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 因為愛情
「一起逛嗎?」
伸手和導遊拿園區簡介時,一個低沉又熟悉的聲音從右前方傳了過來。
我不疑有他抬起頭望著前輩小吳,他露出了一個參不透的眼神看著我。
我無奈的聳聳肩說:「沒什麼意見。」
聽到這個答案,小吳回了一抹微笑,便獨自轉身往前走,
而此時其他同事們正吆喝一塊在大門口拍張合照,還順道喊了我和小吳。
「你不去拍阿?員工旅遊大合照耶。」我跟上小吳的步伐,有條理的走在他後頭。
他沒回我,逕自翻開九族文化村的地圖,慢條斯理尋找著要閒逛的地方。
穿過幾座大型遊樂館,我們避開了人群,走上無人的長長斜坡,
經過著名的自由落體遊樂設施,在纜車搭乘處停下了腳步。
前輩小吳是我從進公司的第一天起,就擔任了帶領我的「學長」職責。
他話不多,但總把每件事交代得清清楚楚,在工作上擁有相當熱忱、樂意助人,
也時常請教同事,以聽取各方意見。
主管陳董總是對小吳讚美有加,每次開會時不忘點了他起身接受掌聲,
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說:「我們team真的不能沒有你阿。」
小吳則在震耳欲聾的拍手聲回說年底要大伙一同加薪、要放假的一席玩笑話。
只是加薪放假這檔事似乎從沒發生過,或許在經濟蕭條、競爭惡劣的科技業中,
這種夢想是多麼遙不可及。
每當有同事聚會時,小吳總不會缺席,而且一定囑咐我有空務必要參加。
「有些人情世故你總是要學會的。」
和小吳一同進KTV包廂時,他再三叮囑我了一次。
還記得在推開包廂大門的那一刻,躲在小吳後面的我悄悄看見他瞬間換了一個笑容,
一個藏著許多無奈又僵硬的笑容。
「怎麼都沒看到你女朋友?」同事拉了小吳過來,並斟滿了一杯酒遞過去。
「… …要是我有女朋友,我還會來跟你唱歌嗎?」
同事笑了出來,小吳接過後一口乾掉後,又自行倒了半杯。
大伙聽了這句話後莫名的相當興奮,紛紛把麥克風傳到小吳手上,
而偌大螢幕上正播著「男人KTV」的MV。
小吳偶爾會關心我的工作進度,但不過問我的私事,
頂多要我早點下班別像他加班到凌晨。
而對我而言,在工作和小吳合作過了無數次,
除了相當佩服他的工作能力,也欣賞他的待人方式。
轟隆響的纜車車廂順著軌道轉了一圈,排在前頭的小吳一腳踏進車箱說著:
「進來吧!」我彎下身軀走進還在旋轉的纜車,便坐下了下來。
接著,我們被拉到半山腰,輕快的越過遊樂園的另一側,
整齊劃一的纜車車箱有順序的往返日月潭。我欣喜若狂的拿起數位相機拍了幾張風景照,
調了調快門與光圈後,又補了幾張。
「你不拍嗎?很漂亮耶。」
我回頭看著小吳手托著下巴,靜靜地從高空向下眺望日月潭。
「不了,我很久沒拍了。」
「拍了那麼多張風景,不如我幫你拍吧!」小吳伸手示意要幫我拍照。
「阿… …好吧。」
我把相機遞了過去,比了個經典yeah的手勢,像極個參加校外教學的小學生。
「3…2…1…ok。」
喀嚓的那一聲,為我第一次造訪日月潭留下唯一一張沒放上facebook的照片。
下了纜車,我和小吳在日月潭稍作休息後就坐回遊樂園園區。
