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晚安，房東先生（23）
孤身站在中庭，感受C大樓躁動著，混亂的我，又過了一個學期，覺得好累好模糊，說不
上為什麼。
中庭的灑水系統啟動，眾人紛紛走避，泥土吸水的獨特氣味，連結一些碎亂的記憶，上次
在這裏恍神疲憊，是期中考結束，是個下大雨的天，然後呢？
喔，想起來了，我渾身濕透回家睡覺，然後就糊裡糊塗地認識房東先生，搬了家。對，才
半個學期的事情，怎麼覺得比高中三年的回憶還要豐沛？
走出大樓，不由自主地望向天空，看到頂樓有人在抽菸，往樓下彈煙灰，自以為是流星殞
落，真是沒水準，頂樓有人往下看，跟我對上眼了，居高臨下的眼神，給人滿滿的厭惡感
。
回家的路上我想著，是否因為自己很沒有主見，總是被拖著跑，所以覺得很累呢？但我也
不是意見領袖的性格，覺得該改變，卻又不知道從何改起，真是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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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來了喔，換藥啊，我來幫你吧！」上樓，看見房東先生小心地對著手機，開著自拍
模式，憋腳的幫傷口抹藥。
「今天怎麼這麼早下班？」「下午去監工，然後就直接下班了。」
「滿嚴重的，從眉毛裂到太陽穴附近，這樣會不會留疤？」「我姐說不會，但是......」
「不會留疤就好，你誤會康醫師了，她縫得很工整。」
「以後眉毛會不會開岔？如果是這樣，那我只好畫眉毛了！」
「也可以用刺青的啊，一勞永逸。」「會很痛吧！」
我笑了。也是，昨晚麻醉藥消退，他哀嚎了半小時，小小的傷口叫成這樣。
「阿德，你放暑假了沒？要不要去旅遊？」破相受傷的人，居然想著要出門旅行？我說已
經安排暑修了。
他吃驚地看著我，說：「什麼，你要暑修？我看你每天都在寫作業，還搞到要暑修喔！」
瞬間有種無言，無奈又疏離的感覺，用苦笑回應！原本想解釋些什麼，話到了嘴邊又覺得
不說也罷，反正就是沒有暑假，我的欲言又止，應該藏得很好，沒有被發現吧！
我轉移話題說：「視力應該沒有受損吧！」
「還可以啦，原本想問你暑假想去那邊玩，順便把累積的特休一次放掉！學期剛結束，距
離暑修總有幾天時間喘口氣吧！」
「後天就開始上課了，還全天的！」「也太快了吧！到底補多少學分啊，全天上課？」
我嘆了口氣：「哎呀，一言難盡！」
被刺中了，心理陰影面積擴大了一倍不止，他拍拍我的肩膀說：「反正能補救的，都不是
什麼大事，撐過去就好了。」無預警的被安慰，有點傻眼，他講得好豁達，昨晚該該叫的
又是誰呢！
「阿德，藥袋裡頭的那張名片哪來的？」「就是急診室那個很高大的男人啊！」
「竟然是他！我昨天滿臉流血，居然沒有認出我的偶像！」
偶像？我一臉不解，回想一下昨天那個一直道歉的，沒有很特別啊？房東先生說是某個遊
戲公司的靈魂人物，但我不太懂那又如何？
「他只有說會負責後續賠償，又沒有要跟你交朋友。」「也沒什麼好賠的，小傷口能敲詐
多少？可以要求吃頓飯嗎？難得有機會，跟偶像接觸！」
我拿過名片一看，確實是個什麼遊戲工作室的總監，很光環的一個職稱吧！看房東先生興
奮的樣子，跟前幾天騷擾小黃毛的小梅姊姊，有什麼兩樣？
原來偶像追逐是一個讓人微笑的人生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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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德，把燈關了，來外面躺一下，我切了哈密瓜，一起看星星啊！」也不知從哪邊搬來
兩張躺椅，竟然有這種興致，約我一起看星星，這不是偶像劇的把妹劇情嗎？光害那麼嚴
重，看什麼星星！？
「現在是哈密瓜的季節嗎？」「不曉得，反正超市有賣，想吃。」
心血來潮，我拿起手機說：「來找一下小熊座跟大熊座，就可以看見北極星。」
「你看得懂這些星座？」「不懂啊，但是手機APP可以幫忙。月亮旁邊這個比較亮的，就
是火星。」
他接過我的手機，與夜空比對之後，雀躍地說：「真的是火星，火星啊，人類不是一直都
很想去火星嗎？目前好像還沒有人登陸火星吧，除了電影，有個被遺棄的太空人在火星種
馬鈴薯。」
「那部我有看，去火星的過程要好幾年吧，六年還是七年我忘記了。」
「這麼久喔，太空旅行的過程是不是很無聊？」
「我怎麼會知道，可能類似超長途的班機吧，上次看過一個電影，說可以一直睡，終點到
了再甦醒就好。」
「一直睡覺，這樣會做夢嗎？」「我也不知道，應該不是冷凍吧，冷凍就死翹翹了，維持
心跳呼吸，像是冬眠那樣降低新陳代謝。」
