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一年前的日記
翻看一年前的日記，又重新回想起當時的心情。去年4月15日，剛考上大學，
全家還去唱歌慶祝了一整睌，21日早上阿嬤就走了。
「在往生室中，忍不住大聲哭泣的我，只有無限的哀傷與後悔。為何不曾好
好陪伴阿嬤，為什麼嫌棄阿嬤囉唆又行動不便，不曾真正地關懷過阿嬤，還
將五年前的事放在心裡記恨那麼久......」
五年前父親外遇，阿嬤不挺自己的媳婦卻挺外面的女人，把母親弄得孤立無
援，精神瀕臨崩潰。我不敢想像若無我和哥哥陪伴，母親會走上哪一條路，
所以一直都很怨恨阿嬤。然而說難聽點，過這麼久了，母親都不恨，我又有
什麼資格記恨？後悔已經太晚了。
「阿嬤走得好快，我直盯著她的遺容，怎樣也看不出她是否真的走了。或許
她走得安詳，沒有痛苦，可是這麼這麼地突然，就在爸爸正與她談天的時候
瞬間倒下沒再醒過，叫人怎麼接受。她的胸膛好似還微微起伏，卻只是因為
淚水在我眼中晃動。」
我一直以為我並不愛我的阿嬤，不像姊姊是由她從小帶大，我從小就與阿嬤
不親。可是當天禮拜四中午，我像往常一樣輕鬆地邊吃飯邊與同學聊天，手
機擺在書包裡震動我卻沒有注意，母親心急得直接打電話到學務處，學務處
再派人過來通知我。我衝到辦公室去，腳是軟的，嘴唇是抖的，通知只說病
危，打電話回家卻說已經走了。我坐在椅子上不敢哭，久久才把椅子轉過來
面對主任。「我......我要回家......」才五個字，卻早已抖到無法控制。
思緒混亂無比，主任還安慰我不要心急。之後，二哥開車來學校接我去醫院
見阿嬤最後一面。
我真的不知道，悲傷是會來得這麼快，這麼兇猛。我只是想到阿嬤走了，眼
淚就流個不停。我真的不知道原來我會這麼悲傷。
「引魂時，法師帶我們燒香，雙手合十，唸的是台語。可是我聽不懂，我聽
不懂他跟阿嬤說些什麼，我好氣。我好氣我只能用國語跟阿嬤說我來看您了
，阿嬤走好。而且還說得斷斷續續，七零八落，不知道阿嬤能否聽得清楚。
生平第一次磕頭，不是對生我養我的父母，而是對生了我父親，卻早早離開
的阿嬤，與我不親的阿嬤。後來，不知過了多久，大姑姑哭著說阿嬤已經涼
透了。」
涼透了。我趕在最後一次進到往生室，觸摸阿嬤。我原本不敢摸，我害怕那
樣的溫度，但我最後還是伸出手。涼透了。這才知道，原來人走了之後，真
的是冰的。是冰的。忍不住又泣不成聲。但我憶不起阿嬤原該有的溫度，我
與阿嬤平時的接觸真是太少太少。
「在我們喝酒祈禱早日找到失竊的車時，誰想得到三天後阿嬤會走？在我們
唱歌慶祝考上大學時，誰想得到一週後阿嬤會走？其實我並不明白自己在哭
什麼呢？只是忍不住就難過地無法自抑。然後阿嬤被推進了那個冰冷的地方
大家跪伏著，告訴阿嬤要換床了。阿嬤會不會冷？所有人持著同樣的疑問，
與不捨，拜了又拜，不敢回頭地離開冰櫃。」
父親與阿公，是最無法忍受悲傷，卻又最需要打起精神的兩個人。父親早就
買好母親節禮物，卻只能燒給阿嬤。高大的父親憔悴得不成人形，鬍子沒敢
刮，也沒心情刮。他們隨時都可能哭泣，每次去上香都要落淚。回家後，父
親默默處理一切後事，坐在客廳自己一人剪著要去貼在鄰居門前的紅紙，我
看了好不忍心，跟著他上上下下爬七層樓貼那些小紙片。
「我們當然知道生離死別是人之所必經，也知道阿嬤就此不再有病痛。只是
對於至親者來說，這些話只能安慰一個人的理智，安慰不了一個人的心。只
能期待時間沖淡一切，慢慢地不再哭泣。等待著出殯，入殮，等待著阿嬤的
安息。我也等待阿公與爸爸不再悲傷的那一天。」
一年多過去了，中秋節，春節，清明節，都過去了。我們就要迎接第一個不
再悲傷的母親節。時間真的帶領大家走出了傷慟，我們也終於可以認真準備
姊姊的喜宴。阿嬤與祖先合爐了，從此接受子孫的供養，作為家族的庇蔭。
阿公雖然仍是每天自己跑出去搭捷運念經回向給阿嬤，卻不再雙眼紅腫。我
所等待的平和的日子已然到來，也已經能整理好思緒，寫成文章。
阿嬤，原諒我這位不肖孫女，一直不曾好好孝順您，一直自以為是地懷著怨
怒，忘卻您總是留下好吃的東西給我，忘卻您總是堅持要發給我生日紅包。
阿嬤，我現在還是常常對著您的遺照發楞，雖然接觸了死亡，卻還是不了解
死亡。阿嬤，我相信您現在在神明與祖先的身邊，一定含笑望著我們，而且
健步如飛。阿嬤，我好想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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