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 殘疆意氣行‧十九(3)

看板emprisenovel作者 (青豆是個好主意。)時間9年前 (2014/11/18 11:27), 編輯推噓3(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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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九闕探囚(3)   蒲寄淵指著窯門:「不錯。進去之後,你見機行事。蒲某信得過你的聰慧 之能。」   江璟正待再問,窯內忽然傳出一個人聲:「你帶了客人來探我麼?好稀奇 ,好難得!」那聲音說老不老、說少亦不少,聽著是個四十歲左右的壯年人, 但嗓音滿是破孔,滄桑萬分,就如在磚窯裡被燻壞了一般。那幾句是純正的關 中渭南一帶口音,江璟卻聽不出確切是何處,只覺著頗為熟悉,好像曾在甚麼 時候經常聽見那樣的鄉談。   蒲寄淵道:「我從不帶人來見你——」   那人嘿嘿冷笑,「自然了,讓外人見了我,你們圖謀之物又多了些眼睛盯 著。」   江璟心道:「聽他這般說,蒲前輩還有同伴?…我真的全想錯了,原來他 要我見的是個囚犯。」一旦發現是囚犯而非尊貴之人,整件事更是迷離達於頂 點。若說是貴族手握功訣,必須加以討好,仍算在理;這名囚犯顯是長年被蒲 寄淵禁錮,何須有絲毫敬畏?更何以找他這個不相干的人來幫忙說項?   蒲寄淵道:「這一次破例,是因為這個少年非同小可。你應該已經聽說了 。」   那人道:「你覺得我會信?」   江璟心念又轉:「為甚麼他說的每一個字我都明白?為甚麼我彷彿能說那 樣的鄉音?我又不識得幾個北方人……」自從來到北方,聽著北地各鄉的口音 ,他聽得出意思大概,卻無法逐字辨認,現下窯內那人不知說著甚麼地方的話 ,他十分肯定,自己不但懂得,甚至說得出來。但又焉有此理?   蒲寄淵道:「由得你信與不信,蒲某盡了力,為你將這少年帶來,再來是 你二人的事了。蒲某再說一句便滾蛋:你的華州口音可以收起來了,你當年從 尊夫人那兒學來的鄉音已有十餘年未動,便和這少年敘一敘罷。」語畢,打開 了窯門。   江璟進窯之前,已做了充足的預備。要鑽進皇宮中的磚窯見一個經年的囚 犯,下一局會是甚麼,萬難逆料,不可不防。他預期窯中定是氣味難聞,將呼 吸控制得極細,以免又一次禁不住臭味而因鼻子壞事。他新長棍一直不曾離身 ,擺定了隨時應戰的姿勢,才緩緩低頭跨入。   窯中居然還算清新,一枝蠟燭點在角落矮几,几旁斜倚著長鬚長髮的一人 ,污穢臉龐上兩隻眸子瞪視過來。江璟目光在微微搖晃的燭光裡掃動,看清那 人的手腳均上了鐵鍊。   蒲寄淵在身後閉上了窯門,卻不知有否走遠,或是在附耳竊聽?   江璟向那人點了點頭:「你好。」那人只哼了一聲。   江璟道:「晚…我…岳陽門首徒江進之,不敢請問貴姓大名?」他本想自 稱晚輩,又不知這囚犯的來歷,萬一對方乃是十惡不赦的匪徒,他尊對方為前 輩,豈不是自居小匪徒了?   那人冷笑道:「果然自稱姓江、來自岳陽門。怎麼裝作不知道我是誰?他 們沒把你教好呢?」   這幾句搶白,真是高深莫測,明明每個字都很清楚,也沒有冷僻字句,並 且果真是湖湘的方言,卻令江璟全然不明其意。江璟皺眉道:「對不住,我不 明白。」   長鬚人道:「是啊,我也姓江,這可不是挺巧麼?嘿嘿。」   江璟便持棍拱手:「是江君。」「君」這個通俗尊稱,用在此處未免奇怪 ,但除此以外的其它敬稱,更是一個比一個不搭調。   自江璟跨進窯門,長鬚人便目光炯炯地瞧著他的長棍,這時又冷嘲道:「 扮得也真像,還帶了根長棍。老實告訴你,我當年身得自由之時,壓根沒聽過 甚麼岳陽門,照他們說,是新創不久的罷?你自稱大弟子?也不知世上是不是 真有那一個門派。可惜這地太小,不能讓你耍一套現學現賣的岳陽門四十二路 棍法來取信於我。」   江璟越聽越覺有氣,但記著蒲寄淵的請託,仍是平和地道:「我的四十二 路棍法雖非上乘,但也習練有年。本門的確是家師十餘年前所創,在下亦的確 是首徒。原來江君也是武林中人麼?」   長鬚人打了個哈哈:「當然不是。行了,你別兜圈子了,他們還教了你甚 麼假裝是我兒子的說話、舉止,快快使出來罷!