回程時巧遇到了其他同事們,他們問小吳怎麼會跟我在一塊逛。
「我得看著這小子,免得他又惹事。」小吳指著我說。
「我想也對,小吳出了名的很會盯人。跟他合作過的都知道,schedule從不delay。」
其一同事附和著。
我偷偷看了小吳一眼,心想著他是不是覺得我像個小孩一樣,
總把事情想得很單純、很容易。
「你太異想天開了。」
我想起剛到公司的前幾個月,總被小吳的這句話螫疼了好幾回。
但事後證明,有些事情的處理方式他想得總是比我來得周全而完美。
或許更精確的說,是他懂得時間管理與人力調度。
逛了一會兒,我和小吳在阿拉丁廣場前停下腳步。
「你敢坐海盜船嗎?」我手比了前方的遊樂設施。
小吳對我搖搖頭,直說自己膽子小從不嘗試。
「一年一次的員工旅遊耶!怎麼可以那麼浪費。」
不知何時興起的念頭,我一邊說一邊拉著小吳搭上海盜船。
「好啦好啦… …我坐我坐,別拉了啦。」
聽到這我還不肯輕易放手,心想著可別想趁機溜掉。
坐定位後,我只見小吳雙手緊握前方的安全桿,神情緊張地左顧右盼。
「別害怕,很快就過了。」
或許會這麼做,是我想看到嚴肅認真的表情背後最純真的樣子吧。
當海盜船盪到最高點準備往下滑行時,我聽見身旁的小吳忽然大叫了起來,
朝他望了一眼,被風吹亂的瀏海和興奮笑聲夾雜其中,
我也跟著大叫大笑了起來。
或許此刻起我們都放下工作上的合作關係,當下只要享受快樂與自由。
接著我和小吳又搭了太空船、氣球船等幾項設施,更走向五層樓高的金礦山歷險。
我和他不約而同套上了輕便雨衣,坐上獨木舟蓄勢待發。在一群怪石假山的背後,
我們來到旅程最高點,傾斜角度四十五度落差達十五公尺的瀑步。
然後,獨木舟擺頭向下,我朝躲在背後的小吳說:「抓緊了!」
快速俯衝撕裂了叫聲,我們不自覺往前低了頭,手緊抓前方桿子不放,
心臟彷彿快不能承受這樣的高速墜落的刺激。
接著一片大水花反彈飛起,濺濕了雨衣與眼鏡。
待獨木舟的速度平緩許多後,我轉頭看著濕了一身的小吳,
不斷發抖對我說:「好… …好玩!」
「看你抖成怎樣,還說好玩,哈哈。」
我笑推了他肩膀一下,他則摸著我的溼頭髮。
在脫下雨衣的時候,我默默發現兩側腰際的地方似乎被抓破了。
最後,我們走去附近的遊樂區玩丟沙包遊戲。
在好不容易擊倒了所有的罐子之下,我們得到了一個小熊布偶。
「拿去,給你女朋友吧!」小吳開心的把布偶丟了給我。
「阿… …」
聽我「阿」了一聲,小吳皺了皺眉頭說著,「喔,抱歉… …」
「… …隨便瞎猜的,其實我也不知道你有沒有女朋友。」
接過布偶時,我聽到他對我道了歉。
「別在意。」我眨了眨眼。
離開遊樂園搭遊覽車回飯店休息時,我和小吳都累翻了。
在我和他都不知不覺下,彼此靠著頭悄悄睡著了… …
晚餐是在飯店的地下一樓舉行。同事依照所屬的單位各自圍成一桌,
饑腸轆轆望著站在舞台中央的主管們。
陳董拿起麥克風,先是感謝了一下其他單位的主管們這一年來的努力與配合,
接著感謝在座的所有員工在經濟低迷時仍然幫公司賺了錢,
也希望大伙能趁著員工旅遊好好養足精神。
簡單的舉杯儀式之後,大伙開始享用桌上的精緻菜餚。
「該不會今天陳董又要來一一敬酒了吧… …」我邊吃著碗裡的食物邊聽著同事講著。
