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新狼
下班路上買了吃的回家，電視沒什麼好看的，打開電腦上聊天室。
[誠徵三匹]離我住的地方不遠，開了相簿發現照片又是無頭男屍，
心想大概是醜鬼，懶得繼續攀談。
星期四的晚上人並不多，大概周末都有規劃了，
右手滾動滑鼠來回檢視對話紀錄是否有遺漏的我，左手拿著遙控器隨意亂轉。
[誠徵三匹]丟了另一個相簿過來，我點開來看。鬍子男，天菜一盤。
好吧，無頭男屍至少「生前」看起來算是有鍛鍊身材，
該有的都有，臀部也相當結實的樣子，還在可食範圍。
簡單梳洗過後，穿了件連帽背心、迷彩短褲和人字拖，騎車赴約。過程約廿分鐘。
依約定時間到了指定地點，我走進便利商店，隨意翻動著架上雜誌。
另一個穿著連帽背心、迷彩短褲和人字拖的人在便利商店外向我揮手。好帥。
『你是…Leo？』快步走出店外的我問道。
「嗯，等一下，另一個人也快到了。」他笑答。牙齒整齊，笑起來真好看。
『你相簿裡頭，為什麼都不放臉照阿…？』反正閒著，我忍不住問。
「只是約炮的話，身材照也就夠用了吧？」他又笑。
『也是…』
「之前臉照常被盜，搞到我自己上去約人反而被罵嘴炮，索性關起來不用了。」
『嗯，了解。』長得好看的人，原來還必須承擔這種煩惱。誤會他了。
Leo的手插在背心口袋裡，手臂微微隆起的肌肉真是結實好看；
我想著那雙手臂摟著我的感覺，沒有說話。
短暫沉默後，一輛野狼機車帶著夜晚的涼風從我們面前呼嘯而過，
隨即又轉了個大彎回來，停在我們面前。
我突然明白日漫「天空戰記」裡，夜叉王的奧義為何叫做「疾風魔狼劍」。
夜、風、狼的三角關係在此時的人間界，
以一種帶有速度感的方式，動畫般地立體呈現在我眼前。
騎士叫做Kay，頭盔下的臉龐和相簿裡如出一轍，一樣帥氣。
買完飲料跟著Leo上樓以後，我們做愛。
一開始Leo跟我，然後Leo跟Kay。稍事休息之後，又是Leo跟我。
我注意到Kay的眼光，我跟Leo上床他好像不是很高興。
是出於忌妒？他喜歡Leo？
還是只是普遍存於3P時，難免有一方容易被冷落的現象？
『你上他，我從後面上你。』Leo對Kay下了這個指令。
「不要。」他拒絕了。
由於不知道他拒絕的是這個要求，還是拒絕我，我心裡有些難過。
『還是你想被他上？』Leo笑著問。
「不要。」
好吧，是拒絕我… 氣氛很僵。
『…我去沖一下，你們兩個先玩吧…』
Leo拿著浴巾往外面走去，輕輕帶上房門。
我裸身靠著牆壁，雙手抱膝，頭埋在手臂中間，
試圖以沉默帶過這段沒有性愛的中場休息。
『你……』
「嗯？」
『你…是不是喜歡Leo？』我還是忍不住問了這個尷尬的問題。
「……」
比起尚且還有餘溫的沉默，現在只能用「冷靜的死寂」來形容；
而時鐘的滴答聲，殘忍地提醒著我的愚蠢。
此時救命的手機響起，帶著七彩炫光的和絃鈴聲在漆黑的房間迴盪，
可是主人顯然無暇接電話。
鈴聲結束後，房間自己從佈滿極光的夜空中，
再度找到名為「死寂黑」的色卡，塗滿直至每個角落。
這時候如果有人開燈，應該會看到不小心被塗成焦黑的我…
房門打開，Leo圍著浴巾回到房間。
Kay接著去沖洗。
『怎麼了，你們剛有玩嗎？』
Leo坐在書桌前，一邊拿著棉花棒掏耳朵，一邊笑著問我。
「當然沒有。」
『為什麼呀？你不喜歡他嗎？』
「問題不是我吧…」
這種挖苦的問法，真讓人想穿上衣服掉頭就走。
『怎麼了呀？看了照片不是都OK的嗎你們兩個…』掏完右邊，換左邊。
側著頭問問題的他，好像真有滿腦子疑問似的，帶著一種成熟男人的可愛。
對，有的時候，男人熟到一種程度的時候，會變得有點可愛。
我稱之為「熟男的可愛」，那跟年紀輕的可愛或是外在的可愛是不一樣的。
大概是既成熟又有赤子之心讓人覺得很難得吧。
畢竟這個社會對男人的要求一向很高，希望他們穩重負責又不失童心。
對於那些早早找到兩者平衡的人，實在應該給予高度肯定。
