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 AGEHA 拾伍-各自的旅程
「你好，麻煩你，我想剪短，大概比平頭再長一點就好。」
我在新田路上的雪莉大舞廳對面的連鎖髮型沙龍裡，
跟著髮型設計師說著。
＜＜確定？不是修一公分那種就好？你頭髮都過背了，
髮質也這麼好，剪掉好可惜…欸你們來看他頭髮！
髮量超多，結果髮質超好又超細的耶！＞＞
全身穿得很時髦，髮型剪得很前衛，
留點鬍渣的設計師姐姐，抓著我的頭髮要他同事一起來看，
好像我是什麼珍奇怪獸似的。
「對…用力剪掉謝謝，今天是我生日，
我想要給自己一個禮物，一個新的開始。」
傷心多日後，算命所謂的眼睛太多水，
應該也被我哭光了吧？我眼神空洞，
看著那片乾淨又超大片的鏡子裡的自己，
我壓低著聲音跟設計師姐姐說著。
『…哥…你想不開喔？怎麼剪這麼短？
這樣不會看起來比較ＭＡＮ喔！可能會被當成Ｔ…』
回到寄住的表妹公寓處，我表妹君君揶揄著我，
也許試圖想讓我開心點。
「那…會不好看嗎？」
我走進這層公寓的浴室裡面看著鏡子的自己。
『你那麼多天曠課，都兩星期了…沒去上課沒有關係？』
君君咬了一根ＰＯＫＹ草莓口味看著我，一邊摸著露露。
「我打電話跟老師說過了，說家裡有事要回屏東，
他有問說什麼事，我掰了家醜不方便講的理由，
但是期末考試一定要到，他還是會讓我畢業，
你知道的，夜校生…校方都比較通融，
我等一下要去面試，祝福我找到新工作吧！」
＊因為我怕阿揚到學校門口堵我，
我怕我在小騎士或是丹丹遇到他。
『嗯，你一定會上的！等你回來，
我跟我男朋友中午帶你去吃生日大餐。
你真的要吃飯，從你來到這開始，
你瘦了一大圈，都快變乾屍了…
等你的好消息喔～哥加油！』
我表妹君君給了我一個甜甜的微笑。
雖然很近，但我還是抓了機車鑰匙，
就前往五福路上的萊因河餐廳。
＜＜嗯，你的履歷我都看完了，
叫你小羽可以嗎？你叫我小惠姐就可以了。＞＞
萊茵河的老闆娘小惠姐問著。
「當然可以的小惠姐，我很多朋友都這樣叫我。」
我望了一圈這家很法國感覺的餐廳，
一樓天花板，鋪滿了許多乾燥的玫瑰花，
整個很壯觀，數大便是美應該就是指這回事。
許多木製的擺飾上頭還放著藍紫色的薰衣草，
飄來了陣陣令人安心的薰衣草香，
伴隨著吧檯咖啡師正在研煮的咖啡香氣。
也有擺放許多零碎細小，等著販售的小精品，
像是陶瓷做的玩偶或是音樂盒或是餐具杯具。
外場服務生的制服很好看，
男的長得帥，女的長得漂亮。
每個人都忙進忙出招呼著客人，
卻又相處得很融洽的感覺。
蛋糕櫃上更是擺滿了琳瑯滿目的小蛋糕，
以及這家店最有名的起士餅，
有時還能聞到二樓菜口送出來的餐點香味，
頓時，讓我黯淡的情緒，稍微有了起色。
＜＜那你外語能力沒問題嗎？
我這邊很多外國客人喔！＞＞
小惠姐在履歷上勾勾寫寫地問著。
「這一定沒問題，雖然我是夜校生，
但我日文檢定有二級，遇到日本客人還算得上流利，
遇到歐美系客人，就算我英文講得沒有日文好，我也不會怯場。」
我從容地應對著小惠姐的問題，
比起不男不女的清秀外表，語言，我還是有點自信的，
於是我馬上又補了英文版本以及日文版本的自我介紹，
即使…我應徵的職位，只是中班外場正職。
＜＜對了，我剛看你履歷，
發現你今天生日耶！生日快樂啊。＞＞
小惠姐有點厚的妝容上，擺出了迷人性感的笑容，
但是沒有那種令人感到壓迫感的女強人氣息。
「謝謝小惠姐，所以生日禮物…
您就送我明天開始上班的允諾吧。」
我擠了個微笑，厚臉皮又不失幽默地應答著。
＜＜很好！我喜歡你的態度跟幽默，明天就開始上班！
準備白襯衫跟黑色西裝褲以及黑色皮鞋就好，領帶、圍裙、
以及背心公司會準備，那就明天見囉小羽，生日快樂！＞＞
小惠姐說完後，微笑地啜飲了一口虹吸式所煮的咖啡。
「謝謝小惠姐，我會努力工作的，那麼…明天下午見。」
我微笑地鞠了躬，闔上椅子歸回原位，
踩踏著咖啡的香氣，步出了萊茵河。
（（（嗯～嗯～嗯～）））
我的３２１０，在我步出萊茵河後，震動了起來，
上頭顯示的名稱是：三八雞。
