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閒聊]柴契爾夫人逝世
我不認為柴契爾能夠算是新自由主義,而是保守主義者與英格蘭民族主義者,僅只是
削減、沒有砍掉全部的福利政策,要是真按照海耶克或是傅利民的主張,福利國政策
就根本應該大砍特砍,一點不留。以當今新自由主義的發展批評她在1979年到1992年
執政時期的舉措都是後見之明,而且是沒有先注重1979年之前的英國產業政策與工作
環境已經完全處於失靈。
在英國,會出現新自由主義,是對於1979年之前的英國產業大規模國有化的反動。
全文寫完才發現之前忘記補充:不像西德因為戰爭摧毀一部分的舊體制 (從零幹起的
好處就是甩掉舊包袱) ,英國的產業環境在二戰後就已經僵化了,政府戰時行政指導
架構沒有因應戰後而進行變更,也沒有像法國或是西德政府那樣幫助產業現代化,還
必須要配合倫敦振興地方經濟與討好政治人物的行政目的,緊接著又有著福利國政策
讓政府開支雪上加霜。
艾德禮開始的福利國政策是好的,但是那完全是以二戰後的榮景能夠持續作為前提。
只是1970年代開始的滯脹已經妨礙了福利國政策延續的前提,讓凱因斯學派的缺點一
舉暴露出來。(才會有新凱因斯主義、後凱因斯主義、新興凱因斯主義)雪上加霜的是
英國企業管理階層因循苟且:艾德禮與凱因斯都指出英國企業經理人管理不彰與不思
投資改進產業的問題,可是他們對此都是束手無策。1960年代雖然是榮景,但是英國
傳統工業與製造業是已經無力抵禦西德製造。對比於北歐與西德趁此時把國營企業給
處理掉,到有更多國家加入造船、鋼鐵與煤礦業競爭之1970年代的英國工業與製造業
就已經幾乎完全仰賴政府補貼才免於被西德製造或是其他製造趕盡殺絕。
英國政府 (不分保守黨或是工黨,雖然後者的舊黨綱第四條主張生產工具集體化是個
超大的政治包袱) 對此的舉措很簡單,補貼、不停的補貼,補貼到沒辦法就是直接國
有化。煤礦、鋼鐵、造船、通訊、航空、汽車…種種產業到最後大半都國有化。一個
經典的例子就是英國汽車持股( BMH)市場佔有率下滑,工黨的威爾遜內閣就「鼓勵」
魯茲、克萊斯勒、佳華、捷豹、里蘭、標準凱旋整併成單一車廠就有兩百五十個需要
個別勞資協商的工會,被 Jeremy Clarkson恥笑「工人花在罷工的時間比他們製造汽
車的時間要多」,品質堪與東德Trabant相比的爛貨的英國里蘭商業汽車(BLMC)。
國營企業不是萬惡,但必須要有競爭力,盡可能減少政府的補貼。畢竟國家有太多的
地方需要吃錢:教育要錢、健保要錢、公共運輸要錢、公共服務要錢、國防也要錢。
國營企業的管理與政府肥大化導致效率已經不彰,可見於出自柴契爾時期的諷刺政治
神劇Yes, Minister/Prime Minister對當時的英國政府與國營企業的譏笑。 (兩位編
劇剛好一左一右,一個支持柴契爾、一個反對柴契爾,剛剛好不分左右一起婊) 當然
,出於一定社會保障目的的國營企業無法盈利,就是納稅人與企業繳的稅要去補那一
塊。不該做為社會保障又無法抵禦海外競爭的國營企業賺不了錢,就要用稅去補貼。
稅不夠,對外舉債或是徵收更多的稅。越來越多的國營化產業就是越來越高的稅 (二
十餘種個人稅,個人薪資所得稅率是83%,非薪資所得稅率是98%) 及越來越多的外債
,到了卡拉漢內閣還必須與國際貨幣基金會借貸 (英國石油BP國營股份就是在這個時
候賣掉) 以延續福利國政策。
當大多數工人都是由國家僱用,國營企業賺不了錢的時候,包含在生產成本內的薪水
就必須由稅、補貼與外債維持。當稅收難以支應產業補貼、外債等加總的生產成本,
就是節節高升的虧損與赤字。國營企業根本沒有盈利,遇上1970年代的滯脹就更慘。
