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 殘疆意氣行‧十五（7）

看板emprisenovel作者larva (青豆是個好主意。)時間11年前 (2013/07/12 09:23)推噓6(6推 0噓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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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崖洞欺敵（7）　　　江璟一抬頭，樹叢簌簌作響，一隻獐子穿林而來。通常獐子總會遠遠躲開生人，可是這隻獐子臀上中了一箭，甘自凡鐵鞭揮出的勁力又甚能及遠，性情溫和的獐子面對呼呼鞭響籠罩，又疼又怕，竟失心瘋似地朝江璟這兒慌跑而來。江璟不願跳下地來震動傷勢，更不知怎生在驢背上攔住一隻短腿獐子，心道：「你若沒打折我的棍兒，我倒是能幾棍替你了結這隻走獸。」　　　那獐子慌不擇路，直往江璟衝到。江璟拉驢轉過側面，抬起一腿，靜靜候著，打算等獐子奔到近處，便踹牠一腿試試，至少也算是出了力。陡然間身後風聲颼颼，有一箭低空射來，破空之聲甚是有力。甘自凡身在前方，僅剩的一枝箭又已插在獐子腿上，這一箭並非他所射。　　　江璟不及回頭，聽那箭聲，這一箭乃是對準了竄向自己的獐子，若是準頭稍差，不是射中驢子，便射中自己右腿，忙縮腿拉驢。誰知驢子聽了他這麼久的話，臨到緊要關頭，竟鬧起倔驢脾氣，死也不肯再轉身移步。　　　眼看獐子跟驢兒就要撞在一起，江璟正要棄驢跳下，那箭咻地擦過驢腹，波的一聲，已穿入獐子一隻眼，將牠腦袋射了個對穿。回溯箭枝來路，可見射箭之人對這頭亂竄獐子的方位乃至移動路向，均計算得極為準確，不僅箭法高，對獵物的習性也很熟悉。　　　江璟一怔，甘自凡幾個縱躍，已來到近處。那獐子腦袋中箭後盲目轉圈，垂死掙扎，甘自凡一鞭砸在牠頭頸之間，獐子倒地痙攣一陣，終於死去。　　　江璟見晚飯有獐子肉吃了，喜悅之下，讚道：「甘君這一鞭好威的力道！」甘自凡哼了一聲。江璟讚畢，心下又後悔：「他這鐵鞭勁力，用來殺人只怕多於殺野獸，我讚這喪心病狂之人做甚？」忽想起不對：「啊，不好，那射箭之人難道是山中獵戶？他若說獐子是他所獵，到口的獐子肉便飛了。」　　　卻聽甘自凡叫道：「你怎不快現身？」　　　身後林木又是一陣響動，一人答道：「我到窯洞中不見人，便出來找尋甘俠士。」聽那人快步走近的聲響，武功平平，腳步雖比常人輕盈，跟三湘的門派還差了一截，遑論跟甘自凡比肩，與那份高明打獵之技並不相稱。　　　江璟心中罵道：「呸，甚麼俠士？如此妄稱，真是侮辱古來無數行俠的義士。而姓甘的對此一稱呼居之不疑，也無恥得很。」尚未見到那弓箭手之面，已輕蔑其為人。轉念又發起饞來：「嗯，原來這是甘自凡的朋友，我不必擔心獐子肉被搶去。獐子肉怎樣最好吃呢？不妨火上炙烤，或者用瓦罐蒸，在肉條之下墊一層黃粱飯或米飯之屬，如此蒸飯，香聞數里。吃不完的做成肉脯，哎，最好再用咱們岳州城的蔗渣燻一燻！」　　　正幻想獐子肉的油脂與嚼感，那腰纏箭筒的弓箭手已走到二人身前，提著一張原色籐弓，比甘自凡所持那把弓更大，對江璟上下打量。　　　江璟身份未明，無姓名可通，更不欲跟甘自凡的朋友見禮，只是這般騎在驢上跟一名陌生客對望，令他好生尷尬。那弓箭手穿一套補丁甚多的衣褲，下巴尖削、氣質孤僻，除此之外，外表並不特出，就是膚色特別白皙，別說男子少有，甚至勝過多數婦人；看他手臂肌膚粗糙，面頰亦有坑疤，想來並非養尊處優，而是天生膚白。　　　甘自凡向那人道：「這一位的來歷，回頭我跟你說。他身上有傷，讓他騎驢，咱二人步行回去罷。」那弓箭手應了一聲。甘自凡要去扛起獐子，那人彎腰攔住，道：「怎麼使得？當然是我來揹獵物。」搶先把獐子扛上肩。二人一騎往來路回去，那驢受了驚，走兩步便停下鬧彆扭，總算主人甘自凡在旁，吆喝牠上了路。　　　二人堅持要江璟騎驢先行，江璟心知：「他們是提防我在身後暗算。」悠然騎驢而過，二人墮後十多尺，只是向晚的山林十分安靜，二人壓低的話聲仍斷續傳入耳中。　　　甘自凡邊行邊說：「你打獵總是十分了得，跟那一位學了不少啊。」　　　