且讓我瞧瞧,他們對我女人孩 子的往事打聽到了多少?」   此言一出,江璟吃驚得向那人跨近了一步。   他瞪大了雙目,盯住那人頭面。饒是他心智聰敏,臨事遠較同齡人鎮定, 乍聽這絕難預期、絕難理解的一番話,亦不禁大受震撼。   ——甚麼叫做「假裝是我兒子」?誰是「他們」?這囚犯的女人孩子是誰 ,為甚麼他認定我是來假扮他兒子的?   小小磚窯之中,他跨前一步,便與長鬚人距離甚近。那人鬚髮雖亂、嗓子 雖毀,但額上嘴角皺紋尚淺,鬚髮大半濃黑,雙目仍算是清澈,確是個壯年人 沒錯,說是自己父親的一輩,並無可疑。可是鬚髮如草,塵土遮住了面目大半 ,肌膚生著許多瘡斑,料是長年受囚、難以清潔所致,便似個野人山怪,徹底 看不出本來相貌。   那人將後腦勺靠著窯壁,仰著臉,以目光與江璟僵持,絲毫不讓。此人說 話語調豐富,表情卻十分木然,若非天生不擅於表現喜怒,便是慣了長年不顯 露內心。   窯內靜寂了好一會兒,江璟才擠出話來說:「我不是來假扮…令郎的,我 不知令郎是誰。你…若與親人失散,我倒可以…代為傳播音信到江湖之上。」 後面這句是在討好對方,蒲寄淵託他與長鬚人「談得盡興」,可是看來對方毫 無領情之意,甚至指他是招搖撞騙之徒,他心想:「我接連被不同的人看守著 ,但此事無關朝藩之爭,替一個可憐人傳音信給流落江湖的親人,無論是哪一 方面勢力,皆不能阻擋我。」   內心深處,實也對這位長鬚阿叔有些同情:「他的妻子是咱們湖湘人氏, 都有三分同鄉淵源。岳陽門在荊湖武林交遊廣闊,大可幫他將音信廣為散佈。 」   長鬚人冷冷地問:「你究竟是哪裡來的?」   江璟道:「的的確確,我是岳州人、岳陽門首徒,『進之』是我的表字, 我單名一個璟字。」   長鬚人點點頭:「看來你的身份沒錯,你的鄉音是很純的。他們找了一個 岳州的傻子來冒名,我瞧你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罷,他們給你甚麼利益?」   江璟首次被人叫「傻子」,倒也有點新鮮,哭笑不得地道:「或者是受人 利用罷。卻也沒有人給我甚麼利益。」應付著說了這句,猛地一凜:「不,這 件事不對!他若不是從未見過兒子,又或是與兒子闊別多年,旁人怎能冒充? 我毫無易容改裝,要騙信他的人怎能輕率地拿我來假冒?」小心翼翼地問:「 江…江…你與令郎多久沒見了?」   長鬚人輕輕「咦」了一聲,窯中又恢復了靜寂。江璟不知自己是問對了還 是問錯了,只見那人偏頭瞪了自己半晌,挪動身子坐直,鐵鍊刺耳地響了一陣 ,「我第三次問你,你是哪裡人?」   他三度又問,江璟卻愣住了,但聽那人這次是以北方話而問,聽蒲寄淵所 言,這是華州鄉音。「這鄉音我總聽著耳熟,原來是華州的語音。我是怎麼會 懂得的?……」   陡然間,他吸了一口氣,也不知哪兒來的衝動與智慧,衝口而出:「我籍 屬岳州,但身世尚未全明,據聞華州昭應縣有我身世的線索,慚愧我到此時還 未能確知。」這番話一派斯文,以任一地方的語音來說也行,但是當中的每一 字,他均以純正華州鄉音吐出!   他吐出了自己不知道自己何時學懂的鄉音!   長鬚人森然問道:「你這口音在哪裡學的?」   江璟被自己的語音嚇著了,彷彿體內住著一副陌生魂魄,霎時心亂不已, 轉過頭,思索了好一會,才答:「我不知道。」十分之坦誠,也是十分之無奈 。   長鬚人問:「你在昭應住過?」   江璟仍是一樣的回答:「我真的不知道。我…我記不真切。」眼前心上, 盡是那幅炊煮蒸氣氤氳的景象,那滿佈細白麵粉的高高案檯,那湯餅的芬芳, 甚麼物事都比自己高大的那個世界——   長鬚人道:「那你告訴我,你本來叫甚麼名字?」   江璟道:「我一直便是這名與這字,乃是家師所賜。」   長鬚人緩慢搖了搖頭,「你本來有個名字的,你忘了罷,大狗子?」   江璟腦門轟地一聲,長棍拄地,搖晃著後退,直欲轉身撞破窯門奔出!心 中不斷對自己呼叫:「江大狗,醒來,醒來!別教人唬住了!這些人都是串通 好的,蒲寄淵也不是善人,他其實和西旌是一夥暗通的,他們都要在你身上找 厲害功訣,於是設了一個局,叫你走到哪兒也聽見虛構的身世——他們甚至找 了人來冒充你父親!」   「蒲寄淵聽得你叫『大狗』,裝得那般驚訝好笑,其實他一早便向西旌打 聽好了……不,他與李茂貞是情敵,不會合作,除非世上本無甚麼『劉師妹』 ,是甘自凡助他撒謊?