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東
房東
搬到寄宿家庭的第一天，就對你親切而溫暖的問候感到印象深刻；印象中在北國，我還沒
有見過那麼燦爛的微笑，好像這裡夏天才難得見到的艷陽一樣。
因為你的好客，時常有鄰居朋友到家裡拜訪，對於家中絡繹不絕的電話鈴聲，自然也不覺
得奇怪。只是每次我下課回到家，你還在上班，我都會接到一個男子的電話，說要找你，
叫謝爾格；剛開始的時候他的聲音很低沉模糊聽不太懂，他聽出我是外國人，就開始放慢
速度一個字一個字地跟我講，好像很慎重，煞有其事。
每次你不在，我聽得出來他很落寞。
跟你說有人找你的時候，謝爾格，我看到你的嘴角似乎揚了一下，可是你似乎又皺眉，然
後就撇過頭去說知道了，你好像很高興卻又當作沒聽到一樣。剛開始我以為你們只是普通
朋友，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家裡那麼多電話，每次都只有我會接到謝爾格找你的電話，而你
正好都不在。
有一次謝爾格叮嚀我一定要轉告你他來電；我向來都有，所以我想他的意思是希望你回電
，謝爾格問我你有沒有手機，我說有，他有點試探性地問我知不知道號碼，我說不知道，
他就很落寞地，沒有再追問。如果我猜得沒錯，你們之間一定有問題；夾在中間作傳話人
，我也很希望你能夠好好處理你們之間的問題，所以我找了次機會很禮貌地跟你說，謝爾
格希望你回電，你很嚴肅，然後就跑去洗衣服；洗了很久很久。
當我經過擺設洗衣機的浴間的時候，我聽到你在哭，也許是洗衣機和烘衣機隆隆作響的噪
音，我不確定，但是我卻能很確定，你在哭；我就是知道。你很愛謝爾格。後來，你終於
開始和謝爾格講電話；我的聽力還不是很好，但是你們在電話裡吵架，每次你的語調都很
焦慮，甚至帶點抽蓄，我聽得出來他曾經不能控制地對你暴力相向，所以你不能再見他。
你在電話中憤怒的語氣是我從來不認識的你，我的心好痛，但讓我更痛的是，你的表情卻
不是憤怒的，而是無助地像個需要呵護的孩子一樣。
接下來的幾天，門外陸續響起令人顫慄的敲門聲。是謝爾格。家裡有三道鎖，我總覺得每
次出門都相當麻煩；但是在夜晚急促的敲門聲經常作響後，我終於知道你曾經忍受過怎樣
的待遇，為什麼要這樣保護自己；每次，你都拳縮在廚房的角落直打哆嗦，問你要不要報
警，你只是呆若木雞地應而不答，但每次我伸手去拿牆上的電話，你就會阻止我，然後開
始哭，我不曉得怎麼安慰你，只能夠安靜地抱著你，拍你的背告訴你不要怕。
有天晚上講完電話不久，你異常地暴怒，臉上的表情都扭曲了，撞門聲還是毫不留情奪命
般地作響，每響一次你就更用力地摔杯子、摔盤子；十一點了，天空還是亮的，這裡每逢
夏天會有幾個禮拜是永晝；你繼續摔，我到廚房，無助地看著發狂的你，我聽不出來你叫
什麼，可是你是一面吼一面叫的，完全聽不進我的勸慰。直到衝著我飛來的杯子砸碎在我
腳上，硬生生地插碎在我的脛骨和腳踝上，我感覺到極度地刺痛直衝腦門，幾乎要昏倒的
感覺，只能雙手扶住牆垣，等我不久回過神來，才發現和地上的血跡和陶瓷碎片，已經分
不清楚是黏在腳上還是散落了一地。而你也終於回過了神。
你像突然撕烈般的樂譜，止住了哭泣，很驚嚇地呆在原地，我倆都忘了叫救護車；我只記
得我跟你說了一句話；然後，那一整晚，約莫凌晨兩點的時候，天已經開始變黑了，可以
見到我倆映在窗上的倒影，那一整晚，你哭倒在我懷裡，像個孩子一樣緊緊地抱著我痛哭
，好像痙攣般地緊扣著我的胸膛唏嗉著，你不是用言語而是用哭泣告訴了我你的遭遇，那
一整晚，直到你哭得累得睡著了，我都沒有放開你。我沒有想過那麼多，我只想過，如果
我能夠是謝爾格，如果我能夠跟你說對不起，如果我能夠讓你發洩你的不平，如果我能讓
你找回你要的安全感，如果遺忘或是正義都不是你要的答案，如果再一次，我還是會毫不
閃躲地，站在原地。
「我不痛，你可以再丟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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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1 03:42, , 1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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