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錄]奇兵七種-殺神

看板emprisenovel作者 (漫遊者)時間13年前 (2011/10/13 16:18), 編輯推噓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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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代武俠作家方白羽寫的還不錯,轉po推一下 <奇兵七種-殺神>po文分享: 第一章 托孤 夜風微涼,帶來山林間固有的那種清新與霉味交織的氣息。一輪圓月漸漸移到中天,把怪 石嶙峋的山嶺照得如同白晝。 躺在樹杈上小睡了半個時辰的步天歌慢慢坐起身來,開始最後一次檢查身上的裝備。 蟬翼劍、牛角匕、折疊弩、小箭匣、香料袋、百寶囊……所有裝備都妥帖地待在它們應該 在的位置,這種檢查有點枯燥,不過他已經把這養成了一種習慣和本能。 最後緊了緊腰中纏著的蟬翼劍,步天歌這才從樹上跳下來,側耳聽聽,前山那邊的吶喊打 鬥聲已經達到高潮,聲嘶力竭中透著後力不繼的喘息,這正是出獵的好時機。 借著月光的映照,步天歌沿著那條雜草覆蓋的蜿蜒山路慢慢登上山頂,放眼望去,就見下 方的天狼寨已淹沒在一片火海中,這座盤踞天狼嶺數年的黑道匪寨,在另一股黑道勢力海 龍幫的圍攻下,終於被攻破了。 在山道邊選了一處制高點,步天歌這才取下背上的折疊弩,開始有條不紊地把它打開,熟 練地調試弓弦的強度和扳扣的靈活度。這種折疊弩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巧手王」的得意 之作,不僅可以完全折疊成一尺長短、兩寸粗細的圓筒,它的射力更是異常強勁,十丈之 內無人能躲過。曾有以「聽風辨器術」聞名天下的暗器高手唐雨不相信它的威力,欲挑戰 它的速度,結果在九丈之外還沒聽到弓弦聲響就已經被射殺,它實在太快,聲未到而箭已 至,再高明的「聽風辨器術」在它面前都無能為力。 雙腳蹬住弓脊,雙手拉住弓弦,步天歌幾乎使出渾身勁力才把弓弦拉起來卡到扳扣上,這 種折疊弩唯一的缺陷就是使用起來太費勁,一尺長短的小小弩弓,一個壯漢居然要手腳並 用,以腿力、腰力、臂力相加才能把它完全拉開。步天歌端起張開的弩弓,然後從箭匣中 抽出一支黑黝黝的透心箭卡入弩弓的箭槽,這種箭也是特製,短短六寸箭桿全是精鐵打造 ,尋常木質箭桿根本受不起弓弦那強大的推力,一出槽就會折斷。 做完這一切,步天歌懷抱弩弓在原地坐下來,靠著冰涼的山石閉目假寐,他知道這兒是通 往後山的唯一道路,天狼寨匪徒若敗,定會從這兒經過。他像經驗豐富的獵人一樣,不僅 能算到獵物的行蹤、可能停留的地點,更重要的是,他還有足夠的耐心。 來了!漸漸接近的吶喊聲和打鬥聲把步天歌從假寐中喚醒,他冷靜地觀察著山道前方的情 形,只見十多人邊打邊逃,很快就來到步天歌藏身處不遠,領頭的是個面容陰騖的披髮漢 子,眼神兇狠得像一匹惡狼。就見他在山道前突然剎住腳步,看看周圍的地形,立刻揮手 向同伴示意,眾人心領神會地在道旁的荒草中埋伏下來,不一會就有十多人追到了這裏, 毫無防備地進入了方才那些漢子的包圍,只見那披髮漢子率先跳將出來,一刀砍倒一個毫 無防備的對手,接著揮刀向同伴大喝:「幹掉他們!」 說著率先殺入人叢,身形彪悍得如一隻惡狼,一柄緬刀在人叢中縱橫捭闔,無人可匹敵。 眾人發一聲喊,立刻借著地利返身圍剿幾個貿然追到這兒來的敵人,片刻功夫十多人就渾 身浴血倒在山道上,只有那陰騖漢子和寥寥幾個同伴倖存下來。 隱在山崖上的步天歌等他們盡殲了對手後,這才把弩弓架到山石上,伏身向那面色陰騖的 漢子瞄準,就在那漢子斬殺最後一個對手、心神自然鬆弛那一瞬,步天歌扣動了扳扣,黑 色的箭鏃「嗖」一聲竄了出去,準確地鑽進那漢子左胸,一股鮮血頓如湧泉般噴出來,顯 然他的心臟已被射穿。 