他似乎非常有興趣，繼續問：「冬眠也是一種睡覺，冬眠會做夢嗎？」
「應該會用藥物克制腦部活動吧。我又不會冬眠，有機會我去動物園，幫你專訪一下北極
熊。」
「阿德你錯了，北極熊不冬眠的，前幾天電視才在講。」
我說：「真的？我以為熊都很喜歡睡覺！太空船那麼高科技，搞不好發送一些腦波給你，
讓你在夢境裡頭爽爽過，直到目的地。」
「那這樣何必要醒來，一直在夢境爽，不就好了？也不用特地飛往荒蕪一片的火星，旅程
很夢幻，醒來一片沙漠塵土，在地球上躺著享受夢境就好。」他似乎有點認真了。
我想了想，延續他的觀點，說：「一直在夢境爽，某種層面講，不就跟吸毒很像？而且不
行啊，未來的世界，地球應該污染很嚴重，空氣飲水都被污染，所以才積極的要移民火星
。」講得我好像很懂，其實只是科幻片給的幻想。
「人們潛意識裡頭都很喜歡旅行，因為過程中也很爽，就像搭飛機很雀躍，搭太空船可以
享受爽爽的夢境，只是夢總是要醒的。」
純粹的觀星活動，居然開始討論起心靈層次了？我給了個很爛的回應：「太夢幻太順利的
感覺，讓人覺得不真實，就會意識到這是夢境，會想要跳脫吧，大概是登出遊戲的概念！
痛痛的，比較真實吧！」
我他媽的居然講出這種帶一點人生指引的溫馨小語？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痛痛的比較像真實的人生，你是說例如安排很滿的暑修嗎？」
「你哪壺不開提哪壺啊，另外一邊眉毛想開岔嗎！我可以幫你實現。」
「抱歉抱歉。電影不是說高速落下就會登出夢境，強迫醒來？」
「所以呢，當你覺得生活太夢幻，就可以跳樓解脫嗎？」
「屁啦。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從火星聊到冬眠，又從冬眠聊到做夢，再從做夢聊到......聊到哪裡去了呢？
「阿德，多謝你。」「謝什麼呢？」
「就是謝謝你！」「神經！」
「阿德，你在嗎？睡著了嗎？」「恩，晚安，房東先生。」
「阿德，你在嗎？」「你以為我在跟你下盲棋喔！」
「你居然知道這個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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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己的床上醒來，記憶斷片了，昨天不是躺在陽台看星星嗎？
「今天不用上學吧！」
「我今天不打算出門，想在家裡耍廢一天，會認真打掃環境的。」
「我有買一些線上影音，你可以自己點來看，計程車會陪你。」
計程車竟然與我對看一眼，然後又閃躲我的視線，現在是怎樣？
「冰箱有些快要過期的水果，幫我吃掉吧！」「了解。」
他才出門沒多久，就打電話給我，說：「阿德，捷運站都是那個黃毛小鬼，他十八歲生日
，市政府的廣告牆也被包下來了！」
幾乎同一個時間，小梅姊姊也傳了很多照片給我，說某個廣告燈箱是她跟學姊一起出資的
，真的很瘋狂，這麼多人幫忙過生日，是什麼感受？
難得的悠閒，把家裡整個打掃一遍，床單枕頭衣服，全都拿到頂樓烤炙一次，高強度的紫
外線消毒。房東先生購買的線上影音，也沒打開來看，打掃就忙了一整天。
「你的房間我整理乾淨了，書房浴室也都弄好了。」「本來就沒有很亂吧！」
晚餐太熱了，切了水果，配上外送的涼麵。
切水果的時候，忽然想起「刀工俐落的人，會怎麼切水果」，下次有機會再問問吧！
小黃毛過生日的事情，連新聞台都有報導，粉絲送入大量禮物，小黃毛非常感謝，說玩具
跟食物都會轉送育幼院做愛心公益，說他今天去考駕照，粉絲癱瘓監理所，新聞主播吐槽
他低分考駕照很尷尬！
感覺經紀公司花不少錢買新聞，這裡頭有太多操作的痕跡了。
房東先生說：「拜託，這麼多人在看你考駕照，不緊張才有鬼！」
我感嘆的說：「偶像到底是怎樣的人生啊？」
「我怎麼會知道，錦衣玉食，會有一些平民沒有的煩惱！」簡單粗暴，但似乎有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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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號，壓力比我想像的還要恐怖，早上三小時，下午也三小時。每天四十題練習，隔
天就考這些練習題！哀鴻遍野，認命乖乖地寫作業吧，暑假的圖書館超冷清，人很少！
「哎呦，真的是阿德哥哥，好認真喔，算數學啊！」
我抬頭一看，是小黃毛？口罩漁夫帽，配上粗框眼鏡，我用唇語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
他提起手上的筆電，走向圖書館角落，暗示我一起過去。一番比手畫腳之後，用筆電文字
聊天！
「你來圖書館幹嘛？」「我是來借書的！」
