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盛唐今語(二十四)-狀元駙馬(中)
由於目前沒有找到鄭顥的墓誌，從現存史料中看來，鄭顥的官歷如下：授弘文館
校書，遷右拾遺內供奉，授銀青光祿大夫、遷起居郎、拜駙馬都尉。歷尚書郎、
給事中、禮部侍郎，檢校禮部尚書、河南尹。而他娶公主的時間，目前有兩種說
法，分別是大中二年與大中四年，而記載大中四年結婚的是舊唐書與唐會要，通
鑑與唐語林則記為大中二年，雖然通鑑語林會要都比舊唐書晚，在文獻時間原則
應以舊唐書為準，不過我仍採信大中二年而非大中四年有兩個原因。
一是鄭顥大中十三年末就掛點了，若是遲至大中四年才開始得到丈人爸的提拔，
也不過短短九年而已，但他去世前已是當代十分有名望的士人領袖，並且已有一
定的官聲基礎，所以他任官時間應該更早。二是倒楣的媒人白敏中在宣宗朝第一
次離開中央是大中五年三月，此時，鄭顥就已經寫了一大堆彈劾他的文章，而且
似乎是直接交給皇帝，宣宗也似乎曾好好安撫過他，顯然這對翁婿之間已有一定
的相處基礎，不像是相處僅僅一年就能達到的。
基於這兩點，我認為萬壽公主與鄭顥結婚的時機應在大中二年，除此之外，萬壽
公主的同母兄弟唐懿宗在大中二年是十六歲，由於萬壽公主與懿宗是宣宗的長女
長子，又是一母同出，年齡應當不會相差太多，若再過兩年，似乎又年齡偏大了
些，所以大中二年二月應是萬壽公主的婚期。
通常進士試放榜是在二月到三月之間，如果鄭顥是大中元年狀元及第，那他理論
上在大中二年二月應該還在守選，不可能馬上任官。在這裡要岔出來解釋一下，
唐代發展到後期，清官最便捷的任官途徑是制科，機率可說萬中取一二，若中制
科馬上可授校書、正字等中央基層官，然後再外放出去，可說任校書正字乃是官
宦生涯一個碰頭好。其次是進士試，中進士試後大概要等個一到五年不等，然後
通常會外放到地方做縣尉縣丞，這個等待期就叫守選，由於是進士，通常會分在
比較富庶、離中央比較近的縣，也算是不錯的開始，之後有機會可以回到中央。
然後才是明經明法等科，這些科考中舉容易，相對來說要守選的時間會長很多，
十年以上是很常有的，分到的職位也比較偏遠比較差。
但是從鄭顥的官歷看來，他在娶公主的時候，同時被授與起居郎、銀青光祿大夫、
駙馬都尉的官銜，這三個官職來看，起居郎是職事官，品階從六品上，銀青光祿
大夫是散官正三品，駙馬都尉是散官從五品階，但是只授予公主的丈夫。在此之
前，他的起家官是弘文館校書郎，是從九品上職事官，而後轉右拾遺內供奉，內
供奉一辭，可看做是加在某官後的一個註解，表示這個人是員外官，是正常配額
不夠用所以特別設的員額外配置，通常內供奉或者裡行，跟正員的品階相去不遠，
做的事也一樣，只是待遇會稍差，右拾遺是從八品上，右拾遺內供奉應該也是從
八品下以上。
從鄭顥起家到娶公主之間，他的仕途可說是三級跳，正常士人的任官多是一內一
外，起家在中央，下一任官就要去外地，反之則不一定，但是原則上如果沒意外
的話，應當會在中央與地方間來去。從鄭顥沒有考制科卻授校書然後又授右拾遺，
又連著三任官都在中央，可知他絕對是受到特別照顧的。那麼他從什麼時候就被
看上了呢？我猜是在一中舉就被盯上了。
話又先扯回萬壽公主身上，她的母親晁美人是宣宗唯一有紀錄的后妃，不知道什
麼原因，宣宗似乎沒有皇后，而晁美人的出身也似乎不高，但是她至少在宣宗還
是光王時曾經很受寵愛，並生下宣宗最長的兒女，我猜她應該是照顧宣宗起居的
宮人，然後就被抓去幫主子轉大人了。晁美人死得很早，大概是宣宗即位後不久
就去世了，死的時候也只是以昭容身份下降，而她除了萬壽公主姊兒倆也沒有其
他兒女，可能在生完兩個小孩後就失寵了也說不定，總之，她若不是生了個皇帝
兒子，也不可能留名。
唐代的幾個皇帝都有嚴重愛女情結，混球李世民溺愛瘋婆子高陽與小犀牛李明達，
高宗對四個女兒都有過很疼愛的記錄，中宗死在女兒手裡，睿宗跟女兒們的關係
也都相當好，玄宗中年很疼太華公主、安史亂後與幼女壽安公主和入道的壽春公