那白面人道：「哈，我遠不及他。」　　　江璟聽那人語調有些無奈，正好驢子邁過一根橫在地下的粗大樹枝，腳步略慢，江璟便移身轉眼去瞧。這等被當作局外人的場面，他在西旌眾人面前早已受慣，也不想跟這二人搭話，只靜靜覷著，期待尋出凶案線索。甘自凡說：「你跟了他這幾年，練出一手好箭法，已趕上尋常獵戶啦。」　　　那白面人搖了搖頭，過了半晌，才冷笑說：「跟了他幾年是真的，他又何曾教過我甚麼？也就跟他出獵那麼兩回，箭法是我自個兒練的，從前心眼實，一門心思搏取上頭歡心，搏了好幾年，只怕他連我姓名也記不得哩。我依舊是個牛馬一般的賤人，哈哈。」甘自凡不接腔。　　　那人想了想又說：「不，他一定記得我姓名，他性子手段這般厲害，所有高低手下的名字、相貌、特長和短處，他通通記得清楚。只不過有那廝攔在我頂上，不許我出頭，他便也瞧我不起。」　　　甘自凡見江璟始終側頭相望，突然狠狠看了江璟一眼。江璟便不再後望，心想：「你們自談論射箭打獵、主子奴才甚麼的，我一竅不通，也怕我聽去麼？干我何事？」他後望時，為免牽動傷勢，必先挪動屁股，轉過整個身子，實是難受。此時不再偷瞧，倒也輕鬆。　　　甘自凡接口道：「你如此恨他，便跟恨你主子一樣。」　　　那白面人道：「甘俠士，對不住，你這話徹底錯了。」似乎說得咬牙切齒。甘自凡道：「怎麼？」那人道：「第一，那廝再也不是我主子，我不會回頭了；第二，我恨的是那廝，至於這一位麼，我能力遠不及他，更和他尊卑差了幾萬里，哪裡輪到我恨不恨的？我只有些看不慣他那不可一世的模樣而已。你想想，他本事難道不大麼？那廝投胎也趕不上他，這是沒得說的。」　　　甘自凡重複一遍：「嗯，『他本事難道不大麼』……」這回換白面人不解地問：「怎麼？」　　　二人在後頭靜了一會，甘自凡道：「行了，回去再說。」　　　 ※ 　　　一路靜默，終於在天色全黑之時，從懸崖縋下，回入窯洞。那人殿後，下崖之前收起繩索，全靠手腳攀爬，動作頗為利索，應是來慣了甘自凡的窯洞。一入窯洞，又趕著幫忙，搬來儲水大甕、洗剝獐子，一邊生火一邊問甘自凡：「這頭獐子怎麼吃？」　　　二人對江璟視若無睹，江璟逕自斜倚牆壁歇息，心想：「看不出他們吃個野味也挺有講究，莫非姓甘的或這白面人也擅於烹調麼？」聽甘自凡回答：「有羹湯的最好。」江璟又想：「嗯，獐子、鹿肉之屬，滋味濃郁，切成小片煮羹湯，的確不錯。」對這頓晚飯益發期待。　　　那白面人果然割下大塊獐子肉，片成薄片煮羹。甘自凡在旁甚麼忙也幫不上，倒瞧了江璟一眼：「小兄弟，你雖是客人，想吃飯也不能架起腿等人服侍啊！」　　　江璟道：「卻不知甘君要我做甚麼？」甘自凡找出一袋乾糧，擲在地下：「把餅子烘熱了。」　　　江璟也不發異議，老實地坐到火堆旁，見地下有一支鐵叉，便將麵餅一個一個串到叉上。餅身乾硬，他串了半晌才完活，心中抱怨石頭般的餅子怎生下肚，伸出鐵叉翻轉烘餅時，忽然懷念起那個午夜在京師長興里，老撒家的羊肉胡餅和青葡萄酒。他低著眼，不願跟二人目光交接、多生事端，三人默然圍坐窯洞口的火堆，只聽得火焰嗤嗤之聲。「如此良夜，沒想到我並非在故居度過，反而跟一個殺人狂魔、一個陰陽怪氣之人一同煮食，更須共餐。」　　　不多時，鍋中肉湯滾沸。甘自凡飢餓已久，舉箸敲碗，叫道：「能吃了。」那白面人道：「才剛滾起了沫，這樣吃沒有滋味的。」甘自凡揮手道：「甘某吃飯，跟你們那一套可不同。快些出鍋，餓煞我也。」　　　那人笑了笑，道：「你說我在那邊吃飯麼？平日也不是每頓總吃得那麼好，只是我聽他們說得多了，不免囉唆些。」　　　江璟不知他們聊些甚麼，似乎那白面人來自飲食精細之地，聽過不少烹飪妙訣，可是看他氣質，又不似出身富貴。那人舀湯之時，甘自凡轉頭吩咐江璟：「你將這罈髒水污物倒了。」　　　這一句未免過份，直當他下人使喚。江璟卻不動怒，提起盛滿污血內臟毛皮的水罈走開，打開窯門，潑了出去。〔待續〕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7.44.5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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