偏偏在現實生活中，這些過著平衡生活的男人，很多都是同性戀……
『不過呀，跟你玩比較爽哩…呵呵。』
他扯掉浴巾，丟下棉花棒，關了檯燈，帶著自己的打虎棒撲了上來。
臉上一股潮紅，我感覺自己終於從失溫中恢復。至少這房裡還有人喜歡我。
可愛的熟男講著色色的話，讓人「眼睛」為之一「癢」……
這時Kay走了進來，看了一下在床上的我跟Leo，
拿著披掛在椅子上的浴巾走出房門。
『Kay，你有看到KY在哪嗎？』Leo不長眼地問道。
「…沒有…」
沒等他話講完，我們三人同時聽到一聲擠壓聲，從Kay的腳下傳出來。
『唉呀，傷腦筋… 把剩下的給我吧，地板等等我再擦。』
Kay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門，完全不管他腳底下踩到的KY。
「我去撿吧…」我起身。
『不用，你躺著等我。』Leo有點不悅，還是自己去拿了。
碰！！！！！！
比起擠壓聲大一百倍的撞擊聲，響徹雲霄。
我此生遇過最荒唐也最滑稽的事情，此刻現場直播著。
Leo失足誤踩噴了滿地的KY，滑了一跤。
聽到聲音馬上衝進來的Kay在牆壁上到處亂摸，試圖要打開房間的燈。
好不容易打開燈，看到的卻是讓我們兩個都嚇壞了的場景……
Leo平躺在地上，勃起著。
雖然地上沒有血，但是他明顯地撞到腦部，昏了過去。
『怎麼辦？現在怎麼辦？』Kay驚慌地問我。
「保持冷靜…不要慌張…」我想臉色蒼白的我說這種話一定沒有說服力。
『…快走！』Kay開始找他的衣服。
「不行！我們要送他去醫院！」
『我可不想惹麻煩！要送你自己送！』他穿上內褲和外褲。
我不解地看著眼前這個無情的人，他喜不喜歡我，我根本就不在意了。
長得再好看，沒有良知也不過是畜牲。
我真慶幸我沒有跟這種「髒東西」發生關係。
「他手機裡有你的通聯記錄，電梯監視器裡有我們三個人同時上樓的身影，
你想逃到哪裡去？」我咬著牙問他。
『……』他停下動作，抱著頭蹲在地上。
「我繼續叫他，你快叫救護車。這是人命關天的事，你別鬧了。」
很高興他恢復了良知，沒有像他拒絕Leo要他跟我上床的指令一樣再次拒絕我。
這一次，我要他不能拒絕。
他打電話的同時，換我緊張了起來。
Leo依舊沒有意識的樣子，我研判我必須立刻幫他人工呼吸。
完了。CPR怎麼做去了？
正確程序是甚麼？要吹幾口氣？手要按哪裡？
看著Leo依舊勃起的下體，心中一片慌亂。好複雜。
講完電話的Kay看到手足無措的我，把我推開。
『你快點把衣服穿上，救護車應該很快就到。人工呼吸我會。』
語畢，他托起Leo的下顎，捏著他的鼻子，從微張的口送入空氣，
然後找到那個我想不起的地方，努力按壓著，一次又一次……
穿好衣服的我抓起衛生紙清理現場，把棉被疊好，保險套收好。
樓下已經傳來救護車的聲音，真的很快。
「幫他圍一下浴巾，等等救護人員來就先說他在浴室滑倒吧。」
『好。他的手機和皮夾你拿。』
恢復冷靜的Kay，比我還清楚危機處理的程序。
順利把Leo交給救護人員之後，我和Kay騎著各自的機車來到醫院。
在等待醫生替他急救的同時，Kay向護理人員交待他受傷的過程，
我則試圖用他的手機聯絡他的家人。
要跟家人聯絡嗎…？我該怎麼解釋事情原委？好像不妥。
手機有一個未接來電，是Leo去洗澡時打來的。顯示名稱為「寶貝」。
Leo有男友了？
我今天跟一個有男友的人做愛？
而且他還約3P？
現在好像不是想這個的時候，雖然那違背我的原則。該死。
好吧，這個「寶貝」不管是不是他的男友，至少應該是個關係親密的人。
我按下通話鍵，撥了出去。
對方的來電答鈴在此時聽來格外諷刺。「背叛」。
『喂…你剛剛怎麼沒接我電話？』
傳來一個帶著嗲氣的小男生聲音。
「喂？不好意思，請問你認識這支電話的主人嗎？」
『蛤，他手機掉了嗎？你是誰？』
小男生恢復正常語調，沒好氣地問。
「是這樣的，你朋友出了點意外，現在在ＸＸ醫院急診室，可以請你過來一趟嗎？」