「看來今天又要不醉不歸了… …」我小聲跟身旁的小吳說著,
果然,他轉頭望著陳董正拿著啤酒杯一桌桌敬起酒來了。
不一會兒,陳董一手握著酒杯一手拎著玻璃罐裝的啤酒,搖搖晃晃的來到我們這一桌。
「我來。」
小吳起身幫整桌的人倒了酒,大家識相的把空杯遞了過去,小心翼翼捧回滿滿的酒。
倒到最後才輪到我,只是瓶裡的酒下剩不多,大約七分滿而已。
小吳倒完後沒說話,坐定位後等待陳董講話。
「算了,有就好了,乾杯阿!」陳董開心的逐一敲過每個人的酒杯,
然後一口喝光杯中物。
喝完後小吳拿起陳董手中的酒瓶再為自己倒滿酒,回敬了一次。
雙雙杯底朝下,感謝彼此在這一年的照顧。
陳董不知哪興起的念頭,指著小吳對面的阿哲低聲說:
「小吳阿… …年紀也差不多了吧,有女朋友的話記得下次帶來阿!」
小吳瞥過頭看了阿哲身邊的小女孩一眼,然後笑容滿面的說:
「可以阿!只是與其女朋友,大家更想要加薪對吧!」
整桌的同事們聽了各個鼓掌歡呼,不僅要看到小吳的女朋友,
更想要陳董給部屬加給薪水。
「哈哈哈… …我哪有小吳那麼多錢阿,看看我,還有老婆小孩要養阿。」
陳董拍了拍小吳的肩膀,適時調侃他一番。
「好好,下一攤我請!如何阿?」
小吳張開雙手搭在陳董的肩上,還瞄了陳董一眼。
大家心知肚明,這一搭意味要陳董一起加入付錢的行列裡,想逃也逃不掉。
「好啦… …我先去下一桌敬酒,等會回來找你們。」
被小吳將了一軍的陳董藉故夾著尾巴逃走,大伙倒聽得哈哈大笑。
過了一個多小時,大家吃得也差不多了,這時餐廳裡莫名起了個喝啤酒大賽。
只是我們顯得意興闌珊,只好趁在舞台上的主管們還邊喝酒邊唱歌之中,
悄悄離開座位回到各自房間。
基本上有攜家帶眷的同事會獨有一間房,像我和小吳這種單身漢只能硬湊在同間房了。
「也好,免得這小子做亂… …」
小吳在櫃檯領鑰匙時和其他同事調侃我們住同間房的趣事。
離開櫃檯後,我和小吳拿著大小包的行李站在電梯口等待,
身邊的販賣機居然冷不防的動了一下。
我們不約而同把視線往下移,看到同事阿哲的女兒正開心地敲打販賣機。
「怎麼,妳想喝阿?」小吳放下手上的行李,順勢蹲了下來。
「可樂… …」小女孩興奮的不斷拍打販賣機,似乎是想喝飲料。
小吳從皮包裡掏出了兩個十元硬幣,輕輕放進了販賣機的投幣口。
接著,販賣機的選項燈瞬間全都亮了起來,鮮艷的紅色燈光似乎在對小女孩眨眨眼。
「碰」的一聲,一罐冰可樂掉了下來,小吳撿起飲料罐遞給小女孩。
「小心不要喝太快喔!」
「阿呀,小吳你不用那麼麻煩阿… …」
我們抬頭看到阿哲正從餐廳快步走了過來,手中還抱著一個小嬰兒。
「沒關係,小孩子喜歡就好。」小吳一手壓著大腿站了起來。
只見小女孩嘴巴緊咬著飲料不放,阿哲順手接過可樂罐,邊拔拉環邊說:
「有沒有跟叔叔說『謝謝』阿?」
「謝謝叔叔!」小女孩很有禮貌鞠躬道謝,小吳則輕輕摸了小女孩的頭回應,
此時阿哲旁邊跟了一個女人,也順便對小吳點頭示意。
「陳董的話你別放在心上。」阿哲邊說邊把手中的嬰兒交給女人抱。
「不會啦… …對了,大街應該還沒關,趁早出去逛一下吧!」
小吳拎起扔在地上的行李袋,向阿哲夫婦倆說著。
向阿哲一家人道別後,我們就搭著電梯上樓去了。
或許是巧合,或許是自己太過敏銳,
