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囍帖 最終章｛下｝
心如果死了，
是沒有情緒的。
那天晚上我電話撥了又撥，
能說的話，都聲淚俱下的投遞到語音信箱了
但全部都像丟向海洋的石子
沒入無止盡的海浪中。
而我通訊軟體的留言，更是一概未讀。
焦急、心痛、思念、渴望化成的淚水，
像是一把利刃，一刀一刀的劃在我臉上。
那段日子，他就是這樣再度的消失在我的人生中。
曾經，我在他家外面埋伏等候
只為了看他一眼。
還記得那是個艷陽高照的五月天，
他開車轉進巷子裏，而副駕駛座上，
坐了一位長髮、氣質出眾的女生。
看著他們有說有笑，
我的心，就像被重重丟在地上踩踏一樣，
殘破不堪。
那天晚上，我和別的男人上床了。
不知道是基於憤怒的報復心理，
還是渴望溫存美好的移情作用。
而後，我開始和不同的男人上床，
我生活開始過的糜爛。
每天下班就是喝酒、玩樂，
把自己的下班生活塞滿，
希望可以忙到忘記有他的存在。
然而卻本末倒置的影響了我的工作，
下班後，
我記得和誰約了喝酒，
記得和誰約了唱歌慶生，
記得約了要去誰家做愛，
卻忘記了，要忘記他。
就在我幾次宿醉睡過頭無故曠職後，
我被學校解聘了。
但你以為這就會讓我清醒嗎？
錯。
丟了工作後，
我靠著以前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存的老本過活，
日夜顛倒，紙醉金迷。
當時的我恨不得就這樣沈溺在這片悲傷汪洋中。
然而，終結這一切混亂的起始點，
是在一個盛夏的夜晚，東區的知名酒吧。
「麻煩一杯Around the world ，謝謝。」
一個頗具磁性的嗓音在我背後響起。
我轉頭端詳了一下，是個打扮體面的小伙子。
穿著時髦，貼身的衣服看得出好身材。
「你自己一個人嗎？」
我看他蠻可愛的，順勢搭了話。
「嗯，剛搬來台北，想來體驗一下不同的世界。」
「一起跳舞嗎？」
他一陣猶豫，我也不顧他的回應，
抓了他的手就往舞池裡竄。
《快打烊了，十分鐘後，我們後門見，我讓你體驗不一樣的世界》
一陣貼身熱舞後，
我曖昧的在他耳邊嘶吼，順便哈了一口氣，
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舞池，
想說離開前跟老闆打個招呼再走。
十分鐘後在店後門，我看見了他。
我躡手躡腳地走到他身後，環抱住他，
他卻像是被電擊一般的甩開我的手，
他轉身對著我尷尬的說道：
「呃呃，我們之間...好像有什麼誤會，我...真的只是來見見世面的。剛剛一直沒機會跟
你解釋，又怕你真的在這裡傻傻的等...所以...」
接著，他一副有口難言的樣子說：
「然後...雖然我第一次見到你，但不知怎麼的，我總覺得...你不屬於這個地方。」
他認真凝視著我的雙眼。
而這句話像是電流般，迅速穿梭在我身上每個細胞
好多好多的回憶片段
頓時像是被驚動的鴿群，振翅高飛
胡亂的顫動在我霧茫茫的回憶漩渦中。
那天夜晚的丹提咖啡
濃郁香醇的拿鐵
他那每次微笑都會瞇起來的雙眼
還有熟悉而總是溫柔的嗓音：
「不知怎麼的，覺得你很特立獨行，好像你本來不屬於這個地方一樣。」
然後我的眼淚無法克制的直流，
轉身，我頭也不回的離開公司後門的防火巷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
那小伙子想必是很錯愕的留在原地
而我，則是沒有目的的奔跑在黑壓壓的街道。
隔天，我是掛著眼淚起床的。
而我才意識到，在這將近三個月的混沌生活中，
我完全讓自己矇蔽在傷感之中，
沈溺在醉生夢死的夜生活裡，
全然忘了兩個人先前在一起的快樂美好，
「分開是兩個人，各自的修行，傷心是練習，逆著風前進...」這段琅琅上口的旋律歌詞
，突然在我腦中響起。
兩個人此生能夠相愛，實屬不易，
兩個男人能夠相愛，更是難能可貴的緣分，
如果說因為這樣的分開，而從此一蹶不振，
那麼當初在一起的意義就失去了，不是嗎？
兩個人在一起，除了開心美好的回憶，
更要互相成長，對吧？
就算，最後沒能在一起，但，那也是一種學習。
然後，我開始振作起來了。
畢竟，L先生一定希望我過的很好吧？
到現在，我仍然深信，
那個酒吧裡邂逅的年輕男子，
應該是L先生派來喚醒我的人。
至少我是這麼希望的。
很快的，我開始積極的找工作，
最後考上了知名企業的職員。
開始了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
也領著還不錯的薪水，
眼看一切生活越來越步上軌道，
卻在那天中午，我接到了一通電話，
「請問是XXX嗎？」
這聲音既耳熟卻又陌生。