我越講越心虛，希望他沒有聽出我的心虛。
『什麼？搞什麼呀！詐騙集團嗎？』他問道。
「絕對不是，請你不要誤會。他真的受傷了在醫院急救，需要你過來。
我還沒跟他家人聯絡，因為看到你廿分鐘前有打給他才先回電給你。」
『可是我還沒下班耶！我本來要叫他來接我的…
好吧你等我一下，我盡量想辦法趕過去！請你不要離開好嗎？』
相信我的說法之後，他突然慌張了起來。
「好，那你到了以後再打他的手機，我會接。」
『謝謝！麻煩你了！』他速速掛上電話。
現在也只能等了。
原來，男朋友沒接電話，竟然可能真的是在跟別人上床！
想到這點，心裡真是好氣。
我癱軟地坐在椅子上。
Kay走過來坐在我旁邊。我們一起等醫生出來，等「寶貝」進來。
『…剛才謝謝你。』Kay先打破沉默。
「謝什麼？」我不解地問道。
『謝謝你提醒我，沒有讓我就這麼跑掉，鑄下大錯。我只是一時太緊張了…抱歉…』
他的愧疚一同鬍鬚，在臉上蔓延。
「沒關係，人難免會一時沒想清楚。很高興你留了下來，人工呼吸做得不錯。」
我看著地上，笑著說。
『老實說，你是不是很怕我趁騎車的時候偷跑掉阿？』
「是阿，你有發現喔？」
『當然有阿，你一直回頭看我，我哪敢跑阿……』
此時的他露出一絲不好意思的微笑，這是他今晚第一個笑容。
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
「你有注意到就好。」其實他人好像不壞。
他突然牽起我的手。這個動作，突兀地有點誇張。
「怎麼了…幹嘛突然牽我阿…」
『你是不是以為我討厭你？』他看著我問道。
「沒…沒有阿…為什麼這麼問…？」我開始不好意思了。
『因為我都不和你上床呀，也不和你聊天。』
「喔…這麼說來好像有一點啦…而且Leo在跟我…的時候，你好像很不爽…」
『所以，你就以為我喜歡他…？』
「欸…我知道我不該那麼問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沒有回答是因為，你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
「我知道阿…超白目的…
就算你喜歡他，也不干我的事，
你沒必要回答我啦…
可是，我倒是要先警告你，
他好像已經有男朋友了喔…等等就…」
我開始因緊張而胡言亂語起來。
『我喜歡的是你。』
「蛤！？」我嚇傻了…好震撼的一晚。
『你們上床的時候我不爽是因為不想看到他上你；
不跟你玩是因為氣你選擇先跟他玩而不是我；
還有他跟我玩完以後你竟然沒有主動找我又跟他玩；
而且我也不想在他的指令下跟你玩；
更不想和你專心玩的時候，還被他上…』
欸…所以等一下換我要去大冒險了嗎？一下子講了這麼多真心話。
原來外表這麼粗曠的一個人，沉默只是偽裝，其實內心暗自波濤洶湧……
「你這樣…我會不知道如何是好耶…何況現在也不是談這個的時候吧…」
『為什麼我要幫那個傢伙撿KY，好讓他上我喜歡的人？』
所以他耍大牌是因為在氣這個…？哇…哩…勒……
「唉唷，你換個角度想嘛。如果不是因為他的話，我們兩個也不會相遇呀…」
『……』他看著我，沒有說話。
七彩和絃鈴聲第二次劃破沉默，只是上次在「死寂黑」，現在在「醫院白」裡。
「寶貝」打來的。
「我們在急診室這邊的椅子上，我穿一件連帽背心和迷彩褲，有看到我嗎？」
我和Kay站起來，四處張望。
一個穿著可愛的小男生拿著手機向我們跑了過來。
『自強人呢？他在哪裡？他還好嗎？』寶貝著急地問道。
「應該沒有大礙吧，我們也還在等醫生出來。你先不用太擔心。」
『嗯…請問你們是自強的朋友嗎？』
「嗯…對，你是他的…？」我這擺明是明知故問了。
『我是他的學生…』我和Kay一臉不解的樣子。
『他是我們學校的體育老師啦…』不會吧，師生戀？但是他真的看起來好小。
「這樣阿，我以為你是他…」
『…男朋友嗎？也是。你們兩位…？』他用右手食指比了比我和Kay。
