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 操場少年 7

看板gay作者mohave (路邊野餐)時間8年前 (2015/12/12 23:21)推噓11(11推 0噓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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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晝漸短，操場旁的路燈越來越早亮起。在操場角落延伸的直線跑道區，我抱膝蹲著，微微前傾。在操場的角落，我抱膝蹲在夜晚的榕樹底下。入夜以後的枝葉低沉澎湃，抬頭望去就更像一個屋頂了。今晚的天空還可以看見雲，雲是朦朧的白色，就像夜晚的朦朧白海浪，凝固的白海浪。凝固但仍緩慢移動，就像當時的你和你的憂鬱。路燈把眼前無限延伸的橘紅色跑道照出一道無限延伸的白色，那暗自發亮的白色大概是好幾雙、好幾雙跑鞋摩擦而過的痕跡，不停摩擦，摩成一條跑道上的白色河流。我蹲低看著跑道上的白色河流，想著自己一個人在這個跑道上來來回回不知道已經繞了多少圈。操場跑道總是必須逆時針跑，逆時針跑到一個神秘的里程就可以在途中逆轉時間。我的時間變慢了。我的時間變成冬天的速度。你的憂鬱來襲的時候，草原漲潮，時間變成憂鬱的時間，時間變成憂鬱的速度。憂鬱的速度有沒有比傍晚遲遲不來的客運還要慢？憂鬱的速度大概不是快或慢。憂鬱的速度是始料未及，就像突然昏倒一樣，就像我害怕睡著的瞬間一樣。就像廣闊的草原，廣闊到只有你站的地方有雨，而我在晴朗的區域撐著一把紙做的傘，試著以不打擾的速度，向你靠近。也許就是腳踏車的速度。單車雙載的速度。我可以感覺你的腿部肌肉緩慢勃發，你的雙腿帶動雙輪，讓我們前進，你正在專心看路還是你其實閉著眼睛？你即使閉上眼睛我也不會覺得危險。我喜歡聽你的背，好像聽見造山運動，我在你的後座感到溫柔的震動，好像是你背著我，好像是我抱著你。「我們要去哪裡？」，「不知道。」我們騎得像一條沒有固定河道的野溪。我坐在後座，位置比你稍低，我是被載的，卻又好像正在進攻。我秘密按耐又放心的勃起。「你可不可以繼續再往前騎？」再往前騎就是一個橫跨鐵軌的陸橋。載我騎上坡，你使勁踩得心甘情願，但我坐得尷尬只想跳車。你繼續努力踩動踏板，我努力放鬆但也沒有變得比較輕盈，「像這樣的狀況，以後還會有很多，」你說，「相信我，不要跳車。」上坡之後就是頂峰，頂峰之後就是下坡。我樂於接受這個儀式，我樂於接受這個隱喻。我們在下坡的盡頭樂極生悲摔得破皮流血，但也摔成一個擁抱。以後我們必須互相守護，輪更夜哨。憂鬱潮濕的草地尾。我們去市立圖書館借書或睡覺。藥物讓你嗜睡，所以必須充分把握清醒的時間。晴天雨天，我們根據《破報》去尋找精神食糧，去沒去過的地方，去遇見傳說中的人與素昧平生的人。晴天雨天，藉由不停移動讓自己保持清醒。藉由不停回憶從前讓我們繼續前行。我想起當我還跟你不熟的某節課，曾經玩過一個關於拍賣的遊戲。帶領的老師說，假設你們每個人都有一千萬元，在以下這幾十個競標物之間，最高一千萬元，最低零元，你會如何分配你的一千萬元？老師提醒，如果是看似熱門的項目，譬如「成為世界首富」、「變成最聰明的人」或「活到一百歲而且都不生病」這類競標物，或許必須將金額全數投入才有可能得標，但你也因此不能再競標其他項目；而如果是看似冷門的，譬如「一個使你的班上更有秩序的企劃案」、「瞭解生活的意義」或「專人幫你佈置你的工作環境」，也許只要較少的金額就可以順利標到。老師預設立場滔滔不絕。我們可以自由選擇，但我們其實早就被選擇。我記得當時老師特別提出的那三個項目，我所投注的金額都是零。正式競標的時候，我花了一百萬元標到了一座「最完備的私人圖書館」，花了兩百萬元標到了「可以無限使用的車票、機票與電影票」。以上只有我一人得標，但其實當時我所嚮往的，那個「世界首富」或「最聰明的人」都可以輕易辦到。其他還有一些感興趣的項目，因為投注的金額比別人還低，所以失之交臂。另外也有因為害怕心事曝光而不敢投入太多金額、但又不想假裝不在乎的項目，譬如「一個和諧的家庭」，五十萬元當然標不到。而你各花五百萬元標到了「消除世界上所有的偏見與不公平」、「可以消解心理困擾的藥物」。當時坐在我前面的你，只是轉過頭來輕聲對我說：「你真是一個好命的人。」正因為這個世界上還有太多偏見與不公平，所以後來我們相遇，相惜，靠在一起。正因為這個世界上還有太多偏見與不公平，所以我們後來各自遠颺，用比五百萬元還高的代價，以各自的方式去回擊它們。正因為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可以消解憂鬱的藥物，所以我們，所以我。「愛是責任。」在我未曾見過世面、未曾涉事、老是躲在自己的小區域裡一邊流淚一邊以為自己的悲傷就是全世界最悲傷的時候，你沒有說，但是你告訴我，愛是一種責任。為自己負責，為自己做的每一個決定負責。許多年後，我們又在拉起窗簾的房間裡吵架，我大聲哭鬧，你卻靜靜對我唱起：「坐你開的車／聽你聽的歌／我們好快樂」。你總是在我最激烈的時候刻意保持沉默，你不是不知道這只會讓我更加激烈而已，但最後也是因為這樣，我終於冷靜下來了。當我們開始騎機車，輪流駕駛，這首歌哼著哼著總會想起從前我們的單車雙載，隔著安全帽與口罩，「我是這部車／第一個乘客」，你沒有繼續唱下去的那一句歌詞，我接著唱：「我不是不快樂」。我很快樂。但是有人說過快樂很快。我不會再說什麼我很快樂，我說，我不是不快樂。而這首歌，唱到這裡還沒有唱完。愛是責任，所以我一直都沒有逃跑。所以我現在必須逆時針再回去那個災後現場，去牽起那個抱膝蹲下的我，那個我不知道是不是還在哭，我想抱抱他，然後帶他回來現在。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36.233.78.228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gay/M.1449933670.A.295.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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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ta1376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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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gluecki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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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nn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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