「我是，您好！請問您是？」
「我是.........................」
時序已經是秋天了，
看著咖啡廳窗外來去的行人，我好像又看到了我們
在大馬路上嬉鬧的身影，
只是不知道是大腦選擇性的遺忘悲傷，
還是時間真的已經過的太久，
L先生的臉孔早已經模糊不清了。
這時咖啡廳的門推開，
一位打扮入時的貴婦走進來，
滿臉笑容的朝我走來，
她那慈祥的笑容，看了我直作嘔。
「要不要喝點什麼，阿姨請客呀！」
看著她臉上的妝都快沿著皺紋裂開來，我實在看不下去
「不用了，阿姨，有什麼事情可以直說，我中午休息時間只有一個小時。」
「是這樣啦，以前阿姨講話是比較不客氣，誰叫你們喜歡搞那什麼同性戀，其實你們以前
要是大家合得來，交交朋友就好，阿姨當時也不會這麼機車啊！」
她一邊掏出粉餅，一邊堆疊她臉上的粉說道。
「所以呢？」我冷冷的回。
「沒有啦，我們家XX下個月要結婚了，阿姨是希望你可以以朋友的身分出席，祝福他，大
家都是好朋友啊！」
接下來他劈哩啪啦的講了什麼，我都已經忘記了
好像都自動消音一樣。
我的眼淚在眼眶打轉，
我一直都知道會有這一天，
但是真的不知道這麼突然。
只是出乎意料的，心疼的感覺竟然大過於心痛
想到他這輩子要這樣跟不愛的女人
結婚、生子、成家，
我就難過的說不出話。
「我做不到」我按捺住情緒，冷冷的回。
這時，她臉色一變，開始用懇求的語氣。
「阿姨知道，阿姨以前真的做的很絕，但阿姨也只是身為一個媽媽的立場在替孩子打算啊
！阿姨希望你來，也是希望你看了他結婚，當面祝福他，就可以死了這條心，好好打拼，
算是阿姨拜託你了。」
我望向窗外沒有說話。
「你也希望XX可以過的幸福，放心結婚吧？」
我轉頭看著她。
她突然老淚縱橫的說：
「XX說，你不可能答應來參加的，要我不要打擾你，但我覺得，如果你去了，代表你放下
感情了。他看到你來參加了，是不是就也可以放下你，去過他自己的人生？」
她突然握住我的手，哀求的看著我
「阿姨拜託你，大器的出席，祝福他，讓他可以放下，阿姨也才能放心。」
我看著窗外沈默不語。
一來是覺得這一切太荒謬，
二來是覺得，想起她過去輕蔑的嘴臉與現在的反差，
現在實在是不太想與她說話。
「那不然阿姨給你跪，給你道歉了，好嗎？」
她猛然起身作勢要跪下。
「阿姨你不要這樣！」
我連忙起身阻止她。
雖然我內心是挺想叫她跪著說話的，
但礙於倫理以及觀感問題，我還是阻止了她。
「其實，XX幾個月前剛回來的時候，鬧了幾次自殺，但還好都沒有成功。我清楚你們兩個
可能真的很愛彼此，但請你考量我一個做為人母的立場，他如果選擇跟你在一起，他會多
辛苦？他的人生好不容易走到這般成就，你覺得我可能讓他毀在最後嗎？我是他的媽媽，
辛苦懷胎十月生下來的，我希望他下半輩子不要在歧視的眼光下渡過，希望他結婚生子傳
宗接代啊！」
她顫抖著肩膀，一邊用手帕擦拭眼淚。
接下來是長達十分鐘的沈默，我們都沒說話。
但我坦白說，我最經不起老人家的眼淚，
看著眼前這位貴婦，
突然她不再是一位心狠手辣的可怕婦人，
而是一位渴望孩子能夠不被用異樣眼光看待的媽媽。
最後，我目送她上了私家車，
她臨走前給了我一個擁抱，
可能象徵著大和解吧！
但我同時竟能感受到她的不捨與同情。
可能我和他分開的這幾個月，他的抗爭，
同時也影響軟化了他的母親吧？
看著她的車消失在大台北的車潮中，
再看看我手中的囍帖，嗯，
這心情實在是難以言喻。
2016/11/12
我起了個大早，整理一下服裝儀容，
套上休閒西裝外套，再看看床頭櫃上那張囍帖
嗯，封面是那對新人的合照
新郎大大雙眼皮，還有陽光的燦笑，
我那熟悉到不行的雙唇，以及寬大的肩膀
美麗的新娘則羞澀的躺在他肩上
我看了看鏡中的自己，不知哪裡來的愁勁兒
領結怎麼打都沒打好，索性放棄。
出門前，我在玄關回頭看了看這房子
空氣中還殘留熟悉的熊寶貝沁藍海洋香
還有兩個大男人互相捉弄對方的殘影
關上門，我今天要赴這男孩最後的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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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半夜，我吞了顆安眠藥，
恍惚間，我好像又夢到了我們兩個。
這時，手機響了，
是通沒有顯示的來電，
直覺告訴我，一定要馬上接起來。
「是我....你好嗎？」是那溫柔又熟悉的聲音。
「你...？怎麼會？你現在怎麼會打給我？」
儘管心中激動不已，但還是擠出了幾個字回應
「我很抱歉，我結婚去了，也很抱歉，我媽逼迫你參加我的婚禮，我真的...欠你太多了.