「喂～？三八雞幹嘛？」
我戴上安全帽，鑰匙插入了機車的鑰匙孔。
＜三八雞要祝你生日快樂啊～三八雞晚上要請你唱歌啊！＞
我彷彿都可以看到覲民在手機的那頭，扭來扭去蠕動著。
「不要…我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過。」
＜不行！我已經邀了豬哥祥還有阿群耶！
包廂也都訂好了，蛋糕也都買好了…
我也…兩個星期沒有看到你了…＞
「對我…你還是不放棄嗎？」
我垂下了眼眸。
＜不放棄！那杯熱水還沒滿出來！＞
覲民又說著讓我聽不懂的話。
「什麼熱水啦？」
我翻了一個白眼。
＜什麼熱水啦？啦啦啦～
反正你今晚要到！晚上八點，
五甲的享瘟腥喔，ＸＸ號中包廂。＞
覲民又用著迪士尼的花栗鼠聲音重複我的話，
在手機的另一邊耍著白目。
「好啦好啦…我真的是上輩子欠你的，
先掛囉，我要跟我妹去吃午餐。」
＊嗯？不對阿，才四個人訂什麼中包？
這個噗攏共的錢太多膩？
也沒想太多的我，發動了機車後，我就回去找我表妹君君，
還有她男朋友，一起去鬥牛士吃著他們幫我慶祝生日的午餐。
『哥～門口這邊有投幣式的身高體重機耶，
你要不要量一下？我想知道你到底瘦多少？』
鬥牛士門口附近的騎樓上，我妹指著某台機器。
「喔…」
我站了上去，投了十塊錢，
量身高的壓槓，壓到我頭頂後就停了下來，
在一陣逼逼聲之後，機器吐出了一張紙，寫著；
"身高：１７０ＣＭ
體重：５１ＫＧ"
『喝……５１？！』
君君搶走了那張紙，倒抽了一口氣。
「嗯，之前好像是５８到６０ＫＧ左右」。
我看著表妹驚恐的臉，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麼。
『厭食症嗎？不行！你等一下要大吃特吃，
你居然兩星期瘦７到８公斤？會死人的啦～
你要有三長兩短的話，我怎麼跟二姑姑交代？』
君君一邊念一邊踢著我的屁股，把我趕進了鬥牛士。
妹夫家很有錢，家裡跟建築業有關，
住在四維路上的黃金地段，
出手很闊，點了最貴的牛排要給我吃，
我卻聞到食物味道就反胃，
還一度中離座位去廁所乾嘔。
（以前的鬥牛士品質很好，很好吃...）
「………」
回到座位後，我看著高檔食物發著呆。
『不行！ 你一定要吃，想想我二姑姑，
也就是你媽！想想我們這些擔心你的人，
我不想過問你為什麼這麼難過，
你想講的時候自然會講。
但現在最重要的，你就是要給我吃吃吃，
又白又瘦的，像個乾屍一樣，先從喝湯開始吧。』
君君把酥派蘑菇濃湯推到了我面前。
「嗯…好像喝了湯有點食欲了。」
我喝了幾口後，真心地說著，
也在心底懺悔與自省著怎能讓妹妹擔心我？
於是也開始切起肉，慢慢地進食，
有努力吃了半塊肉，還有一些蔬菜。
『太好了，是好的開始，哥加油～』
君君邊說邊切起她的牛排餵給妹夫吃。
０８：００ＰＭ
「…………」
我停好機車後，看著眼前這間五甲享瘟腥，
約一年前還在這幫慧卿慶祝生日。
後來大家離開還遇到警察叔叔臨檢，
跟阿揚一起在街上上演警匪追逐，
還差點就接吻了，如今，我們已經是陌生人。
（（（嗯～嗯～嗯～）））
「到了啦三八雞，不要一直奪命連環摳！」
我不太耐煩地跟覲民抱怨，
還聽得到他背景聲音傳來他們已經開唱的音樂。
＜那就快進來阿～ＸＸ號包廂！嗯～等你唷。＞
掛斷之前，覲民還不忘學著０２０４。
叩 叩 叩
◎：抱歉～訪客！
服務生將我帶進了包廂。
………………………………
大家看到我後就停止唱歌了，只是盯著我瞧。
「幹嘛？幹嘛看到壽星都不講話？」
我眼光掃了一遍在場的阿群、覲民、豬哥祥後疑問著。
你的頭髮………
眾人訝異著。
「有沒有那麼大驚小怪？不就剪短髮而已嗎？」
我翻了一個白眼後坐在包廂的沙發上。
＜你怎瘦那麼多？！是都沒吃飯逆啦？！
還是沒飯吃？！來我家吃啊…＞
覲民丟下麥克風跑來我坐位邊。
阿群：你這塞郎！ 消失那麼久我們很擔心你耶。
踢了我一下的阿群憤怒地抗議著，
邊把我推到包廂沙發的最中間的位置。
＜＜我才去一陣子斗六，
回來就變這樣了，你是怎了啦？＞＞
豬哥祥就像我大哥一樣，心疼地關心我。