主相伴，肅宗的女兒和政公主堪稱李家保衛者，非常強悍，代宗則偏愛華陽公主。
（和政公主是代宗的同母妹，堪稱盛唐婦女中的強者，在安史亂中護持寡姐寧國
公主，讓姊姊騎馬，自己跟駙馬還有三個小孩步行，一日百里，有夠強壯的。和
政公主的大娘姑就是楊貴妃的姊姊秦國夫人，和政公主跟秦國夫人不和，但是秦
國夫人死後，一樣照顧她的小孩如己子。和政公主逃到蜀中，遇到郭千仞亂，玄
宗出面依然搞不定，和政公主和丈夫柳潭親上火線，死守陣線。
後來回到長安，肅宗破病外加國家很窮，和政公主不知道從哪裡做生意，竟然搞
出了千萬錢給爸爸解圍，而後老爸掛點，又奉上千萬給哥哥辦喪事。總之就是一
直在幫老哥籌錢，三十六歲的時候生了第八個小孩，在坐月子時，聽到好像又有
戰事，就急忙跑進宮中要老哥硬起來好好做事不要龜著，結果感染產褥熱去世。
掛點之後，代宗以"國之鴻寶"來頌揚她，並為她輟朝三日，是個極其厲害，既顧
全夫家又顧全娘家的強者，神道碑還是顏真卿幫她寫的，值得寫個故事來歌頌一
番。）
代宗之後的皇帝，都對長女有著特別的偏愛，德宗的長女唐安公主在奉天亂後去
世，德宗十分悲痛乃至於唐安公主的女兒後來還敢衝入宮中教訓表侄穆宗，順宗
跟長女漢陽公主的感情最深，所以每次漢陽公主回娘家後要回去都哭哭啼啼十八
相送，憲宗也是很寵愛長女普寧公主，剩下幾宗的公主紀錄不詳。
所以說，宣宗遺傳了爸爸爺爺們的愛女情結，很疼愛長女萬壽公主，而且史料記
載，萬壽公主小時候應該是個很懂事的小孩，有"護持之功"，可能在老爸裝白癡
的時候幫他把風過還怎樣，總之，史料中以"主，帝所愛"來表示萬壽公主在宣宗
心中的地位。
既然是這樣心愛的女兒，宣宗當然不可能把她交給一個烏鱉雜魚，所以他可能在
紫雲樓上看著進士時，就問旁邊的宰相白敏中說「阿白弟，你覺得這一掛進士裡，
誰可以當我女婿啊？」
「你麻咧三八……大目新娘看無灶也不是這樣……」白敏中拉著宣宗跑到樓下去，
躲在草叢裡（對不起這是我想像的），偷偷指著鄭顥說「你看你看，這個，爺爺
是宰相，爸爸是尚書（更正，鄭顥他老爸歷任國子祭酒兵部尚書），本人是狀元，
年輕力壯沒有結婚，很正點吧？」
「不不不～」
「哇靠，這麼正點還說不！」
「不可方物啊……」宣宗非常滿意地點點頭，向阿白弟擠擠眼睛「就決定是他！
把他搞定！」
可憐的鄭顥完全不知道自己被看上了，一等到進士試的應酬結束後，他就包袱款
款要去迎取人在楚州的盧氏女（估計又是個婉君表妹一類人物）。卻沒想到他前
腳剛走，阿白弟就派人要請他過去說一說婚事，結果下人回來「相公，鄭狀頭去
結婚了。」
阿白弟喝著茶，自顧自地跟他哥哥阿白一樣囉哩囉唆地靠腰著「蝦覓啊！不是說
叫我搞定他嗎？怎麼動作這麼快就把他押走了？搶壓寨夫人也不是這樣啊……」
「呃……相公，鄭狀頭說要去楚州結婚……」
「嗯？楚州？我老闆什麼時候去楚州我怎麼不知道？嘖……一定又是裝傻出去閒
晃了，討厭，每次都不跟我說，每次都這樣跑出去閒晃然後帶一堆莫明其妙的小
道消息來煩我……楚州這麼遠，出去都不說一聲，很奇怪耶……」
阿白弟繼續囉唆，決定暫時不管他，想說老闆不在家，那就晚點去上班，結果一
上班就看見老闆早就來了，心裡頓時一盞司八賴啪地一聲打下來，完了……鄭顥
去娶的不是公主逆？
「阿白弟，你是怎樣？不要以為當了媒人公就可以耍跩不上班，欸，每個月付你
薪水付很辛苦的你知道嗎？下次再遲到，我就扣你薪水！」宣宗不悅地說。
阿白弟自是打躬作揖，應付一陣後，馬上跑回去中書令廳，發出中書令的命令『堂
批』，號令十六衛軍「去楚州把鄭顥給我堵回來，沿途驛站，只要看到他就把他
扣住不准他往下走！無論如何，把還沒被睡過、還沒去登記戶口、還是單身的鄭
顥給我押回來！還有！務必要活的。」
這一頭的鄭顥傻呼呼地繼續騎著馬或驢或騾，悠悠閒閒地往楚州走，楚州在現在
的淮陰一帶，距離長安有一千五百里，可能這位盧氏女的父親在楚州工作，所以
鄭顥才要去迎娶。唐人婚俗如果相隔甚遠，很少送嫁，多是男方去女家迎娶，有
時候順便住一陣，鄭顥之所以一中進士就離開京城，主要還是守選期至少還有兩
