肩膀，微微輕晃－－
是啊，和你如此不同。我卻希望車子就這樣開下去。
理性告訴我了些什麼，我不想聽了，我聽得幾
乎都會背。可我忽然覺得有種酸楚衝上腦袋，讓我
想閉上眼睛不再去想，不再去看。
我花了相當漫長的時間等到下一個人，可終究
是個過客。一如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人，而今的你
，讓我重新體會到被觸動到的感受，甚至讓我碰觸
到不曾見閱的境界。
但，從你眼中我看得見你不會再離我更近了。
而我，又還有多少時間投注在一個人身上？
搖晃的公車如海潮波盪，一個終究不是你的人
，套在我恍惚的記憶裡。
代替你，靠在我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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