阿群：你是跟阿揚吵架喔？
＊來了來了…我最怕的問題。
＜沒有啦，小羽就不好意思繼續打擾人家家裡。＞
覲民幫我調解著，一邊拿出啤酒倒入公杯裡。
阿群：那也不用都不跟阿揚連絡吧？
他一直在問我你的下落。
「對不起…可以不要問嗎……」
結果音樂點了，大家都沒在唱歌都在輪番逼問我，
鄭中基的相思湯，就空在那沒人唱，
就好像ＭＶ裡的鄭中基，也正玩著請讀我的唇。
阿群：其他人就算了，也不跟我連絡！
忽然燈光全被調暗
Ｈａｐｐｙ ｂｉｒｔｈｄａｙ ｔｏ ｕ
Ｈａｐｐｙ ｂｉｒｔｈｄａｙ ｔｏ ｙ
Ｈａｐｐｙ ｂｉｒｔｈｄａｙ Ｄｅａｒ 小羽
Ｈａｐｐｙ ｂｉｒｔｈｄａｙ ｔｏ ｙｏｕ～
林家兩兄妹，捧著顏色繽紛的水果蛋糕，
蠟燭微弱卻溫暖的光線，盪漾著他們的微笑，
緩緩地從包廂門口走入，其他朋友也跟著唱了起來。
阿揚也一樣，感覺爆瘦了一圈，
穿著我送他的大排扣黑色外套，
即使在這種五月底的天氣。
裡頭搭的襯衫、褲子、鞋子，
都是我幫他挑選的，我知道他的用意，
讓我馬上想帶他衝出包廂外，躲到世界盡頭。
但…我耳邊傳來了一個聲音；
"我知道你跟阿揚關係的這件事，
你也不能讓阿揚知道，誰都不能知道，
不然，林家所有人都會知道。"
我彷彿又親耳聽到了三叔的話了，
我可以這麼自私嗎？我可以嗎？
＊阿…阿揚…
我好想你…好想你…
離開那天，在林家客廳地板上，
胸口像是要炸裂那的感覺又出現了。
一直喘不過氣來，需要用力大口吸氣，
卻怎麼都缺氧，快死掉那般。
就像你送我的那張只愛陌生人，
裡的那首開到荼蘼的歌詞說的；
每一個人，遇見所愛的人，都心有餘悸。
而這個悸，我想不僅解釋了害怕發抖的感覺，
也解釋了對所愛的人所產生的悸動。
「你幹的好事嗎？」
我忍著情緒，小聲轉頭在覲民耳邊罵著。
＜我…我只是想…＞
「要是你給他我新的電話號碼，那我會再換掉，
你們以後都見不到我，包括你。」
我對一臉愧疚的覲民撂下狠話。
＜我沒有給…＞
「快跟我一起演戲。」
語畢，我轉頭就開始許願。
快許願阿！
大家起鬨著。
第一個願望：希望我媽媽身體健康平安快樂。
第二個願望：希望我所有的親人好友平安順心。
第三個願望：第三…
欸欸欸～第三個不能說啊！
大家突然比我還要緊張地阻止我
＊第三個願望：希望我深愛的阿揚，
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地過每一天。
以後找到可愛漂亮的老婆，生一堆小孩，
安穩地過一生，不用面對紛紛擾擾的人情世故。
不用像我一樣顛沛流離，不用承受那些輿論與歧視的眼光，
請讓阿揚能一直被所有人所愛著。
【你幹嘛又哭了啊…老…】
捧著蛋糕的阿揚，他的無框眼鏡上，
閃爍蕩漾著蠟燭的光芒，那關愛的眼神卻無比哀傷，
對上他的視線多一秒，都讓我心痛無比，
臉上被塗滿蛋糕奶油的我，
只能馬上移開阿揚的視線，不然我隨時都會崩潰。
＜老～～～羽太開心了嘛，見到這麼多老朋友，
你們也知道他就這麼娘，這麼愛哭，有什麼大驚小怪。＞
覲民又跳出來幫阿揚圓場、一起跟我演戲。
『快吹蠟燭啊小羽！』
慧卿笑得好甜地說著。
當我吹完蠟燭時，
我聽到ＫＴＶ的音響傳來了美夢成真的音樂，
阿揚也順勢坐到我旁邊，想跟我說話，
我卻藉故逃到點歌機那裏說；「換我點歌！」
我漫無目的地看著點歌機，
我根本不知道我要唱什麼歌，
心思無比慌亂的我，只是想躲開阿揚的關心，
避免看到他的臉，聽到他的聲音。
【我能感覺…
我像隻麋鹿奔馳思念的深夜，
停在你心岸啜飲失眠的湖水，
苦苦想你習慣不睡，為躲開寂寞的狩獵……】
阿揚唱起了美夢成真，像是，
他知道我不願跟他搭話，
只能用歌曲告訴我他的心。
『小羽…我好想你喔，我好懷念你住我家的時候，
每天都跟我嘻嘻鬧鬧的，你在的時候我家每天都很開心，
你走了之後，我們全家都變得怪怪的…
我媽都說沒人期待她做菜了，也沒人陪她洗碗，
我爸開車帶我們出去，也說少一個人感覺好奇怪，
我哥更是在你走了之後爆瘦一大圈，你也是變好瘦…
到底…為什麼要離開阿？你不能跟我哥說，那可以跟我說嗎？』
