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謊言（下）消失

看板gay作者mikyshan時間7年前 (2017/02/03 22:39)推噓34(34推 0噓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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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希望你也有機會到國外去，』他一邊吃東西一邊說，『你會看到更廣大的世界、更多機會，不會被困在這個小島上，一籌莫展。』「嗯嗯。」『啊，我絕對不是說你被困在這裡，你不要誤會，』他說，『畢竟這是你真正想做的事情嘛，當老師，我記得你以前跟我說過的。』我喝了口湯，「是啊，好久以前了。」『對了，你還有繼續跟 OOO 教授聯絡嗎？』「沒有耶，怎麼了？」『我還以為你讀了研究所之後，會繼續跟教授們保持聯繫。』他說，『OOO 教授以前最喜歡我們兩個了，你還記得嗎？』「嗯，我記得……」『出國後，我還是常常寫 E-mail 給他。』他說，『在我要回國之前，在跟他的 mail 裡面提到你，他說最近好像都沒有你的消息了，不知道你在幹嘛，要我關心你一下。看到你現在過得很好，那我就放心了。』「哦，是嗎？你會這樣跟 OOO 教授說？」『對啊，我了解你，我知道你一定會是個好老師。』「呵呵，你誤會了。」我苦笑，「我才不是什麼好老師……」『別這樣，我知道你會做得很好的！』他捏了捏我的臉，『Edward，你只是需要多一點自信，你知道嗎？只要你願意，你不管在什麼地方都可以發光發熱。』「不，」我握著他的手，試著想要跟他說一些心裡話。「Alex，我不像你，你是真的有才華，而我……」『你也一樣，Edward！』他拍了拍我的手，『還記得嗎？我們本來是這麼相似的人，我們唯一的差別就是我有遇到機會，而你還沒有遇到適合的機會而已，知道嗎？我的公司現在正缺一個做企劃與管理的人才，如果你願意，你一定能夠做得很好，我相信你。』「哦，我真不敢相信，Alex！」我推開了他的手，「你現在是在招攬我、要我加入你們的公司嗎？」『我今天來找你，不只是為了我自己的公司，我還是真心為了你好。』他說，『你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優秀的人才之一，就算跟很多頂尖的外國人比起來，你也毫不遜色！我沒有忘記以前我們在一起辦活動、規劃事情的時候，你展現出來的企劃與管理才能，連我都比不上！你留在這個地方當老師，說實在的，我都替你感到很可惜，這難道真的是你想做的事情嗎？你應該跟我一起回到城市，一起大展身手。』「Alex，並不是我對自己失去了信心，」我說，「我只是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人生不應該是這樣子的……你沒發現嗎？我們以為自己能力很強，任何東西只要我們想要，就可以得到 ──所以我們一直在追逐各種成就，我們享受掌聲，我們相信這一切都是我們應該擁有的──但實際上我們真的能擁有什麼嗎？如果有一天，這些東西都離我們而去，那時候我們還算是什麼呢？」『你到底在說什麼啊？』Alex 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我，好像我是個歇斯底里的精神病患者。「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會了解我在說什麼，但我還是抱著最後一點希望。」我說，「你可以繼續開著你的跑車，穿著名貴的襯衫褲子，戴著一支市價八萬元的太陽眼鏡，在人人稱羨的高級企業裡當個核心決策者；你也可以繼續上健身房，打造壯碩的肌肉，讀一些矯揉造作的書籍，假裝自己很有品味，甚至是去醫院把自己的臉搞得更加精美，吸引更多人羨慕的目光……」『我已經沒辦法繼續跟你談下去了！