「屁啦，你又沒有學生身份，怎麼借？」「經紀人哥哥有幫我申請借書證，校外人士的申
請。」
「怎麼有空來圖書館？不怕被認出來惹麻煩嗎？」
「金絲雀總要鼓起勇氣，出門飛一飛透透氣，會悶壞的！」
好一個金絲雀理論，我以為他習慣圈養的生活，想不到居然渴望自由，我問：「今天怎麼
有空出門啊？」
「公司放假三天，昨天累死了，經紀人帶我跑遍所有的廣告看板，一起合照發到網路上，
感謝粉絲花錢幫我慶生！」這操作很感動，我能想像粉絲會有多開心！
「我有看到新聞，還有你昨天考駕照，低分過關！」
「很丟臉，粉絲在監理所放鞭炮慶祝，同團的哥哥們吐槽說如果沒考過，叫我自己面對記
者，超尷尬的！」
看來房東先生講得還滿準的，他們有他們獨特的煩惱，凡人無法體會。
他放在桌上的書，似乎都是些文學作品，想不到他這麼文青！我問：「你喜歡這些文學的
東西？」
「我喜歡看有劇情的東西，我最近在練習改寫劇本！」
「這麼厲害？」人家在「改寫劇本」，我呢？只有「數學課本」。
「在演藝圈打滾，要自己做些功課啦，就會覺得某個橋段，某個角色某些對話太奇葩，想
改得比較合乎常理，結果我改的版本，團員還有經紀人都說太芭樂了，人物性格太平面，
太好猜！上次跟粉絲互動開直播，我念了一段自己寫的劇本，被瘋狂吐槽，團員們笑到噴
淚，結果粉絲現在都很期待我朗讀劇本。」
忽然有點好奇，是有多爛，被粉絲瘋狂吐槽？該不會都是一些霸道總裁與軟萌女秘書之類
的爛梗吧！
「改天檔案寄給我看看，我也給一點回應！」「好喔！我想寫出一些比較有趣的劇本。」
「這麼有野心，想寫哪種啊？」「先寫一些歡樂的，然後再寫一些悲喜交織，讓人成長的
，最想寫一些家庭相處的。」
一時之間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什麼叫做悲喜交織，讓人成長的劇本？家庭相處的？
我抬頭看了看他，他蓋起筆電，靠在耳邊小聲地說：「哥，你先去忙你的作業，我在旁邊
乖乖看書，晚一點我開車送你回去！」
「馬上就有車了？」「跟我姐借的。」
只是沒多久他就趴在桌上睡著了，可能太累了吧！下課鐘聲響起，作業剛好寫完。他說把
車停在圖書館地下室那邊，一路上我覺得有點怪異，沒有人認出他是誰嗎？
「你確定要自己開車？」「安啦！」
車子塞在路上，只好閒聊：「唱歌跳舞跟演戲，你好像都很行啊！」
「我喜歡演戲，也很想去接拍電影，只是目前沒有辦法，團體的行程太滿了，沒辦法長時
間投入電影的拍攝，電視劇還可以。我目前都客串一些小弟弟的角色，年紀的關係吧，跟
一些前輩接觸，發現他們功力真的很厲害，全心投入，偷偷跟哥說，前幾天有一場跟媽媽
下跪認錯的戲，我居然哭到失控，抱著前輩停不下來，最後是經紀人哥哥把我拉去一旁安
撫，還好一次就讓導演滿意。」
「看來你非常投入拍攝的情緒，真情流露，這樣很好啊！」
「一時之間無法抽離，經紀人說哭得很醜！」「哈哈，如果一再重來，不就很累人嗎？！
」
「通常情緒爆發的哭戲，都是主角在擔綱，很少落到配角身上。」
「你有想要挑戰什麼樣的角色嗎？」「什麼都想嘗試看看，如果需要剃平頭演出軍人角色
，公司如果同意我也願意，目前應該不行！」
眼前這年紀比我還小的孩子，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有料，很敬業也很有野心。
「哥，週六我要去練舞，沒辦法過去，新專輯跟巡演要開始了。」「那等你忙完，再來我
家聚聚吧！」
「哥，我有點好奇，想問你為什麼跟我姐夫住在一起？」「姐夫？」
「我姐跟康先生相親，我姐好像滿喜歡他的，我覺得他們很相配！」「康先生把三樓租給
我，我就是樓上的房客啊！」
「其實是我姐很好奇，我幫忙打聽的，沒別的意思啦，哥哥不要想太多！」房東先生跟我
說他很有把握，說相親會失敗，比對小黃毛的說法，似乎又不是這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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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捷運十分鐘不到，開車居然塞了快半小時，轉眼就到家了，門口停了一輛紅色的跑車，
有客人？
才剛開門，就看到客人要走了，房東先生跟著出來。
「你好，我來探望康先生的傷勢，那天多謝你了。」
「阿，你是當天的那位。」對，急診室的那位，那天沒有注意看，今天再度掃描一次，短
髮白皮膚，高大以外，還戴了好幾個耳環，叮噹叮噹的。房東先生很開心的送客，說這位
「總監」要送他限量公仔！
「阿德！」
「什麼事？」
「為什麼你肩膀上會有黃色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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