我看見電梯的鏡子清楚映出小吳的招牌笑容,
那個隨著電梯闔門的動作漸漸消失匿跡的表情。
但我不敢向小吳表達些什麼,索性背對著他別過頭去。
房間設計得很棒,是我這幾旅行中住過相當有質感的旅館。
木質地板與日式拉門的和室,在溫暖的柔光照射下,散發出令人舒服的氛圍。
我拉開了窗簾,偌大可眺望日月潭遠方的落地窗戶,
外頭半月彎型的陽台還擺了兩張躺倚應景。
夜晚的日月潭旁簇擁了一對對情侶夫妻,隨著露天酒吧藍調音樂緩緩搖擺身體,
似乎在享受秋夜晚風帶來清爽與舒適。
我走進浴室,赫然發現裡面居然有個木製浴缸,牆上還嵌個薄型小電視。
「欸小吳,這邊不錯耶,可以泡澡喔!」
我順手拉開浴缸的薄窗簾,映入眼簾的是被黑夜籠罩的日月潭,
正倒映出岸上那些人群手上握的酒紅色玻璃瓶。
不自覺笑了出來,我沒回頭大聲喊叫:「還可以看到日月潭呢!」
「小吳,你要先洗澡嗎?」
等我離開浴室,才發現小吳早已趴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看來今天在遊樂園裡玩太累了,看著看著還對小吳有些不太好意思。
我掀起床上的棉被輕輕蓋在小吳身上,順便把他的行李袋子擺在衣櫃裡,
便拿了睡衣往浴室走去。
索性關掉牆上的電視,我靜靜地蜷曲在木頭浴缸裡,
望著浴室的熱氣裊裊升起,似乎為窗外的日月潭添增了一些神秘感。
不知道為什麼,我腦海裡油然浮現了一首歌,是歌手陳奕迅和王菲合唱的「因為愛情」。
「雖然會經常忘了,我依然愛著你… …」
「… …因為愛情,簡單的生長。依然隨時可以為你瘋狂… …」
「… …因為愛情,怎麼會有滄桑。所以我們還是年輕的模樣… …」
陳奕迅和王菲的溫柔歌聲交錯在耳際,一字一句緩緩勾起陳年往事。
我想起那些曾經發下但沒實現的宏願,也想起那些一起走過的回憶點滴。
我想起這些年來總是刻意不讓自己過得孤單,
我想起那些年有的時候,寂寞總冷不防的深深刺進心中,疼得直叫人發麻。
泡好澡走出浴室時,我看見小吳坐在床上發愣,兩眼無神盯著電視。
「要不要去洗一下,洗完很舒服喔!」
我拍了小吳的肩膀一下,只聽他無力說聲好,便起身走向廁所。
站在陽台外圍,我向下眺望一樓的露天酒吧,還有三兩人圍坐在吧台上享受美景與酒。
當下的那一刻,也不知為什麼,我突然很想擁抱愛人一同眺望遠方的景色,
一起訴說甜蜜的話語。
「如果有的話… …」我暗自笑了起來。
忽然房間的電鈴聲響起,將我瞬間從幻想中拉回現實,只好關起落地窗快步走向房門。
「哪一位阿?」
門另一側出現的是阿哲的女兒,是剛才那位小吳請喝可樂的小女孩。
「怎麼了阿?」我蹲下來看著她,她清澈如水的雙眼也直瞪著我。
「爸爸說要給小吳叔叔… …」
我從她手中接過兩個十元錢幣,先是摸了頭說好乖,
接著轉頭向浴室大喊:「小吳!阿哲他女兒拿可樂錢過來了… …怎麼辦?」
「阿… …只有他女兒嗎?」浴室傳出小吳的聲音,雖然有些模糊低沉但仍可辨識。
「是阿。」
「阿哲這傢伙… …那… …沒關係先收下吧!」
和小女孩道別後,我把二十元握在手裡,繼續朝浴室喊說:「那… …錢要放哪?」
「… …幫我放在書桌上好了,謝謝。」
準備放下硬幣時,我發現小吳的皮包正靜靜躺在書桌上,