Edward，』他看起來很生氣，站了起來，『你知道你現在看起來像什麼嗎？你就像一個落魄的貴族，穿著一套廉價的不合身西裝在這邊跟我大放厥詞，以為我不知道「人生」是什麼……你就是一個可憐的 loser，憤世嫉俗，看不慣比你活得更好的人。』「如果你真的過得很好，我一定會真心為你高興，我會祝福你，」我流著淚說，「但你不是，你只是活在愈滾愈大的謊言之中……」『你別再胡言亂語了好不好！』他激動地說，『你清醒一點好不好！每個人只有一次人生，你不想著力爭上游、實現自己的價值……』「人生就是一場遊戲，你以為在這場遊戲中贏得了什麼，但只要一脫離這個遊戲，你贏得的東西根本一點意義也沒有。」『你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樣子好不好！你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樣子好不好！』他伸出手來指著我，『我覺得你真可憐，你現在滿腦子都是悲觀厭世的想法，如果你覺得人生就是一場遊戲，至少我玩得很好、很體面；你看看你，連個遊戲都能玩成這樣，一敗塗地……』「就是因為你玩得很好，才會執迷不悟，一直沉溺下去……」『我要走了，』他穿起外套，向門口走去，『你真是瘋了。』「我不是瘋了，我只是不願意再欺騙我自己了……」我目送他離開，他開著那台跑車，疾駛而去。我想我們此生都不會再聯絡了，也不會再見面了。這樣也好。我默默擦去自己的眼淚，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個夜晚：兩個男孩在湖邊，吹著夜間的涼風，在彼此耳邊低語。「我們會是一輩子的好朋友。」 ──難道連這句話也是謊言？ — 在我的人生走到谷底之後，我終於能告別過去的一切，重新來思考我自己究竟是誰，以及我未來的方向。我開始讀書，有時候是複習以前讀過的書，有時候是讀新出版的書，並且自己也開始嘗試寫一些東西。此時此刻，我再無一絲一毫的競爭心、得失心，甚至連一點「自我」都沒有了。接著，神奇的事情一件一件發生──我通過了申請，即將到台北的一所名校擔任教師；我創作的作品也得了獎，突然有十幾家出版社搶著要來商談出版計劃。就這樣一夕之間，我成了名人，是人人眼中「成功」的代表；好多年沒聯絡的朋友都找上門來，要我分享成功的經驗，當然也有很多是要來套交情的。『讀大學的時候，你就已經很優秀了，我當時就知道你以後會很有成就，你註定會發光發熱。』有些朋友一看到我，就這樣說。我只能報以淺淺一笑。也許在他們眼中看起來，我跟以前沒什麼兩樣，我所擁有的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理所當然，事態發展本該如此。我又回到了台北，熟悉的地方，但我已經是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人了。現在，我已經不將我所擁有的一切視為我自己的成就，我也不再享受眾人的掌聲。我總是抽離這一切，遠遠地觀看，很淡然。所有的成就，好像是屬於我的，卻又好像不是屬於我的；所有的掌聲，好像是給我的，卻又好像不是給我的。就算有一天，這些都離我而去，對我也不會造成什麼影響。因為我就只是我而已。外在的一切都與我無關。我總是想起，多年前，我曾與當時的男朋友 Harry 論辯過一件事。我說：「自由是有條件的。舉個例子來說，如果我錢愈多，我就愈能決定怎麼用這些錢，所以我就會變得更自由。」他說：『在你沒有錢的時候，什麼也不能做，所以會覺得有錢才能自由；但如果你的錢愈來愈多，多到你不能掌控的地步，那你反而會被錢給束縛──到時候錢就成了你的地獄了。』「權力、地位也是這樣嗎？」『是的，所有的東西都是這樣。當你沒有的時候會很想要，但一旦擁有了，而且擁有得愈來愈多，就會反過來被它制約，最後就成了地獄，怎麼也擺脫不了。』「這樣說起來，人類還真是可悲，不管怎樣都無法得到真正的自由。」『可以的。當一個人意識到自己其實什麼都不能擁有的時候，他就自由了。』「這算什麼自由？」『心無所繫的自由──無心、無情。』看來，我已經是個無心、無情的人了。 — 後來幾年，雖然再也沒有聯絡，但我還是偶爾會想起 Alex。我想念過去的他。我有時候會上他的 Facebook 看看他的近況。這麼多年了，他都是那麼耀眼，長得那麼帥，又聰明。他不僅事業成功，還成了某個新聞網站的專欄作家，用國際視野的角度分析社會局勢，很受知識分子的歡迎；有時候，他也會去拍一些裸露的照片，在網上被瘋傳。他的身材很好，長得又俊，是很多同志心中的「男神」。他的 FB 與 IG ，隨便貼一張照片出來，都有上千個讃。他經常發照片，有時候在韓國，有時候在英國，有時候又跑去澳洲，住在豪華的旅館，與很多年輕的外國帥哥一起合照，好像每天都過著精彩的生活。此外，他也常常發一些與男朋友的恩愛合照，他的男朋友也長得很帥，他們是一對帥哥情侶，羨煞旁人。不得不說，他過著天堂一般的生活。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我常常後悔那一天跟他說了那些話，我那個時候心理狀態不太穩定，他也許一輩子都不會經歷像我一樣的低潮，所以他本來就不需要知道這些。只要他過得開心就好，不是嗎？ — 雖然我的手機已經刪了他的聯絡資料，但我還依稀記得他的手機號碼。有一天晚上，我的手機響了，我看了一下，好像是他打來的，但是我不太確定──就在我猶豫之間，電話掛斷了。「算了。」我忽略了這件事，繼續過我的日子。 — 在某一次大學同學的婚宴上，我們一群大學時代的好朋友又聚在了一起，可是 Alex 沒有來。婚宴進行到一半，大家討論起了他，還有我。『Alex 是不是又出國啦？』其中一個朋友說，『他好像一天到晚在出國。』『感覺他好像過得很爽，FB 上每天都在 po 出國玩的照片。』另一個朋友說。『對了，Edward，你們倆以前不是很要好嗎？』朋友說，『你應該知道他在做什麼吧？』「哦，我不知道，」我笑著說，「其實我跟他很久沒聯絡了。」『咦！好驚訝，怎麼會！』朋友說，『你們倆以前根本形影不離，是我們班上最聰明、最有才華的同學，大家都好羨慕你們。』「都是過去的事了，別這樣說。」我說，「畢業後他出國讀書，我們的交情就漸漸淡了。」『原來如此，』朋友轉而對另一個朋友說，『那妳呢，Emily？我記得妳以前也跟 Alex 交情不錯。』 Emily 就坐在我旁邊。從前她也算是跟我與 Alex 同一個小圈子的。『哦……我現在還是偶爾會跟 Alex 聯絡。』她說，但看起來有點尷尬，『Alex 現在在他男朋友的企業裡面上班，因為是跨國際的公司，所以要常常出國開會。』『原來是這樣啊！Alex 真的運氣很好耶，竟然交得到這麼棒的男朋友，他們一定過得很幸福。』朋友們說。『是啊……』Emily 說，有些話好像欲言又止。我看出她的為難之處，所以就開啟一個新的話題，讓大家別再討論 Alex 了。婚宴結束之後，我要送 Emily 回家。一出餐廳的大門，Emily 就說：『真是感謝你剛剛幫我解圍。』「到底是出什麼事情了？」我說，「怎麼一聊到 Alex 的事情，妳就變得這麼尷尬？」『天啊，難道你不知道嗎？』她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我以為他會跟你說！』「我是真的跟他沒聯絡了。」 Emily 呆呆地站在原地，一臉茫然地看著我，我則是感到莫名其妙。「到底怎麼了，妳快說啊！」『我不應該說的。』她說，『我想你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拜託妳，話不要說一半！」我們走到了我的車子前，我一臉正經地對她說：「要是妳不說的話，那就不要上我的車子。」『你怎麼可以這樣威脅我！』她說，看起來很為難，『那我要先知道你們為何斷了聯絡。』「好啊，這個我可以跟妳說。」我說，「等我說完，就要換妳說了，不可耍賴！」『好吧，你先讓我上車再說。』坐上車後，我開車送她回家，一路上，我簡單地說了之前跟 Alex 吵架的事情。『唉，你們怎麼會搞成這樣……』Emily 說，『不過要是他聽得進你說的話，那就好了。』「妳是什麼意思？」『Edward，你要先答應我，等一下聽了我說的事情，千萬不要激動，不然我怕我們會出車禍……。』