慧卿穿著白色底小洋裝，點綴一些小碎花，
肩頭上的肩帶綁成了兩個蝴蝶結，
坐到點歌機旁的我身邊問著。
「我…要畢業了嘛，不好意思叨擾你家太久。」
我慌張地亂按著點歌機的號碼，按滿了又刪除。
『你跟我哥…是…怎麼了？
有必要搞得好像深仇大恨都不連絡嗎？
我家人都對你那麼好，尤其是我哥…
在你還沒來我家之前，我從來沒看過我哥那麼開心過。』
慧卿抓著她漂亮的小洋裝裙襬捏著。
「我沒有！ 我愛你們林家的人都來不及了…」
我眼眶盈著淚水，忍著不讓它落下，
轉頭激動地抗議，想要跟慧卿解釋著。
『那是為什麼？你就像我第二個哥哥一樣，
會關心我，買甜點給我吃，我的初戀煩惱，
也都只敢跟你說，爸媽跟哥哥我都不敢講，
你走了，我也跟著我家人一起變得怪怪的。』
慧卿好像也快哭了一樣，我好想抱著這個妹妹大哭，
想跟這個妹妹說哥哥對不起你。
「對不起…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可以先…不要問嗎？難得見面我們唱歌吧？嗯？
你要唱什麼我幫你點。」
我慌張地伸手拿了瓶啤酒喝了一口。
【那邊那位老…羽，你酒量不好，只能喝一口，
當你喝完那一罐，就有人得背你回家喔。】
阿揚副歌突然停下來不唱，
拿著麥克風像是在宣示著他多了解我。
＜＜嘿啦！ 你又不會喝，跟人家喝什麼？＞＞
豬哥祥跑過來搶走我手中的啤酒喝了起來。
＜欸！我的…＞
【欸！我專…】
阿揚跟覲民同時對豬哥祥喊出聲後，
又互相懷疑地看了彼此一眼。
『……你回來好不好啊小羽？』
慧卿繼續抓著她小洋裝的裙襬低著頭問我。
「我…我根本不想離開的，可以的話，
我還想住在你家，成為你真正的家人…」
『那就快回來啊…我快受不了我家的氣氛了…』
今天要不是阿群跟我說覲民有找到你，還要辦唱歌，
我簡直就不想要回家…
"你知道，我做得到，
我還會去找到你家大鬧一番。
看你媽媽是什麼德性？怎能生出這種變態？
到時候看誰比較難看？看是你家，還是林家？"
我耳邊又響起了三叔想要傷害我媽媽的言語。
「是三…」
我幾乎差點就脫口而出了，
我幾乎差點眼淚也奪眶而出了。
【我還不明白 為什麼你離開了我
沒有你的電話 沒有一封信
我每天晚上在這裡 哪裡也不想去
可是 我好愛你 我覺得我會離不開你
可惜 我丟了你 慢慢我的眼淚留下來
回家 回家 我需要你
回家 回家 馬上來我的身邊…】
ＫＴＶ的音響流洩出了順子的回家，
一聽到熟悉的音樂，我馬上轉頭看著阿揚。
阿揚用彆腳的音準還有唱腔，
卻附帶感情地看著我唱著，
主歌的問句一字一句地撕裂著我的肺，
阿揚的聲音一起一伏地控訴著他的傷。
＊他今晚唱的每一首歌，都是我曾經一直唱給他聽的！
我拿出３２１０，快速打著簡訊給覲民；
"你趕快去廁所，馬上！拜託你，我求求你…我快死掉了。"
覲民看到桌上的手機亮了一下，看完簡訊後，
一頭霧水地跑進去包廂廁所。
『是三？三什麼？算我求你了，你回來好不好？』
慧卿不放棄地一直追問著我。
「我先去廁所一下，等等聊…疑？
對齁～覲民剛好像進去了，
那我先去外面共用的廁所上。」
我慌張地扯著可笑的謊言。
我一起身打開包廂門，轉頭不捨地看了阿揚一眼，
阿揚也迎上了我的視線，他伸出手像是要叫住我…
於是，我又再次卑鄙地逃離了…
沒有給他一個理由，沒有給他一個擁抱，
沒有給他一個微笑，沒有…沒有…
包廂的門緩緩地關上後，
還能聽到阿揚的聲音，微弱地傳遞著；
回家 馬上回家 我需要你
回家 回家 馬上來我的身邊...
那聲音、那歌詞、那眼神，
直到我騎上了機車逃離了五甲享瘟腥，才逐漸散去…
「對不起，老公對不起…
對不起，老公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一路騎著車，朝著高雄市的新田路而去，
我一邊大哭，一邊小聲地，反覆地自言自語著我的歉意，
就算到了我表妹君君的公寓後，不論我表妹怎麼關心，
我就像得了精神病一樣一直地…一直地反覆地道歉著。
對不起...
「Hi sir，Are you ready to order？」
