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梅爾的帽子:相隔萬千里,關係千萬重
1629年10月1日夜晚,那是一個滿月高掛天空的中秋節。
中國明朝的著名文人張岱和其僕人突然遊興大發,在深夜人靜的金山寺大殿上
唱起戲劇,完全不怕吵鬧到這莊嚴肅穆的清修之地。因為張岱毫無所懼,
而且不覺有失身份。
這時,距離張岱不遠的歙縣知縣張濤可能正在抱怨這吵鬧的聲音。
張濤所抱怨的喧囂俗聲是來自四通八達的商品經濟,以及放蕩不羈的世俗文化。
張濤認為這些東西傷風敗俗、俗不可耐,
但他無法理解這些吵鬧聲音正由於他的生活與全球世界連結起來。
再過幾年,千里之外的遙遠國度,一個名叫維梅爾的畫家快要誕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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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的故事正好來自於作者卜正民(Timothy Brook)的三本著作。
在第一本著作《為權力祈禱》 (Praying for Power: Buddhism and the Formation
of Gentry Society in Late-Ming China)中,作者討論了晚明文人崇尚佛教風氣,
這股風氣來自於一種時尚與自我文化定位的形成,
而在第二本著作《縱樂的困惑》(The Confusions of Pleasure: Commerce and
Culture in Ming China)中,作者以張濤為經,盧立、崔博等歷史上不知名的人物
為緯,描繪了晚明社會充滿一種流行長物、品味奢華的糜爛之風,這一物質主義的興起
正反映著中國與世界的複雜關係。
而在本書《維梅爾的帽子》(Vermeer's Hat)中,作者在一趟愉快的旅遊中無意間
注意到了荷蘭畫家維梅爾。
卜正民注意到維梅爾畫中人物的穿著打扮,訴說著新大陸冒險者的壯志雄心;
靜物擺飾想像了東西貿易的熱鬧場景,
牆上的海圖,手中的陶瓷,作者從維梅爾的畫中感受到了全球化的蛛絲馬跡。
他將在本書以數個人物和故事,為讀者交織一個十七世紀的全球圖像,
過去與現在歷歷如臨,連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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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世紀是一個充滿戰爭、飢荒和小冰河時期的寒冷時代,
故歷史學家以「普遍危機」一詞來表示這個不安的世紀,
但17世紀也是一個全球化的時代。
隨著航海技術與地理知識的進步,當葡萄牙人航行經過台灣時,
驚嘆「福爾摩沙」 一詞,而西班牙、荷蘭人等先後來到東亞海域、拓墾非洲、
殖民新大陸,世界不再是老死不相往來的封閉環境。
傳統觀念將近代西方歐洲的重要事件,如資本主義、工業革命等定調為
今日世界的基礎,簡言之是一個現代化的進程。
而歐洲在現代化的過程中領先群雄,故成就今日霸權,主宰全球,
現代化理論更成為所有國家民族追尋效法的圭鎳典範,
這說法可以從早期韋伯(Max Weber)的新教倫理到華特斯坦(Immanuel Wallerstein)
的中心邊陲世界體系。而近代學者則認為他們站在歐洲路燈下看事物,
自然歐洲周圍發生的事件光芒四射,而遠處風景昏暗無光。
因此大約在九零年代,無論中外均有一批學者意欲擺脫西方中心論的種族主義
偏見思考,如Andre Gunder Frank、Janet Abu-Lughod、王國斌(R. Bin Wang)、
彭慕蘭(Kenneth Pomeranz)等人,
都從不同的角度重新審視全球視野下東西方,建立一個全球世界史觀的新切入點,
這使我們在認識近代世界時,應注意到人非孤島,日常生活與周遭文化正在
牽一髮動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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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世紀是一個東西文化的接觸點與分水嶺。
在宗教思想上,這個世紀有第一批傳教士來到中國,他們在神州大陸上宣揚基督
神性,帶來許多新奇玩意;而中國的官僚制度、深奧思想也深深吸引西方文哲,
雙方都在相互認識對方,摸索底細。
在探險貿易上,尚普蘭為了製作帽子的海狸皮,也為了發現前往中國的新航路,
在北美新大陸中的叢林荒原中與陌生的原住民溝通、
戰爭與貿易,一步步填滿空白地圖的間隙;
在民族人種上,韋特佛瑞(Jan Janszoon Weltevree)終身留在高麗,
而拉斯科特斯(Adriano de las Cortes)則在中國遭受村民的襲擊,
正因為他們完全不同的外貌與膚色,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其狀必怪,
這是「紅毛」、「黑鬼」等種族分殊的起點,更是多民族交流的證明。
煙草成為身分標誌的流行,鬱金香化為貪婪炒作的物品,
從中國的內陸小道到歐洲的寬廣海域,而沈船白獅號上的貨物,
訴說著海上絲路的貨暢通行,四百年的海底長眠,陶瓷耀眼如昔,
無疑見證了時代縮影。
在書末討論〈東方三王來伯利恆之旅〉這幅畫時,作者指出不同人種、
文化出身的人結伴同行,走在陰暗的大地,邁向不可知的未來,
這正是17世紀的貼切描述。
17世紀全球的接觸交流,使雙方從陌生到熟悉,也讓選擇保守閉關的那一方,
迎接下二個世紀的無情,新帝國主義的侵略洗禮。
21世紀的今日,「全球化」不是學院理論,更非政策標語,
而與我們息息相關、有著不可避免的密切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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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開頭提到的張岱、張濤和維梅爾,這三位相隔千里且可能互不相識的人物,
他們卻在同一位作者的筆下使我們知悉,因為他們都身處那個相互交流的時代。
全球化在北美洲開墾的白銀中,文震亨的長物志,也在維梅爾的畫室裡。或許,
我們今天拍攝的數位相片、電子郵件,也會成為幾個世紀後證明世界聯繫,
最好的史料證明。
歷史正因為如此才令人有趣。願分享給所有的朋友,共享十七世紀的撲朔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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