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人過世後的家庭變化
我外公在今年5月底過世, 得年95
可是, 他臥床將近10年(腦中風), 在他92歲時因腦水腫而開刀,
一度因為年齡過大, 而使得醫生不願動刀,
開過刀後, 插了鼻胃管, 從此他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在他臥床的前幾年, 意識都還算清晰, 能自己進食,
後幾年, 意識模糊, 認不得親人, 語言能力也近乎退化,
無法自己進食(因為插了鼻胃管), 大小便也不能自理.
我外公一共有6個小孩, 4是個親生的, 外公由我爸媽出力照顧, 我舅舅出錢支援,
(另外4個小孩呢? 2個照顧我外婆, 不過那是另一個更慘的故事)
在這10年間, 因為外公需要全天候的照顧, 所以我們家根本就不可能會有
全家出門遊樂的可能, 在這10年間我從一個小學生變成現在的大學生.
在我成長的過程中, 說老實話, 我從來就都不覺得我外公的長壽是種恩賜,
我不認為自己不能自己進食, 不能自理大小便, 不能起身活動是種幸福.
甚至, 在我成長的過程中, 我是很恨他的, 因為他, 我家不能跟同學的家一樣,
爸爸媽媽帶著一家大小快樂的出遊, 叛逆時期的我非常不能諒解.
但是看著爸媽將大半心力都放在照顧外公的情形下, 我一句話都不敢說.
我舅舅經濟能力好, 所以他在金錢上提供相當多的資源,
而且他每2星期都會來探望, 10間幾乎從未間斷.
於是, 爸媽跟舅舅舅媽提供外公相當好的食物及醫療照護,
買高級的鼻胃管食品, 定時清理, 復健, 除了肺不好(外公到80歲左右才停菸)
認不清人之外, 他的身體機能其實不錯, 居家護理師都說我外公的case是他們看過
照顧的最好的, 而且, 說真的, 直到他死時, 他的髮色都是烏黑亮麗=.= 真的.....
anyway, 外人都稱讚我爸媽對我外公的照顧, 可是我卻覺得很悲哀,
10年, 我們家困了10年, 雖然我爸說這是甜蜜的負擔,
可是我還是不能體會接受, 在我成長過程中最重要的10年,
就這樣耗在一個只活在自己世界裡的老人, 我很生氣, 那時的我很生氣.
今年5月底的某天, 我本來是不打算回家的, 可是為了換錶帶, 我回去了
那晚, 我媽一反常態地提起外公的近況好像不太好, 我問她萬一外公走了她會怎麼辦
她說她先會叫我們起床告訴我們消息, 隔天早上, 我媽敲門, 外公走了.
就在她跟居家護理師老問外公近況的短短三分鐘內, 他走了, 就像在睡夢中一樣.
(我媽說我外婆死時面目猙獰, 嘴巴張得好大, 好像是餓死的樣子...)
因為那時正值sars的緊張時期, 所以我們緊急將遺體運回台南,
那時我媽一直想要聯絡我哥, 卻找不到人, 後來費盡千辛萬苦找到人之後,
卻發現他早就在台南了(他本來要去苗栗, 結果後來因故改到台南)
我爸媽說我外公在冥冥早就把家人都集合起來送他. 喪禮簡單莊重.
外公死後, 我媽的生活起了嚴重的變化, 因為在之前的10年她的重心完全都是在外公身上
10年間她從未安穩地睡過一次覺, 總是要在半夜起床檢視外公的狀態
現在, 她正努力地睡, 她終於能睡午覺了, 她也把重心轉到她租的市民農園上,
而且, 我們家終於可以一起出門吃飯了, 或許這在一般家庭裡是很普通的事,
但我已經10年未享受那樣的事了, 所以當我們一起出門去吃飯時,
我的內心好高興, 我好高興爸媽終於回到我身邊了,
可是, 一想到我的高興之所以能達成的前提是建立在外公的過世上
就覺得很矛盾, 說實在的, 我對我外公並沒有太多的感情,
甚至, 過去的我認為他是個累贅, 現在, 我不知道我該怎麼想了
現在的我們家過得很快樂, 三不五時就會出門上館子,
剛剛我媽打電話給我, 說明天要東西來宿舍給我, 順便帶我出去吃午飯
我好高興, 我真的好高興.......
或許是為家裡曾有照顧臥床病人的關係, 我早早就簽了器官捐贈卡
我支持安樂死, 安寧照護跟DNR(拒絕心肺復甦)
我寧願死也不要像個植物般地活著, 我若不能主宰自己, 活著有什麼意義?
我死要不要我的親人將青春耗在一個只是會呼吸的軀體上...
真的.....
家裡一旦有人臥床, 整個家裡就起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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