三年，他大可以放心去娶了老婆，游山玩水度蜜月過個一年半載再回家。
而鄭顥一中進士就離京娶妻，恐怕這段婚約已經定了有些日子，盧鄭兩家雖然被
混球規定不准通婚，不過現實中誰管他，大約鄭媽媽或者鄭爸爸跟盧家有親戚關
係，所以就幫他們兩個定下婚約了。而鄭顥先中舉再娶妻，也是名門中對於女婿
的要求，正所謂金榜題名日、洞房花燭時，可謂人生得意。
這一日，鄭顥走到鄭州，他大概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一天也不會忘記那條路那個地
方，就在那一天的那條路那個地方。我們不知道那一天到底是那一天，反正就是
那一天，可能是春夏之交。我們不知道那條路是哪條路，反正就是那條路，可能
是在黃河附近。我們不知道那個地方是哪個地方，反正就是那個地方，可能是一
條官道上。
長長的官道兩邊種著槐樹，槐樹很高，枝葉很茂密，年輕的儒生帶著幾個家僕押
著幾車聘禮，緩緩地走在官道上，遠處有隱隱的水聲，是堤內的黃河，不過還不
到氾濫的時候。儒生拿著蒲扇隨意地扇著，可能他心中正在為自己結婚要用的催
妝詩打草稿，文定已久的小表妹到底長成什麼樣子了呢？還是梳著雙ㄚ髻繫著紅
頭繩嗎？還是已經能梳起高高的雲髻了呢？心愛的范陽小娘子，大概再走個十天
半個月就可以見到了，等到他叩門時、等到他走進閨閣時，她是傻傻地稱他表兄
呢？還是紅著臉叫他鄭官人呢？到那時，他要記得微笑，要笑著跟她說，他可是
折得天上桂、大中元年狀元及第的進士啊……
忽聽得後面馬蹄聲響，儒生不以為意，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就算衝撞又如何，這
裡可是宰相家門、尚書公子兼狀頭的迎娶車駕，誰敢難為他？馬蹄聲漸近，卻聽
來人高喊「前面是鄭狀頭嗎？」，儒生疑惑地回頭，確定對方是在叫他後，他勒
住馬，沒有再往前走。
而後，他的人生也就沒有再往前走，轉了個超大彎，很多年後他想起這個時刻，
心中可能仍有遺憾，他應該也沒有再見過那心中偷偷嚮往的小表妹。因為他隨即
被僅次於皇帝詔書、監國太子教命的中書令堂批押回長安，他可能不明就理，但
是來人出示的堂批不容置疑，他遲疑地往回走，臨去秋波回眸一轉，也許再等等
吧……這一定是個誤會，等他和中書令解釋清楚後，再去楚州也不遲……他帶著
滿腹疑惑西行。
不久後，在同一條官道上，鄭家家僕往楚州盧家送去一信，信中要求與盧家解除
婚約，信中可能寫滿了抱歉寫滿了失禮，但是盧家再暴怒也只能同意，因為他們
本來的女婿，已經確定成為萬壽公主的未婚夫。盧家小娘子心中是怎麼想的呢？
以淚洗面地哀嘆？咬牙切齒地咒罵？還是聳聳肩覺得無所謂？不管盧家小娘子是
什麼反應，她原本的未婚夫與她是無緣了，從此時起，唐代少之又少的尚書駙馬、
中國唯一的狀元駙馬，便正式出現在晚唐的政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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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我還是瞎扯到現在,鄭顥還沒娶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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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據不可靠的梁國史館傳說…… ║┌─┐
│┌│║九世強盜十八世惡人才會去鳥不語花不香男無情女無義的御史台當官! ║│┐│
│└┘║ 揪竟，臉比牆厚，心比墨黑的御史大夫有多黑心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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