我稍微回頭往浴室方向望了一眼,心裡那股莫名的好奇與雞婆驅使我悄悄打開皮包… …
兩手發抖捧著小吳的皮包,還不忘回頭監視廁所的動靜,同一時間慢慢翻開皮包內側。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泛黃破損不堪的舊照片,和雜亂的發票一同夾在透明明片袋裡。
我小心翼翼取出照片,那是一張比大頭貼大小還稍大的照片,
但折角和破損讓相片裡人看起來有些模糊不清。
鋪平捏好照片後,我看見兩個人頭靠著彼此微笑著,是兩個男生。
背景有一角湛藍的海,至於是不是台灣的某個海邊我無法確定。
仔細端詳了照片一會兒,我不自覺地倒抽了一口氣,總覺得右邊男生的臉孔很熟悉。
「是小吳… …」我沒講出口,雖然照片裡的人看起來年輕許多,
但內心肯定就是他沒錯。
那… …左邊這個英姿煥發的男生是哪一位?是朋友嗎?
照片裡笑得很燦爛的兩個人沒給我任何答案,越想我越感困惑。
把照片轉了又轉,還是瞧不出個所以然,翻了又翻,
居然在照片背後找到用黑色原子筆寫了小小一行字。
「明… …」
「偷看別人皮包是不禮貌的行為唷… …」
背後突然傳來一陣懾人的話頓時讓我不知所措。
小吳沒什麼表情快速取回自己的皮包,
把東西與錢幣都放好只說:「別像個小孩一樣,好奇心那麼強。」
「阿…對不起對不起!」我低下頭雙手合十向小吳深深道歉。
「睡覺吧!都累了不是嗎?」
我雙手張開躺回自己的床上,而小吳正熟練的用浴巾擦拭自己的頭髮與耳邊。
隱約之中我彷彿看見小吳粗壯的手臂來來回回,
當下我驚訝了一下直問說:「你有在健身喔… …」
「喔,很久以前了,現在不練了。」小吳面對著全身鏡回答。
「什麼阿… …照相也是、健身也是,什麼很久以前阿,到底是多久阿?」
「你呀!」只見小吳轉過頭來,那個滑嫩豐厚的胸肌頓時出現在眼前,
讓我忍不住吞了好幾口口水。
「… …別那麼好奇好嗎?」
我沒回應,只是重新把小吳從頭到腳好好打量了一遍。
胸肌、二頭三頭、還有消失的腹肌… …
看完後我很害羞的別過頭去,撫摸著有些發燙臉頰沉默了起來。
某個部位似乎正在膨漲,但我刻意壓抑著不讓它恣意亂來。
「關燈睡覺了喔… …」沒等我應聲,整間房間瞬間陷入了黑暗漩渦之中。
我聽到小吳爬上了隔壁床,便靜靜的望著窗外的閃爍的微弱光線,
腦海裡轉著今天發生的一切。
不一會兒,我的眼睛隨著一明一滅的光反覆張閉,
終究在受不了誘惑之下,放鬆身體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
睡夢中被什麼聲音吵醒了,我不太清楚。
感覺有人咚咚走過身邊,是什麼被推開的聲音,我不太曉得。
我轉了半圈背離了聲音的來源,蜷曲在棉被裡緩緩蠕動… …
不一會兒,我漸漸從熟睡中清醒,周遭的聲音變得清晰。
順手撥開了瀏海後朝額頭摸了幾圈,我在溫暖的被窩裡睜開眼睛。
我揉了揉眼睛,往落地窗看去。
接近清晨時分,陽台裡躺坐了一個人,沒有任何動靜、沒有任何聲音。
「小吳… …」我不太確定的往人影的方向喊了一聲,
只是乾涸的喉嚨讓音量微弱得連自己都聽不太見。
那個人沒有轉頭回應,右手輕輕夾著點燃的菸,