身著萊茵河帥氣制服的我，
對著一位白人男性詢問著。
『Hi Cup of coffee please.』
「Any particular flavor？
Or like to try our new Chirstmas flavor？」
『Soungs great！』
「Anything else？」
『No~ Just coffee，Thanks.』
「Okay～I'll be right back.」
半年過去了，我順利畢業了，
但我決定先不升學，我決定先去當兵，
因此在萊茵河快樂的工作期間，
在我的班，遇到日本或歐美客人都是丟給我負責，
即使我的英文還蠻破的，但都能大致溝通。
那天起，我又換了一個新的預付卡號碼，
我誰都沒有連絡，即使是覲民或阿群。
那天起的隔幾天後，也有再去驗ＨＩＶ，
報告出來也是無虞的，直到，
我媽用簡訊通知我的兵役單來了。
體檢完後，請假去兵役科辦理相關事宜，
才知道，原來，當兵體檢也是會驗ＨＩＶ，
等於是那一年半內我驗了三次，
我才了解，我真的沒有ＨＩＶ。
害我在內心大喊；
＊幹！早知道就給阿揚幹到脫肛算了！
結果都只有口交互打而已。
（再次安全提醒，在你無法得知彼此無病之下，
不要輕易無套，尤其是約炮對象。）
那半年期間，遇到了台灣最可怕的９２１大地震，
當時，我跟畢業的夜校同學，一起去好樂迪唱歌，
唱到一半大家落荒而逃，結果服務生也跑掉，
好多人都沒結帳，包括我跟我同學四個人，
我以為世界末日了？在那１９９９年。
後來手機大家都不通，我想要知道我媽是否平安，
也是家電手機都打不進去，跑回新田路發現妹妹平安後，
我一路狂奔到阿揚家，看他們是否安全。
＊拜託！阿揚一定要平安無事！
我邊騎邊在心底吶喊著。
因為全台大停電，交通號誌大亂，
路程上也看到不少交通上的小事故。
路上一堆人行人或路人騎士，都拿著手機在看，
路燈全都熄滅的，整條三多路騎到鳳山再接澄清湖的路上，
就像一起在看著誰的演唱會似的，手機的光芒指引著我，
就像螢光棒一樣，一點一點地閃耀，讓我跟隨著那點點螢光，
平安地到了鳥松的林家門口。
「阿揚…呼…你們一家四口平安就好。」
我鬆了口氣，隔著幾條電線桿，
有幾戶人家在外面說著好可怕。
還好在巷子沒有發現阿弟，但沒有發現林家人在巷子口，
我又嘗試著大膽騎了過去，從門口偷看，林家四個人，
都平安地點著蠟燭在客廳，等待電力的來臨，開著家庭會議的樣子。
＊我愛你們…我的第二個爸爸媽媽，
我的妹妹，我的…阿揚。
在心底告完白，我就又一路騎回了屏東老家。
當兵前一天，我終於連絡了覲民，
我們約在鳥松澄清湖的小巨蛋。
「好久不見，三八雞！」
我看著垂頭喪氣的覲民，
發自內心地微笑拍了他手臂一下。
＜你幹嘛連我都不連絡啦…你怎還是短髮？
我那個一頭漂亮長髮的小羽咧？＞
覲民捏了一下我的臉。
「好讓你再通知阿揚嗎？
好讓你再調戲我嗎？當我北七逆？」
我喝了一口他遞給我的啤酒。
＜我通知他，只是…看你那麼難過，想讓你開心點。＞
「我要去當兵了。」
我把啤酒還給他說著。
＜蛤？！你不繼續升學嗎？你國中時成績就不錯，
就算你後來念的是夜校，也沒差到哪裡去阿。＞
我們開始散步起來，看著這國中時一起常來的澄清湖，
那湖面也推送著片片波光，映出又渲染著滿天星空。
「嗯，我想退伍後再繼續念，好像還能有加權分數吧？
那阿群還過得好嗎？」
＜他還ＯＫ阿，他們那幾個朋友全都指望我，
能有你的消息，尤其阿揚他…阿揚他…＞
覲民提到阿揚就開始支支吾吾起來，
害我很擔心阿揚是不是出事了？
「他怎了？你快說啊！他怎了？
他受傷？他車禍？」
我擔心地搖著覲民的肩催促著。
＜你生日走了的那天…我們一直等不到你回來，
阿揚就先走了，後來他天天跟學校的人打架，
還聽說他跑去你們國際門口等你，想要找你。
你知道的，三信跟國際兩邊常打架，
看到阿揚穿著三信制服在你們學校門口，
就受到挑釁，他就把你夜校學弟打得鼻青臉腫。
後來，我聽阿群說，阿揚他休學了，
整天除了上班，就是到處跟人去飆車，
也到處跟人家打架惹事，他家人要一直去警察局保他。