那漢子吃驚地望著自己噴血的胸膛,眼裏滿是疑惑和不解。這一箭來得實在太快,快到他 根本不明白自己胸膛何以洞開,以至於來不及害怕。帶著一臉的難以置信,他慢慢栽倒在 地。 「什麼人?」幾個倖存者驚惶失措地高叫著趴在地上,用目光四下搜尋暗藏的敵人。步天 歌收起折疊弩,有條不紊地把它拆開,然後折疊起來負在背上,做這一切的時候,他異常 冷靜,就像是獵人在收拾他的獵具。 他不怕別人能找到自己的藏身之處,就像獵人不怕獵物對自己會構成威脅一樣。山道上再 次寂靜下來,步天歌從藏身處跳下,幾個倖存者已經逃走,他可以從容不迫地處理自己的 獵物了。 不緊不慢地來到那個被射殺的陰騖漢子面前,步天歌從靴筒中抽出牛角匕,蹲下身看了看 自己的獵物,只見對方雙眼圓瞪,失神的眼眸中透著萬般不甘和毫無生氣的死灰色。步天 歌一手抓著那漢子的長髮,一手從靴筒中拔出牛角匕,從容不迫地切下了他的頭,然後把 腰間香料袋中的香料抹到血肉模糊的頭頸處。做這一切的時候,步天歌異常冷定,就像是 獵人在熟練地處理自己的獵物一般。直到把整個頭顱都抹上一層香料,他才將它裝入香料 袋收起來。有這些香料的保護,這顆頭顱十天半月也不會腐爛發臭。 突然,前方一陣悉悉嗦嗦的細響引起了步天歌的警覺,他側耳聽了聽,那聲音已經很近, 想要不引人注意地躲開已經晚了點。步天歌乾脆在原地躺下來,躺在山道上那十幾具屍體 中間。剛躺好,那悉悉嗦嗦的聲音就已經來到近前。 「發財了發財了!」有人在不遠處不住地小聲嘀咕著,「這位大哥,既然你已經死了,一 定不介意把身上的銀子賞給我吧?反正到陰間你也用不上;這位大叔,你這塊佩玉不管是 真是假我都先謝了哈;哇噻!這兒還有一柄金鐵堂打造的龍泉劍,值好幾十兩銀子呢!謝 謝,謝謝哈!」 那黑影自言自語地嘀咕著,慢慢摸到了步天歌的面前。「你瞪著小爺看什麼看?」他抬手 給了步天歌一巴掌,「死都死了還裝得像個活人一樣,你嚇唬誰啊?」說著他就往步天歌 腰中摸去,步天歌歎了口氣,淡淡道:「別摸了,我身上沒錢。」 「啊!」那人嚇得一下子跳出老遠,目瞪口呆地看著步天歌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步天歌 沒有理會對方的驚訝,撣撣身上的塵土準備離開。他知道江湖上有一種人專門發死人財, 就像專門吃死屍的烏鴉一樣,所以人們也稱他們為「烏鴉」,每一次江湖火併後都少不了 他們的身影。 「獵頭者!你是獵頭者!」那「烏鴉」突然叫了起來,聲音中滿是驚恐,顯然是從步天歌 的裝束打扮看出了他的職業。這職業光聽名字就令人膽寒,也難怪他說著轉身就跑,剛跑 出幾步就見不遠處火光盈盈,不少人正吶喊著向這邊搜尋過來。對一個專發死人財的「烏 鴉」來說,這些人可比一個獵頭者還要危險,所以他馬上又折了回來。 「快走啊,海龍幫的人搜過來了!」「烏鴉」討好地向步天歌示警,邊說邊要從步天歌身 旁繞過去,但步天歌剛好堵在山道中央,而他又不敢太過接近一個獵頭者,加上他那一身 叮叮噹噹的玩意兒也跑不快,慌亂之下只得閃到山道旁的草叢中躲了起來。 「什麼人,站住!」那些人遠遠就看見了步天歌的身影,步天歌見自己已被人發現,乾脆 就等在山道邊。既然敢做個獵頭者,他就不懼任何對手,不過如果能避免正面遭遇的話, 他還是不希望被人發覺,就如他方才裝死人一樣。 「獵頭者,是個獵頭者!」海龍幫幾個人很快就看清了步天歌裝束打扮,再加上他腳邊那 具無頭的屍體,眾人立刻就猜到了他的身分。他們的語氣中除了意外,更有一絲本能的驚 懼,就像任何一個正常人在面對劊子手時,都很難克服心底那種本能的恐懼一樣。 「別打咱們的主意,不然有你好看!」一個海龍幫的小頭領虛張聲勢地吼道。步天歌對他 的威脅充耳不聞,緊緊身上的衣衫便往山下走去。幾個人似乎想追上去,卻突然看到了步 天歌背上的折疊弩,有人不禁顫聲驚呼:「是步天歌!獵頭殺神步天歌!」 都說行行出狀元,每一行每一業通常都有一兩個出類拔萃的代表,就如匠工中的魯班,兵 家中的孫子。