「好啦，這個世界已經沒什麼事情可以嚇到我了，妳就直接說吧。」『唉，』Emily 歎了一口氣，『其實 Alex 長期被他男朋友家暴。』「什麼？」我一時間沒有意會過來，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我握著方向盤的手已變得有點僵硬。『是真的，他男朋友會打他。』「不可能！」我有點激動地說，「他男朋友不可能會打他！如果真的打了他，他難道不會提分手嗎？」『我也是這麼覺得的……但是，』她說，『他走不出來。』「有什麼好走不出來？」『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他男朋友給他的，你看看，』她拿出了手機，點開 Alex 的網路相簿，『他在他男朋友的企業裡上班，到處出國旅行，穿著名牌的衣服，也有了一定的社會地位，過著像天堂一般的生活。一旦離開他男朋友，這一切就都沒了。』「妳瘋了嗎？這算哪門子天堂般的生活？」我說，「不過，妳是怎麼知道這些事情的？」『是他跟我說的，』她說，『有一天，我接到他的電話，他在電話裡哭得好慘……』「出什麼事了？」『Alex 跟我說，他知道他男朋友因為有錢，長得又不錯，所以喜歡在外面拈花惹草，跟一些年輕可愛的弟弟們亂搞……對此，他平時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直到這一次，他終於受不了了，就跟他男朋友吵了一架。』Emily 說，『結果他男朋友氣得要趕他出門，他們在屋子裡推來推去，他男朋友的家人都好像沒聽見一樣，沒人出來勸架……』「然後呢？」『然後他男朋友就將他推出大門外，Alex 下意識地伸出手來擋住大門，結果他男朋友用力把大門關上──當下 Alex 的手指頭關節就碎裂了。』「……我的天。」『當天晚上他哭著打電話給我，要我陪他去醫院。』她說，『我也是到那一天才知道，原來 Alex 一直都過著這樣的生活。』「怎麼可能……」我的心整個沉到了海底，趕緊將車停在路邊。我大概沒辦法平穩地開車了。『我也沒辦法勸他什麼，你知道他是很愛面子的人，讓我知道這些事，已經是極限了。』我捂住眼睛，整個癱在座椅上，「完全沒有任何跡象……我還以為他真的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那只是他苦心經營出來的形象。』Emily 說，『他總是穿著漂亮的衣服，但實際的身體卻是傷痕累累……最近有一次我跟他見面，明明是夏天，但他卻穿著長袖，原來他是要遮掩手臂上一塊又一塊的淤青……那都是被他男朋友打出來的……』「如果他的家人知道，一定很心疼吧。」『他不可能讓他家人知道的，他總是說那是不小心跌倒或撞到的傷痕。』我向她借了手機，點開了幾張 Alex 的 FB 照片。他在照片裡一直都笑得很燦爛，跟很多朋友在一起，甚至也有很多跟男朋友卿卿我我的照片。而且，每張照片下面總是有數千數百個讃。我點開其中一張他與男朋友的合照，照片中，他男朋友從背後摟著他，兩個都長得好帥。照片敘述上寫著：「明天又要出國了，希望男友像從前一樣，一路乖乖伺候我」我又點開另一張照片，看起來應該是在國外的風景區拍的。他被男朋友摟在懷裡，照片敘述上寫著：「新的一年，你還是要乖乖聽話哦~不然我就要把你給休了~~」不管誰看了，都會羨慕這個人。他是天之驕子，得天獨厚，擁有了一切大家想要的東西──美貌、聰明、事業、愛情、自主。他就是童話故事裡面的王子，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生活在雲端，什麼都不需要煩惱。「難道這一切都是謊言嗎？」那一刻，我心中有種深層的恐懼被喚醒。我看見一個人，他一生都活在謊言之中，以為自己在過一個理想中的生活，但實際上他只是在演戲──他在扮演一個幸福的人，而且扮演得很好，天衣無縫，周圍的觀眾都發自內心為他喝彩。他太享受別人的羨慕的眼光，他太享受掌聲，所以他下不了臺，只能一直演下去，就算他筋疲力盡。 ──『是的，所有的東西都是這樣。