也聽慧卿說，阿揚一直問他家人，
為什麼小羽好好的要突然離開？
他媽媽就有鬆口一次說了，
說他三叔曾經想要把你趕走。
本來跟他三叔感情很好的他，
整個撕破臉，還差點把他三叔揍下去，
就鬧起了家庭革命，
然後就常常關在房裡都不出來了。
然後…欸？你幹嘛哭了？＞
「……………」
還沒聽完，我又是以淚洗面，
蹲在澄清湖畔大哭起來。
「阿揚…阿揚…阿揚…」
我只能一直哭一直哭，
哭得撕心裂肺，沒想到過了半年，
還是那麼地痛苦，他的臉龐還是那麼地清晰，
原來我的生命中真的太多水。
＜我輸了…我放棄了。＞
覲民摸著我的頭，溫柔地說著。
「？」
我持續哭著，
抬起了臉看著他平淡的表情。
＜那杯熱水…已經滿出來了。＞
「到…到底什麼熱水？之前就…一直聽你在講。」
我稍微抹乾一下眼淚問他。
＜你家還沒…之前，假日我跟豬哥祥還有阿群，
去你家客廳徹夜打牌打電動，天亮時，你們累了睡屎了，
看著你睡著樣子就覺得很幸福，但內心又很痛苦。
痛苦的是想跟你告白，又怕你不能接受，
不僅僅只是性別問題，還存在著，因為就是好朋友，
所以沒辦法接受好朋友，要跨越到變成情人的問題，
而現在，的確也證實了這想法。
你們睡屎後，沒多久我遇到你媽起床，
我跟她聊天請教關於愛情的事情。
我問妳媽說：阿姨，如果喜歡一個人愛一個人，
對方沒辦法接受你，可是你實在太痛苦又放不開，
該怎麼辦？該怎麼放下？
你媽回我：我以前為了愛情也很痛苦，
你知道小羽他爸…就像你拿著一杯熱水，
你的傷痛就像那杯熱水，還隔著杯子時，你沒有感覺。
一直到那熱水滿出來的時候，
燙到你的手了，你自然就會放開手了。
我的那杯熱水現在已經滿出來了…
我以為只有你是那麼的愛他，
看到他也這麼瘋狂地愛著你，
我覺得我輸了，我不是單一輸給自己或輸給阿揚。
我覺得我是完完整整地輸在你們互相深愛對方的心，
我曾經覺得，我可以保護你，我可以替代他，
直到現在我才明白，我一點介入的空間都沒有。
但，可以親眼看到一次這種電視上才看得到的事情，
也算是一種福氣了吧我想。
我願意退回朋友的角度支持你們，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幫忙守護你們的愛情，
用我的方式，用好朋友的立場。＞
「原來…還有過這樣的插曲阿…」
我仍只不住淚水地抹著，不只是對阿揚，
還有對覲民的愧疚，也很感謝，我曾被他這樣愛著。
＜那你新訓中心在哪？＞
「衛武營－兵器連。」
＜聽說很操耶，你這麼瘦弱，扛得住嗎？＞
「我聽說那是外島營外島連，
我希望可以離開高雄遠遠的，
我希望可以抽到外島籤，
我明天就要進去了，
你會祝福我吧？好朋友？」
我抹乾淨眼淚，提起勇氣站了起來。
＊都要當兵的人了，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要勇敢一點小羽！
我在內心對著自己喊話。
＜加油！ 懇親我再去看你。＞
再見了，鳥松。
再見了，我的三信公。
再見了，我的ＡＧＥＨＡ...我的另一片羽翼。
我相信，你一定會像三叔說的那樣忘了我，
你還這麼年輕，你一定會遇到你的徐懷鈺，
生很多可愛的小孩子，而不是跟我這變態耗在一起，
請你忘了我，好好地生活吧。
於是，我開始了軍旅生涯，
從小媽媽就擔心我手無搏雞之力，
常在念我：你這樣當兵怎辦啊？
事實上也的確是這樣，
光提個６５Ｋ２就好吃力，
不過幸好體能那些都游刃有餘。
因為是左撇子關係，長官都不讓我丟手榴彈，
其實很想要玩一次的，打靶也都分數很高，
幸好砲操也不會叫我扛砲。
同Ｔ裡頭，還有一個更娘的姊姊，
他從一進來時，頭髮長到屁股，
染了整頭金色頭髮，還穿了豹紋的女裝，
讓人印象深刻，大家都叫他花木蘭，
還好有他在，不至於奇怪的眼光都會落在我身上。
輔導長也是對我很好，應該也是姐姐，
走路都會扭來扭去，還會蓮花指。
但是很照顧我，因為我念商用日文關係，
會使用電腦，加上又會畫畫，英日文也還不錯，
就成為他的專屬公差，常常要去畫陣地圖。
我的代號是新兵戰士兩兩（２２號），
