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 殘疆意氣行 二十六 (10)
第二十六章 荒路求存 (10)
江璟皺皺眉,一面說,一面動腦子措辭:「我自拜莊以來,見十四娘子聰…聰……處
事大度,善濟剛柔,猶如武學名家出手,在在教人心折。」縮住了「聰慧」一詞,免得她
以為自己暗示年渭娘腦子不靈。把十四兒一通稱讚後,再要委婉地描述自己眼中的年渭娘
,頓時無以為繼,只有閉嘴。只是這戛然而止的意思,和罵年渭娘一番也相差無幾,暗示
年渭娘與十四兒相反,鄙夷其人性情狹妄。
他說話之時,十四兒為表禮數,正面聆聽,聽罷仍盯視著他。江璟被她盯得渾身不自
在,一時想伸手摸摸髮髻有無凌亂,一時擔心自己面上不潔,幸好十四兒總算別開了頭,
嘆道:「在那長坡時,我見你和那個蒲寄淵為伍。小女子雖淺陋,也知道蒲寄淵是武林中
的大高手,你對他想必十分欽佩親近了?」
江璟點頭道:「蒲先生對在下照顧良多。」
十四兒突然揚起聲調:「好!然則姑姑為蒲寄淵所累,歷時十載,你自然也知情。你
只知為蒲寄淵著想,若換了你是姑姑,只因情根深重,意中人多年若即若離,致令你苦守
一絲希冀,年華虛耗,你便能豁達,便能對世事不生怨懟麼?」
江璟張口結舌。蒲寄淵對年渭娘薄倖甚至利用,他非但知之甚詳,更頗為幸災樂禍,
可從不曾設身處地想一想年渭娘的苦楚。聽十四兒說得如此動情,句句痛惜,他呆了片刻
,這才揣摩過來。
想當年孤女走闖江湖,芳華蹉跎,廿多歲才遇上個令她傾心的蒲寄淵,不想那瀟灑玉
面郎卻是負心薄情漢,明明心有所屬,偏偏不時對她小露恩情,說不定還早有了肌膚之親
。倘若自己親近的前輩不是蒲寄淵而是年渭娘,那麼蒲寄淵這位一代高手,在「情」之一
字上,直是不堪之至。
他敬仰蒲寄淵,又聽西旌之人說過許多李茂貞夫人的好話,故而對蒲寄淵單戀李茂貞
夫人之事加倍憐憫。可是十四兒呢?她可只識得年渭娘,只見到年渭娘的辛酸。
年渭娘本是命途坎坷之人,遭此耍弄,由此生出了激烈狠戾的性子,似乎也不能責之
太過!
十四兒冷冷地問:「閣下怎麼說?」目光又投過來,想瞧江璟是否面有慚色。
誰知江璟神色不改,只道:「妳說得是,在下凜然有悟。」心想:「人心幽微,多學
一些總是好的。妳既這麼說,我因年渭娘的性子而憎嫌她,倒是多管閒事了。但在那…那
人的下落安危查明之前,我跟年渭娘的樑子絕無揭過的可能。我不憎厭她是個乖戾之人,
卻仍憎厭她手段卑劣。」
長鬚囚犯的形影和自己幼年情境交錯閃過腦海,此事在心頭盤旋愈久,他對年渭娘的
敵意只有與日俱增。他心中暗嘆,將自己模模糊糊的牽掛藏去,突然又發一問:「年大姑
對十四娘子有甚麼大恩?」
這一問,走的仍是出其不意、直指要害的路子。十四兒登時陷入沉思,似在斟酌此事
能否坦露,終於淡淡說道:「我先天體質羸弱,據說大夫都斷言要幼年夭折,我卻活了下
來,還習了武,姑姑便由是於我有恩。」
江璟輕輕「呀」了聲,畢竟懂了,十四兒言語隱晦,卻亦不曾欺瞞,連自己先天不足
的弱點也坦然以告。他瞥著她骨相纖柔的面龐和頸肩,心頭又是一軟,嘴頭追問卻未放鬆
:「她尋覓迴空訣時,曾對年幼的妳承諾,來日覓到神功,便傳給妳,如今她果真傳了。
」