當你沒有的時候會很想要，但一旦擁有了，而且擁有得愈來愈多，就會反過來被它制約，最後就成了地獄，怎麼也擺脫不了。』── 我們曾經是那麼相似的人，但後來卻走了完全不一樣的道路。我寧可痛苦，也不要活在謊言之中；而他寧可活在謊言之中，也不要一絲一毫的痛苦。即便如此，痛苦也不是想掩蓋就能掩蓋得住，他只想要逃避、不面對就好。社交網站提供了一個「展演人生」的大平台給我們，各方朋友都可以透過你所刻意營造的形象來認識你這個人；但說真的，誰在乎那個在熒幕背後的你是誰？你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又有誰感興趣？ ──有時候我們已經忘記自己真正的生活是什麼樣，只能一再地沉溺其中繼續編織我們的美夢。一旦脫離了網路，回到現實生活，又何嘗不如此？你可以扮演一個好學生、好兒子、好男朋友、好員工、好老闆……，你可以扮演任何你想扮演的角色。不過，一旦剝除了這一切身份，又有誰真的了解你、在乎你了？我了解那種站上舞台之後，徹底上癮的感覺。在舞台上愈是光鮮亮麗的人，就愈是不願意走下台，因為下台後的自己就什麼都不是了。抽離了所有社會的脈絡，從光明的世界進入純然黑暗的世界，從有意義的世界進入全然無意義的世界，而且始終只能獨自一人面對；我想，這就是我們一直不願意面對內在的自己的真正原因吧。『我只要看到 Alex 的照片，我就會想到一句話，』Emily對我說：『每個幸福的人背後，都藏著一座地獄。』 — ──尾聲── 大概也有三、四年沒有跟 Alex 見面了，這一次我不請自來。 Emily 受邀參加 Alex 的29歲慶生晚會，我就跟著她一起過來了，儘管我很可能被當做不速之客。『Hello，妳來啦！』Alex 一開門，看見 Emily，就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Alex，生日快樂。』她說。『謝謝妳！』「Alex，生日快樂。」我說。一聽到我的聲音，Alex 驚訝地抬起頭來。『你……』「對不起，你不會怪我不請自來吧？」『啊，不會……只是覺得好久沒見了。』他說，『我沒想到你會來。』「是啊，其實我就是想來給你祝福，」我說，「我是真心的。」『我相信你是真心的，我還不了解你嗎？』他展開了笑顏，『別站在外面了，快進來。』他住在一個很豪華的地方。在台北，要住這種品質的房子必然要花不少錢。宴會裡聚集了他的各種朋友，都是來自世界各國的，有很多年輕人，也有很多成熟的商務人士。整個宴會他都很忙，一下子要去招呼某個有名的企業經理，一下子要跟男朋友出來合照，一下子要切蛋糕，一下子要跟大家敬酒。我始終一個人默默地在角落飲酒，看著他。我待到很晚很晚，活動都結束了，人潮也逐漸散去，這個時候 Alex 才終於發現我一直待在角落。『對不起，你覺得很無聊吧？』他說。「不會啊，我覺得滿自在的。」我說，「看到你過得很好，我就覺得很開心了。」『謝謝。陪我出去走走吧？』「當然好。」我們走到陽台吹吹風。透過陽台，我看見遠方有燈火通明的101 大樓，而往下一看，他們樓下有一整片庭院，種滿了楊柳樹，庭院中間有一個小池子。「走樓梯下去逛一逛吧？」我提議。『好啊。』他穿著一套名貴的名牌西裝，有燕尾設計，看起來很有個性，頭髮梳得一絲不苟；而我則是穿著一套剪裁乾淨、簡單的手作西服，頭髮則因風吹而有些凌亂。我們倆各拿著一杯酒，在庭院中漫步，好像穿梭回到十年前，我們在湖邊喃喃低語的那個夜晚。是他開啟了話題。『你現在還是單身嗎？』「是啊。」我說。「除了學生之外，我現在已經很少跟別人建立關係了。」『為什麼？』「每個人都是一座孤島，完全靠自己──所以有男朋友也好，沒有男朋友也好，對我而言都無所謂。」『但是……』他說，『如果不生活在人與人的關係中，活著又有什麼意義？我所努力的一切，通通都是為了維持與他人的關係……』「我看得出來你很努力，Alex，」我說，「你很努力地在舞台上扮演你該扮演的角色，連我都覺得很佩服你。」『角色扮演？怎麼會呢！這些都是真實的生活，你卻說成只是舞台上的一場戲？』「沒錯，這一切都是真實的，」我說，「它就像蜘蛛網一樣，緊緊地捆住了你，讓你一動也不能動……這樣的東西，若不是真的，又是什麼呢？」