常常他叫我就是：兩兩～兩兩～（扭）
鄰兵同Ｔ就會調侃我：欸！在叫你了"涼涼"
代號是兩兩，難怪那麼涼，真希望我也是２２。
裡頭還有一個高大威猛的陳排長，
目測應該快１９０公分高吧？
留了個鍋蓋大平頭，整個胸腹肌超明顯，
他也很疼我，可是他會公私分明，
要是檯面上我沒做好，也是會罵我，
但私下就常常請我喝飲料吃小蜜蜂。
『這麼認真？』
陳排長一靠近，我根本變小秒迷站在獅子旁。
「排長好！ 厄…？沒有啦，退伍後想繼續升學，
所以當兵期間有空檔就會背一下單字看一下書。」
在中山堂裡，我看著布告欄上貼的英文單字抄寫著時，
發現陳排長的問話而緊張著。
『來我寢室一下。』
語畢，排長以守息的姿勢，
將雙手放在背後交叉疊著，領著我進他寢室。
「……」
我雙手貼在大腿邊邊緊緊地，
就怕是不是要被刁。
『幹嘛那麼緊張？放輕鬆，
排長只是跟你提醒幾件事情。』
陳排長拉著我坐在他寢室床邊。
「嗯？」
雖然叫我放輕鬆，我還是僵硬地坐著。
『如果啊，連長或輔導長，叫你單獨去他們寢室阿，
千萬不要進去，知不知道？要趕快來找我！』
陳排長一臉熊臉，撐大眼睛地唬著我，
那熊臉上，鬢角鬍子大眉毛、
兇惡的眼神都少不了。
「為什麼？」
連圈子都還沒正式踏進去的我，
根本不知道陳排長暗示著什麼。
『因為軍中很黑暗的，
一直有小兵被雞姦的事情發生，你不知道嗎？
所以他們單獨叫你千萬別進去，先找我！』
陳排長用低沉平穩的聲音卻說著可怕的情形。
「喔…喔…是的排長！」
我一緊張，就坐在床緣守息起來。
『可是…你可以單獨進來我寢室沒關係…噗！』
不知道為什麼，他笑了起來，
還摸了一下我的頭，他那比阿揚還大的手掌，
簡直一次就可以抓住我的頭當籃球來打。
後來，下午要操課之前，
午休完畢的點名與訓話，
陳排長趁著連長在台上說話時，
在我耳邊說了一句話：
『ＸＸ羽，為什麼你是６９年次？因為你喜歡６９…嗎？』
「啊？就６９年出生啊。」
我以守息的姿勢，不明所以地回應著。
待續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61.228.24.145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gay/M.1428132951.A.7C2.html
推
04/04 15:37, , 1F
04/04 15:37, 1F
推
04/04 15:52, , 2F
04/04 15:52, 2F
推
04/04 16:01, , 3F
04/04 16:01, 3F
推
04/04 16:08, , 4F
04/04 16:08, 4F
推
04/04 16:17, , 5F
04/04 16:17, 5F
→
04/04 16:17, , 6F
04/04 16:17, 6F
推
04/04 16:20, , 7F
04/04 16:20, 7F
推
04/04 16:34, , 8F
04/04 16:34, 8F
推
04/04 16:34, , 9F
04/04 16:34, 9F
推
04/04 16:51, , 10F
04/04 16:51, 10F
推
04/04 16:54, , 11F
04/04 16:54, 11F
推
04/04 17:02, , 12F
04/04 17:02, 12F
推
04/04 17:04, , 13F
04/04 17:04, 13F
→
04/04 17:07, , 14F
04/04 17:07, 14F
→
04/04 17:08, , 15F
04/04 17:08, 15F
→
04/04 17:09, , 16F
04/04 17:09, 16F
→
04/04 17:14, , 17F
04/04 17:14, 17F
→
04/04 17:14, , 18F
04/04 17:14, 18F
→
04/04 17:14, , 19F
04/04 17:14, 19F
推
04/04 17:22, , 20F
