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陳先生
陳像一般工薪族一樣。
即便早上八點上班，已經七點半仍起不了床，在五十分時匆匆忙忙、胡亂套上微皺襯衫
，騎上摩托車，抵達公司時已經八點五分。陳撥亂頭髮，讓自己看起來很狼狽，快速坐在
位子上。確認主管還沒來，然後開始工作。
平常生活簡約、一年出國一次、偶爾上個餐廳、買些奢侈品，可是今晚的陳很不一樣，
他被甩了。憤恨的他躺在床上，晚餐連最愛吃的鹽酥雞都吃不下。認識人、曖昧、交往、
分手、療傷，陳開始計算，如果想在三十五歲之前穩定下來，他頂多只能再有三次機會。
陳覺得好悲傷，在剛買的雙人床上蜷曲成無限小的圓，他想逃離那種孤獨與絕望。於是他
打開電腦，訂了張去東京的機票，他明天就必須出發。自從23歲出社會工作起，除了那次
父親重病住院，他從來沒有連續請假超過5天。可是在無限大的悲傷下，像生物機制flight
or fight一樣，他想藉由flight去fight。
陳起身，開始收拾行李、辦理保險(如果不幸發生意外，沒有子嗣的陳至少還能支持父母
一陣子)、翻出護照、填寫假單，理由嘛……，不知道因嚴重疾病休養會不會太小題大作，
但心病也是嚴重疾病啊。
翌日，他反常地在七點半走入公司，將假單放在蔡小姐桌上，他才不管會不會過，他必
須先過人生這關。給爸媽打了通電話寒暄後，他走入海關。再有記憶時，他人已經走在東
京濛濛雨的街道上。這次是身體帶著心前往他想去的方向。路邊隨便找了間旅館，放下行
李後，他連澡都沒洗就睡著
。
隔日醒來，他漫無目標的在澀谷街頭上遊走。路上一位打扮鮮豔的黑辣妹走過來跟陳搭
訕。陳長得還算俊俏，但年紀漸增，因工作疏於運動的身體囤積了些脂肪。(雖然衝動報名
了健身房的學年班，但下班後還是窩在家比較舒服)陳搖搖頭，說了句「no Japanese」。
本以為搭訕會就此打住，黑辣妹卻用流利的英文跟他攀談起來，黑辣妹果然臥虎藏龍，陳
不禁感嘆。陳使出殺手鐧，告訴黑辣妹：「I am GAY! HOMO!」那一瞬間，不只是黑辣妹、
陳自己也嚇到了。這輩子他只跟篤信基督教的摯友出櫃過。後來，不等到對方開口，陳都
一律告訴對方「HOMO、HOMO。」在陌生的國度，這樣的自己很陌生，可是很真實。
覺得腳痠了，順著招牌，陳走入一間酒吧。下午四點的酒吧很寂寥，連背景音樂的法國
情歌聽起來都很孤單。昏暗的吧檯前只坐了兩個人，正當陳猶豫是否該轉身離開，一位五
官深邃的洋人朝他走了過來，牽起他的手，帶他坐入吧台。許久沒牽到男人的手，陳不禁
起了生理反應，只好微微彎腰步行。再來的兩個小時，酒精、音樂、調情，在性的飢渴前
，酒精很辛辣、音樂很浪蕩，迷濛之間，陳和洋人相擁哭泣。
洋人住在高級公寓的56樓，進去前得經過3道識別認證。乾淨整齊的房子很俐落、但完全
沒有溫度，冰冷冷的，就像這個法國人的吻一樣、甜得很苦。陳和法國人激情擁吻，脫下
衣服。性的世界裡，除了肉體皆為身外之物，就連心也是。陳示意法國人掀開落地窗簾，
在56樓做愛，已經離地平線很遠，但他想更接近雲端。陳與法國人激情纏綿，從客廳翻滾
到寢室，最後在偌大的床上放肆呻吟。陳張開雙手、用指尖撫過法國人的身體、延伸至床
單、窗簾。
他在15歲時知道自己性向、19歲破處、23歲時流連一根根陽具、28歲開始認真想定下來
、30歲久違將近10年的被甩，在家裡他是孝子、在外是成功的會計師，可是那都是很粗淺
的自己。那些關於性、愛、夢想、生命的厚度只能被壓縮16坪大的單身公寓。
「我還是必須結婚。不是每個人都像你，我們還有正常的日子得過。」
「我和你的日子不正常嗎？我幫你買早餐、你送我去上班，下班後上個小餐館、慢慢散
步回家，你看電視我看書，睡覺時你打呼我幫你翻身，我以為很正常啊。」可是陳沒有說
。被甩實在太屈辱了。
在一次又一次的高潮後，陳躺在法國人的胸膛上。從法國被派駐到日本已經十年的克里
斯、性愛技巧高超的克里斯、陳覺得內心孤單的克里斯。
「在日本這個陌生的國度，你是不是可以勇敢的做自己？」陳抬頭問。
「在這個陌生的國度，這個自己也陌生的讓我懷疑。」
克里斯將保險套脫下打結，丟到垃圾桶。拋物線，高潮頂點後下墜。陳將身體清洗過後，
輕輕的擁抱克里斯。其實，他們要的不是性器的插入抽出，而是一個擁抱、確認這個陌生
的自己。
坐在夜晚十點的淺草寺前，陳撥打了一通跨國電話。
「爸、媽，我是同志，喜歡男生的那種同志。除非台灣同志婚姻合法，不然我這輩子都
不會結婚了。而且我被甩了、我現在在日本，嗚嗚……..。」
夜晚的淺草寺很美，今夜的淺草寺更美，陳留下的淚水在黃橘色的燈光下明滅閃動。
陳就這樣對著沈默的話筒哭了十分鐘。搖搖晃晃地走回旅館，他從來沒有這麼舒暢卻又
恐懼過，像個初生的孩子，他打算要愛上、受傷、然後繼續愛上。誠實的面對自己，是不
是就是勇敢的做自己？
陳不確定未來會起多少波瀾，但他會很用力地抱住那個自己，要他別哭泣，不要為了昨
日的悲傷，把明日的淚流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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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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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代替陳先生向您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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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陳先生，倒是當過張(孝全)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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