「他是我男朋友。」Kay突然摟著我的肩膀這麼說。
到底想幹嘛阿這個人？我也只好配合地點點頭。
『喔…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哪裡受傷？為什麼送醫院？』
正當我和Kay掙扎著說法的時候，醫生走了出來，我們三人奔向前去。
「醫生醫生，他還好嗎？」寶貝急忙問。
『還好，就是輕微腦震盪，現在還沒醒。
不過沒什麼大礙，等一下轉普通病房你們就可以去看他了；
但是可能要住院觀察個兩三天，確定沒事再辦理出院。
你是他的…？』
「我是他侄子。」現在又變成侄子了，身分還真是多變。
『那你跟我來，有些資料麻煩你填一下。』
Kay摟著我，以一種看夕陽的方式看著他們兩人離去的背影。
「那…現在呢？」我問。
『他沒有大礙了，男朋友也來處理後續了…我們走吧？』Kay詢問我的意願。
「就這樣離開好嗎？」
是的，我是標準A型血的人。我愛擔心。
『沒關係，你如果擔心的話，我們明天再回來看他。餓不餓？我們去吃飯。』
他突然變得溫柔起來。在發生了這麼多事的一晚，我突然意識到他的好。
「嗯…那…要去哪？」
『回我家呀，我自己一個人住。』他拉著我往外走。
「等等…」
『怎麼了？』
「你剛剛說的話，是認真的嗎…？」
『吃飯？還是回我家？當然是呀，我幹嘛騙你？』
「不是啦…稍早一些…」我臉紅了。
『…你是說…男朋友的事？』他笑了，比Leo笑得還要好看很多很多。
「…嗯啊……」我看著地上。
『我…不好嗎？還是說，你也已經有…』Kay看著我，怯生生地問。
我點點頭，他臉色一沉，把牽著我的手輕輕放開。
「嗯，我已經有男朋友了…」Kay背對我，一語不發。
『好吧…那祝你們幸福。』自動門感應到他的離意，快速地向兩旁滑開。
「你是說…祝我們兩個幸福嗎？」我笑著說。
『…你說什麼…？』他停下腳步，轉身看我。
「你剛不是說，祝我和我的男朋友幸福嗎？」
我微笑著，用右手食指比了比他跟我。
『馬的…』他走回來，緊緊抱住我。
我努力適應他懷中的溫度，以後這個懷抱會專屬於我嗎？
還是說，我也會成為另一個，「寶貝」…？
我不去想以後，把心放空，單純地感受他寬厚的胸膛。
『跟我回家。現在。』
Kay對我下了這個清楚而明確的指令。遵命。
騎車到他家的路上，我想起我們戲劇化的相識過程，也許會是以後的珍貴回憶。
而我們的媒人此時還躺在醫院的床上，等著醒來後跟他的寶貝學生交待一切。
該怎麼感謝他呢？以後還有機會再相遇嗎？
穿越過一個又一個十字路口，馬路上的以及人生的，我們在這個時間點相遇。
我駕著風，追逐那匹我已馴服的夜狼。
今晚，他是我的新郎。
而我，真的會成為他的，心上「郎」嗎？
還是說，在每個月圓的時候，他的狼性會就此覺醒？
也許每個男人心中，都有一匹狼，只是週期不隨月的陰晴圓缺運行。
當他變成狼人的時候，會做出傷害伴侶以及自己的事，連他本身都不會意識到。
因為那一刻，他是徹頭徹尾的畜牲。
傷痕累累的回到人的姿態時，用溫暖的月光緊緊包覆他，為他療傷，
可能是讓關係留存，最好的方式。
你還是他的月光愛人，他還是你的夜狼俠。
只要他肯回來，我相信他是愛我的；
只要他願意費心騙我，我相信他是愛我的。
很鄉愿嗎？
我覺得能這麼想是一種追尋幸福的方式。
不能苟同？
沒關係，我們學著各自的教訓，能讓自己記著就好。
反正如果我們最終不能在愛裡相遇，就在孤獨裡相遇吧！
那不是「悲哀的故事」，而是「愛」的故事。
也許別想太多，相信自己，跟著感覺走比較實際。
在丟失的夜晚，向風祈禱，風會帶著你找到他的。
只是，該死…
故事怎麼甘心讓自己就這樣結束？
我現在才發現我穿到了Leo的迷彩短褲！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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