……不,也或許,蒲寄淵從你口中套到了小名,便偷偷 通風報信給這囚犯…但他隨即遇上甘自凡,火燒草廬,哪有工夫傳遞消息?… 嗯,定是昨夜在灞橋,他趁你熟睡,暗地出外聯絡……」   短短呼吸之間,江璟竭盡所能,將蒲寄淵與西旌眾人的言行聯繫起來,編 出一個又一個的計謀,卻是沒有一個能自圓其說,只得一個又一個地推翻。   唯一能自圓其說的,是他絕不願相信的:那就是從王渡到蒲寄淵,再到眼 前這個長鬚囚犯,沒有人曾經扯謊。然而他寧可相信,人人全在扯謊!   當他心亂如麻之際,長鬚人也毫無聲息,但江璟目光不經意地瞥到窯壁, 卻見上頭被放大了的長鬚人身影震動不已。燭光從稻草般的鬚髮旁照出來,泛 了光的頭髮也在晃搖,顯然那人身子抖震,只是壓抑得厲害。而那張臉依然不 見異樣表情。   良久,那人輕嘆道:「我想錯了。我料定他們蠢笨,會隨便塞一個假兒子 給我。但過了這許多年,他們知道不玩真的可不行了。」突然厲聲道:「姚大 狗,你在哪裡學的昭應鄉音,快說!」   江璟心神這刻脆弱無比,被那人叫了一聲「姚大狗」,這十多年未曾入耳 的根本小名撞進心來,更是無所適從。那人猛然跳起,身子向左歪斜一邊,拖 著鐵鍊疾衝而至,手上的鐵鍊已揮至江璟面前。   江璟長棍挪過來一架,將鐵鍊摔開了去。那人又拋出另一手的鐵鍊去纏棍 稍,江璟長棍前端避過那一纏,後端迅速轉過,便要擊向那人右大腿。燭光之 下,他已見到那人似乎身體右側有著傷殘,這一擊非令那人滾跌不可。   棍身堪堪去到那人大腿之外一寸,他心頭升起一股說不清的驚恐:「我不 能打他,我不該以一分一毫之力對付他。」棍勢硬生生地凝住了。長鬚人鐵鍊 立時纏住了棍身,用力回奪。江璟緊握長棍,二人瞬間僵持。這一僵持,也試 出那人已甚虛弱,除了身有殘疾,多半是長年囚禁所致。   江璟喝問:「你攻擊我做甚?」   長鬚人氣喘吁吁地道:「我要將你揪過來,看看你腦門上的傷痕,你兩歲 那年在灶台邊磕出來的傷痕!」   江璟想也沒法想,單手握棍,一手便去摸那個凹痕。那長鬚人雙手扯著鐵 鍊,全力奪棍,卻敵不過江璟單手之力。那人奮力奪了一會兒未果,怒道:「 你力氣長硬了,拿了奸人的好處,打算如何整治我?」江璟不假思索的觸摸傷 痕,已被他看在眼底,更加印證他對江璟身份的揣測,只是江璟自己無法置信 而已! (待續)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86.180.105.47 ※ 文章網址: http://www.ptt.cc/bbs/emprisenovel/M.1416281229.A.A0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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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果然是他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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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還是個不太盡責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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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是父親功力被吸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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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江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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