04/04 17:22, 20F
→
04/04 17:22, , 21F
04/04 17:22, 21F
推
04/04 17:29, , 22F
04/04 17:29, 22F
→
04/04 17:50, , 23F
04/04 17:50, 23F
推
04/04 18:25, , 24F
04/04 18:25, 24F
推
04/04 18:39, , 25F
04/04 18:39, 25F
推
04/04 19:14, , 26F
04/04 19:14, 26F
推
04/04 19:28, , 27F
04/04 19:28, 27F
推
04/04 20:17, , 28F
04/04 20:17, 28F
推
04/04 20:18, , 29F
04/04 20:18, 29F
推
04/04 20:57, , 30F
04/04 20:57, 30F
→
04/04 20:57, , 31F
04/04 20:57, 31F
推
04/04 21:06, , 32F
04/04 21:06, 32F
推
04/04 21:16, , 33F
04/04 21:16, 33F
推
04/04 21:19, , 34F
04/04 21:19, 34F
推
04/04 22:10, , 35F
04/04 22:10, 35F
推
04/04 22:11, , 36F
04/04 22:11, 36F
推
04/04 22:12, , 37F
04/04 22:12, 37F
推
04/04 22:13, , 38F
04/04 22:13, 38F
推
04/04 22:33, , 39F
04/04 22:33, 39F
推
04/04 22:58, , 40F
04/04 22:58, 40F
推
04/04 23:40, , 41F
04/04 23:40, 41F
推
04/04 23:52, , 42F
04/04 23:52, 42F
推
04/05 00:10, , 43F
04/05 00:10, 43F
推
04/05 00:33, , 44F
04/05 00:33, 44F
推
04/05 01:22, , 45F
04/05 01:22, 45F
推
04/05 01:26, , 46F
04/05 01:26, 46F
推
04/05 03:05, , 47F
04/05 03:05, 47F
→
04/05 03:05, , 48F
04/05 03:05, 48F
推
04/05 04:37, , 49F
04/05 04:37, 49F
推
04/05 12:26, , 50F
04/05 12:26, 50F
※ 編輯: PinocchioIX (36.229.160.8), 04/05/2015 13:03:28
推
04/05 14:19, , 51F
04/05 14:19, 51F
→
04/05 14:19, , 52F
04/05 14:19, 52F
→
04/05 14:19, , 53F
04/05 14:19, 53F
推
04/05 20:55, , 54F
04/05 20:55, 54F
推
04/05 23:08, , 55F
04/05 23:08, 55F
推
04/06 00:20, , 56F
04/06 00:20, 56F
推
04/06 05:10, , 57F
04/06 05:10, 57F
推
04/07 11:26, , 58F
04/07 11:26, 58F
推
04/08 19:14, , 59F
04/08 19:14, 59F
推
04/08 22:00, , 60F
04/08 22:00, 60F
推
04/09 02:18, , 61F
04/09 02:18, 61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