十四兒道:「我幼年時她便起始教我功夫了。」並不直接答覆迴空訣之事。
江璟心想:「她的軟劍劍術的確是幼功無疑,那般繁複精巧的兵刃技,非從幼年練起
不可。練兵刃從打熬氣力始,連帶地將身子也養得康健了,其後再學迴空訣,更大有益於
本元。無論年渭娘傳她武技是出於何種名義,總是對她有活命再造的大恩。」
--忽然間,又隱隱覺得有甚麼事不對,只知「年渭娘對十四兒有再造大恩」這件事
,來日對自己將有極嚴重的妨礙,但眼前並無線索支持他深思下去,只有暫且拋開。
十四兒又沉吟片刻,遲疑著道:「姑姑邀客人來此盤桓,本為與麥姥姥一見,恩仇絕
不及於閣下之身。」眸光偏移,避著江璟的注視。
江璟心裡大大地不以為然:「妳這未免以君子之心度年大姑之腹了。年大姑對我厭恨
得那樣,只因我和那長鬚人相貌肖似,才見我第一面,便把我的長相和心性全罵了一通,
說甚麼恩仇不及於我?妳只是想我與妳聯手救人。」
接著又忖:「但年大姑倘若在甘自凡手中有了不測,確實於我不利。如若她現下真遭
甘自凡禁錮,無力還手,或者讓我有可乘之機。我先前老想著要遠離此莊,這下卻不妨跟
十四兒聯手去搜救年渭娘,只是得想一個對付甘自凡的法子,」
他念頭隨轉,主意漸生,卻有一件事值得顧慮,非先釐清不可:「我是甚麼人物,她
為何非要與我商議?她背後的勢力肯定不小,豈無人才可用?」繃著臉皮道:「既是不說
暗話,那在下便發問了:貴莊如此氣派,絕非凡民百姓,怎麼小娘子定要召我這個無名小
卒過來出力?」
十四兒臉上倏然湧過一陣愁色,雖然急忙隱去,卻令人望之淒然。江璟心神微晃,力
勸自己別被欺蒙,暗想:「她想起了甚麼心事?是在做戲詐我麼?」只聽十四兒沉聲道:
「我沒有人可用。」
江璟可不信,故意道:「安沙夫婦便是人,更是人才。」
十四兒慘然一笑,轉過頭來,正視著江璟雙目,正色說道:「閣下不必旁敲側擊了,
我說沒有,便是沒有。姑姑身分隱秘,是以她在……她……在江湖上,只有我一個親人,
只有我一人……方是真正為她的生死打算。」
對這番話,江璟倒信了七八分,只不知年渭娘身分隱秘在何處?若說「傷焰鉤」殺遍
四方仇家,致令她在江湖上並無親信,那還罷了。當下靜聽不語。
十四兒又道:「安沙夫婦是家兄的扈從,並非我該動用的。再說,他們忠義有餘、身
手了得,卻無議事之才。小女子並非出身貧家,這也毋須瞞你,但偌大家業……也有照應
不到的暗處。」說到最後一句,嘆息聲微不可聞。
江璟冷然看著十四兒,繼續以退為進:「在下只覺不妥。」
十四兒早知他心中懷怨,只輕輕「嗯」了一聲,面色變得更白。
江璟老實不客氣,把直言刺耳的本領發揮出來:「在下奉邀為人質,本非自願,如今
擄劫在下之人有難,貴莊卻要在下幫同救人,好讓在下便於被挾持,安安穩穩地當人質,
去迫麥姥姥出面。世事豈有此理?」
十四兒聽著,原本蒼白的臉兒越來越紅,不由自主地垂下頭去,神態悽婉。江璟暗叫
自己:「別瞧,別瞧。」咳了一聲,別開臉飲茶。
十四兒發了一陣窘,忽然抬起頭:「你有甚麼條件?」
江璟反問:「貴莊能開甚麼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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