沒有趁機進行內部改造的英國政府偏偏信守「完全就業」規條,不停擴大國有化,用
稅與外債去支付虧損與福利國政策到債台高築,最後終於是想到限縮公部門支出,但
這樣一來,國營企業的勞工薪水漲幅根本趕不上物價上漲速度。當官方與資方都失靈
時,勞動工會有著悠久歷史與越來越大的權限,加上英國沒有歐陸的社會民主主義--
北歐與西德那種政府作莊兼對產業進行行政執導併 (後者更重要,但英國政府沒有扮
演過這種角色而只做) 勞資協調的傳統,國營企業工會幹部們的好戰性,使得無法繼
續負荷財政而希望進行改革的保守黨與工黨提出抑制薪水增加與效率提升以降低成本
得到大罷工--不斷的大罷工作為回應。 (拉垮威爾遜第一次工黨內閣的1970年電力
工會罷工、拉垮希思保守黨內閣的1974年煤礦工人發動的總罷工、拉垮卡拉漢內閣的
1979年公共服務人員工會發起的總罷工)
十年就有三次整個社會癱瘓的大罷工,最嚴重的1979年總罷工還是垃圾無人清,人死
未能葬,就算是被聘來經營國營企業的傑出經理人,見到這種經營環境,應該也要早
跑了吧。民營企業要提高效率沒問題吧,但是英國煤礦工會幹部除了不准政府限縮罷
工權限,也不准政府關赤字礦坑、反對政府要求提高效率(=自動化=失業)、不准財
政窘迫的政府凍漲薪水。 (煤礦工會總幹事 Arthur Scargill也是個問題人物,他指
派的糾察隊會使用暴力對付想上工賺錢的自己人)
當工黨的卡拉漢都悲觀到聲稱英國青年最好快逃離英倫三島的時候,採用「硬幹」作
風的柴契爾勝選與透過震撼療法強迫產業轉型可能是當時英國擺脫英國病的唯一辦法
。在第三任期因為舉措失當下台,但是(柴契爾不欣賞的)梅傑還是延續了保守黨內閣
六年,讓工黨重整快二十年才重返唐寧街十號;工黨黨綱內的生產工具集體化經過柴
契爾時代被視為負擔與汙名,布萊爾接任黨魁前就有共識要拿掉,他們能勝選完全是
靠打動邊緣中產階級--還是照抄二十年前的柴契爾選舉政綱。
說起來,柴契爾與布萊爾某種程度很合;柴契爾從不掩飾她鄙視後來的保守黨領導者
,反而對於布萊爾是讚譽有加 (雖然她否認堅定左派稱布萊爾是她的門生--更苛薄
一點,「柴契爾的兒子」的指控,不過據說她曾私底下稱自己的最大功績就是「東尼
.布萊爾」) 。布萊爾最開始是左派,反對黨生涯卻越來越不像左派,當上首相後更
不是左派,毫不諱言對於柴契爾的尊敬。仔細看一下,所謂的「第三條路」只不過是
把柴契爾主義往左修正一點點而已。
誠然,人頭稅促成了柴契爾的下台,疑歐主義作為真正引爆點 (更可悲的是,大力支
持歐洲單一市場的柴契爾對於歐元的擔憂、質疑與推測在2010年希臘金融危機之後全
部成為現實,她的失勢為英鎊加入歐洲匯率機制緊盯德國馬克掃除障礙,但是索羅斯
在1992年狙擊英鎊讓英鎊不得不退出歐洲匯率機制) ,柴契爾做出的改變無法逆轉的
原因在於「沒有人能提出取代柴契爾主義」的主義。有分報紙話說得不錯:柴契爾讓
她之後的每一任英國首相都活在她的陰影之下。
上面寫的文章是讀過不少資料後的一番整理,一定會有錯誤或是不妥的地方,還是要
請版友們能夠不吝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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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美影集、美國新聞、小說同人誌、動畫漫畫感想、瑣事與心情雜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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