白煙和清晨日月潭的霧氣融為一體,為眼前的人影增添了一些朦朧感。
不疑有他,我索性下床湊到那個人旁邊,沒有再開口說話。
我凝視著遠方的山水一片,淡霧與水氣輕輕為整座日月潭蓋上薄紗,
靛青色的雲朵團聚在西南方,似乎正逐漸往外退去,而柔和的路燈仍舊還照亮河堤步道。
「據說早晨日月潭的景色很美… …」小吳率先打破沉默。
「… …相傳這裡以前是連水都沒有的,是因為… …」
「是因為日本人為了興建發電廠,把原本居住在這裡的人民往高處驅趕,
接著引進上游濁水溪的水注滿… …最後日潭才和月潭連在一起的。」我繼續補完。
「或是許吧,但我寧可看到當年邵族為了追尋一白鹿才發現日月潭的那段歷史… …」
「… …不像現在,遊客總把這擠得水洩不通,成天在日月潭上開著遊艇到處跑。」
我望著小吳左手夾的那張從皮包裡拿出的舊照片,悄悄閉上了嘴巴。
沉默了幾分鐘之後,小吳把夾在手上的照片擺在小桌上,抬頭看著我說:
「我問你… …如果… …如果你有了女朋友,你會想帶她來這裡嗎?」
「阿?」被小吳突然這樣一問,我聽得一頭霧水。
「這麼美的景色,你會想跟她一起來嗎?」
「當然想阿,現在的日月潭是最寧靜最令人感動的時刻,多麼吸引人阿!」
我不等小吳回應,繼續往下說:
「對我來說,最美的事就要在第一時間和最相愛的人分享,這樣才會開心阿!」
「為什麼?」
我被小吳的這句嚇了一跳,「為… …為什麼阿?」
「因為這樣… …那份欣喜若狂的愉悅才會有存在的意義。」
重要的不是眼前的那份美景,而是身邊陪伴的那個人。
「你真的很天真耶!」他輕敲了我頭一下,我摸著頭皺起眉頭喊痛。
「但… …單純真好。」
他笑了一聲,站起來墊起了腳尖,手扶著欄杆,似乎是想眺望遠處的高山。
耀眼的陽光穿透了霧氣,一束束映在了日月潭的湖水上,最美的時刻到來了!
而桌上那張舊照片在不知不覺之下被風捲起,緩緩飄離了陽台。
「小吳… …照片!」我指著被吹走的相片喊叫著。
只見他沒有任何動作,靜靜的目送它隨早晨的秋風往日月潭飄遠… …
一年後,帶領我的前輩小吳悄悄的辭職了。
同事們對這件事感到相當驚訝,而陳董更是極力挽留,直說會讓大家加薪和放假。
但自從離職之後,沒人曉得他去的真正方向,
只間接得知小吳每年的那個時候都會去日月潭一趟,說是去放假散心。
某年寒冷的冬天,我在台北的街頭手插著口袋跟著人們走著。
不知怎麼的在沒來由的回頭時,在對街一大群人的地方我發現小吳的身影。
他看起來消瘦憔悴許多,臉頰都凹陷了不少。
我本想喊他的名字,但小吳比我早先一步伸起右手揮了揮。
我朝他揮手的方向看了過去,看到一個高大的人正站在他的不遠處。
看著那個人的面孔,我突然驚訝了起來。
那個人正往小吳的方向走去。
看到這畫面,我想起當年的許多大小事,想著想著居然不自覺笑了起來。
「等等,原來… …那不是海呀。」我低聲嘲笑自己愚笨。
我不再盯著對街的那兩個人看,直接回過頭來繼續埋頭向前走。
氣象局說,那年是有史以來最暖的冬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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