..」
「不要說了，這不怪你。」我一邊哽咽打斷他。
「答應我，把我忘記好嗎？」
「不要...，這段日子如果可以，早就忘記了。我..做不到。」
「那，可以只記得我們之間美好的事情嗎？ 如果努力想忘記卻無法忘記，那麼努力記得
，是不是也就會記不得了？」
「我不知道...」電話這頭的我早已鼻涕眼淚滿臉。
「你會遇到一個比我好一百倍的人，然後你們會結婚，相愛一輩子，他會比我更愛你。」
「不，我要去哪裡找一個願意為我縫了這麼針的傻男人？」
「很痛，我那時候眼淚真的差點噴出來」他補充道。
...一陣沈默...
「可以答應我，以後無論如何，都不能想不開嗎？」我說道。
「你聽我媽說了？」
「嗯」
「嗯」
「好好保重，下輩子，我們就當兄弟如何？」
我聽出他試圖緩和氣氛。
「可是親兄弟又不能談戀愛。」
「至少可以光明正大的一起睡覺、一起吃飯、一起洗澡，一起做任何事，不會分開。」
「那也要我們下輩子記得彼此啊！」
「我會記得你」
他堅定的繼續說。
「我會記得你的眼睛，在我沈浸在失戀的痛苦時，帶我走出黑暗的眼睛。」
「哪裡來的台詞！」我吸了吸鼻涕，笑了出來。
「不管我們記不記得，希望我們下輩子都出生在一個可以接納祝福我們的年代。」
「嗯」我鼻頭又開始酸了。
「我該掛了，出來買包菸，偷偷打給你的。」
「好...」我顫抖的回答。
「你應該也清楚，這是最後一次了吧？」
「嗯！」隔著電話，我用力點頭。
「我愛你，真的好愛。你要好好的。」
我搶在他之前說了，並立刻掛上電話。
原諒我的自私，
因為再聽到他親口說出來這些話，
我會更放不下的。
然後，
L先生就像是被橡皮擦擦去的鉛筆跡，
在我青春的考卷上乍看是什麼也沒留下，
但透著光，仍然是看得出一些痕跡的。
嗯，這就是我和他的故事。
沒有什麼偶像劇般的浪漫橋段，但對我來說，
深刻雋永。
婚禮的幾個月後，我曾經在信義區碰到他，
他扶著懷孕的太太，兩人說說笑笑著。
我沒有上前打擾，也沒有讓他看到我，
至少，我知道他現在過的好，就好了。對吧？
本來就沒辦法每個人都跟自己最愛的人廝守一生
或許這樣帶點遺憾的愛情，才是最美的吧？
我是丹尼斯，
我在這裡用鍵盤說著自己的故事。
感謝這段日子以來各位的支持與鼓勵，
也謝謝每位私訊我的讀者，不管是催稿還是關心，
我都很感動。
接下來，
我會著手開始分享發生在這都會的愛情故事。
無論是身邊的朋友，或是發生在L先生前的故事，
都希望我的文字，
能夠為那些遭受歧視迫害的人也好，
或是為那些被愛情傷的體無完膚的人也罷，
帶來一絲絲溫暖，重新再度接受愛的可能。
20171010，9個月了。
囍帖，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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