『難道我們有可能擺脫它嗎？我們只能與它搏鬥、苦心經營。』他歎了一口氣，『還記得嗎？你以前也曾經對這個世界充滿期望，不管遇到什麼困難，也絕不認輸──那份倔強的精神到哪裡去了？』「我跑過了這個山頭，結果又跌進了另一個山頭，最後才發現自己一直被困在同一個地方。」我說，「這樣的奮鬥有意義嗎？我們看似變得比昨天更幸福、比昨天更堅強、比昨天更自由，但這會不會是另一種自欺？因為我們不想承認自己停留在原地，毫無進步，所以只能繼續深陷其中……」『是啊，所以你退出了，最後只有我努力在追逐。』「對不起。」我說。 Alex 伸出了手，摟住我的肩膀，我順勢靠在他的身上。『別說這些了……你還記得十年前，我們在學校的湖邊說的話嗎？』「當然記得。」『那時候我們說要當一輩子的好朋友，但後來卻走了完全不一樣的路。』「是啊，也許我們實際上並沒有那麼相似。」『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他說，『你有一雙犀利的眼睛，可以看透很多的事情，不可能會安於現狀。所以我那個時候才說，如果我們在一起的話，你一定會把我給看穿的。』「但我也說，就算我看穿了你，我也還是會愛你的。」『這些話，現在還算數嗎？』「我很愛你，Alex，」我說，「愛得很深很深……所以更心疼你。」『沒有什麼好心疼的，』他說，『你只要知道，我們現在都在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就好。』「是啊，」我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只要這是你想過的生活，那就沒問題了。」微風徐來，他親了我的臉頰，而我也親了他的臉頰。我看見月光灑落在他俊美的臉龐上，像一條閃亮的銀河滑過。世界安靜極了。真的，如果他的人生過得精彩開心，我會真心為他高興的。但為什麼，我還是流下了眼淚？ ──完── ──後記── 年紀大了，好像很難寫出青春浪漫的作品了。寫完這部作品的時候，其實很猶豫要不要貼在甲板，一直在想：這種沉重、寫實的風格，會有人喜歡嗎？也許這部作品不會特別受歡迎吧，但這就是我此時此刻想說的話。若有人喜歡，能夠給我回饋，將是我生命中之大幸。謝謝你們看到這裡~：）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23.205.64.131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gay/M.1486132794.A.FF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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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ngchiu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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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ngpap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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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than56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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