而獵頭殺神步天歌,就如同獵頭者中的狀元。面對這樣一個死神般的傳奇人 物,幾個本欲追趕的海龍幫幫眾不由停下了腳步,眼睜睜看著步天歌走遠。 「這兒還有一個人!是個『烏鴉』!」躲在草叢中的那個「烏鴉」也被人搜了出來,對他 眾人可沒什麼好怕的,立刻就有人用刀劍要向他招呼。「烏鴉」雖然不會傷害活人,但他 們總是惹人憎惡,一旦遇到他們,一般人總是像對待真正的烏鴉一樣,恨不得把他們全部 打殺。所以「烏鴉」也是一種高風險職業,因此能在這一行長久活下去的並不多,這些倖 存者一般都有一兩點過人的絕招,才能在不小心被人發現時逃脫被打殺的命運。而逃命, 正是所有「烏鴉」最基本的技能之一。 一把推開圍上來的海龍幫幫眾,那個「烏鴉」立刻順著山道狂奔,拚命追上步天歌的身影 ,這才慢下腳步與步天歌並肩而行,同時不忘回頭對海龍幫那些漢子示威似地豎起一根中 指。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他只好借這個獵頭者的威懾力來保護自己,嚇退追擊者,正如 狐假虎威的狐狸一樣。 對獵頭者本能的恐懼使後面的人不敢再追,只得眼睜睜看著那個背滿死人物品的「烏鴉」 和那個背著折疊弩的獵頭殺神一道,慢慢消失在蜿蜒的山道盡頭。 「我欠你一個人情。」遠離那些人的威脅後,「烏鴉」不住在步天歌身邊絮絮叨叨的反覆 說著感激的話,大概是因為整天跟死屍打交道的緣故,在最初的恐懼過去後,他現在對惡 名昭著的獵頭殺神步天歌也並不感到特別害怕。偷眼打量這個傳說中最為恐怖的獵頭殺手 ,這才有些驚訝地發覺,對方似乎還不到三十歲年紀,比想像中要年輕許多,只是他那冷 峻深邃的眼眸中,有著這個年紀的人所沒有的冷漠和滄桑,他的面容冷定木然,甚至算得 上十分英俊,若不是一副冷冰冰拒人千里的模樣,肯定不比江湖上那些風流瀟灑的公子哥 兒遜色,並不像傳言那樣是個青面獠牙的魔鬼。「烏鴉」知道自己並不值錢,而獵頭殺神 步天歌,一向對普通人的腦袋不感興趣。 二人很快便下到山腳,突然,遠處一陣喧囂吸引了二人目光。循聲望去,只見皎潔月光下 ,半山腰的懸崖上,一個懷抱嬰兒的女子被幾個大漢逼到了懸崖邊,在那幾個形若惡狼的 大漢追逼下,走投無路的女子突然奮力一跳,縱身躍下了懸崖,纖纖的身影像一隻折斷了 翅膀的小鳥,一下子墜向黑暗幽深的山澗。 「唉,可惜了。」遠遠看到這一幕的「烏鴉」幽幽地歎了口氣,也不知是在惋惜那女子的 性命,還是惋惜那女子落入深深的山澗,自己失去了一個發財的好機會。步天歌漠然地看 著遠處那一幕,腳下並沒有停步,江湖上這種事每天都在發生,見得多了,他的心早已變 得冷硬如鐵。 山林間雖然還有零星的山匪,但有步天歌這道護身符,「烏鴉」還是順利地滿載戰利品下 得山來。他一路清點著自己的收穫,一路都在跟步天歌套關係。「我說老哥,你這是要到 前面的葉城吧,我也要去那兒,咱們正好同路!」他氣喘吁吁地追在步天歌身後,沿途收 穫的那些刀劍在身上碰得「叮噹」作響,他也捨不得扔掉一件兩件。 步天歌沒有理會這個吃死人飯的「烏鴉」,顧自來到小溪邊清洗手上的血污。此刻天已漸 亮,有薄霧籠罩在天地間,使一切都朦朦朧朧看不真切。那「烏鴉」也在溪邊蹲下來,捧 起一捧山泉洗了洗臉。突然,他警覺地停下來,往四下不住張望,同時使勁翕動著鼻翼小 聲說:「這附近好像有死人,我聞到有血腥味!」 步天歌不懷疑「烏鴉」對死人有天生的敏銳,不過他對死人不感興趣,用溪水抹抹臉就準 備繼續趕路,卻聽一旁的「烏鴉」一聲歡呼:「果然有財寶送上門來,看來我今天的運氣 還真是不錯啊!」 只見溪水上游緩緩飄下來一團花花綠綠的東西,一動不動像個包裹,「烏鴉」忙折了根樹 枝把它勾過來,拖到溪邊一看,才發覺是個昏迷不醒的女人。 「是先前那個跳崖的女子!」「烏鴉」吃了一驚。步天歌也從這女子的打扮上認出了她, 果然就是先前在幾個惡漢追逼下跳崖的女子,只見她滿臉血污,雙目緊閉,幾乎看不出本 來面目,也不知是生是死。看她那一身衣衫和隨身飾物,俱價值不菲,顯然不是個尋常女 子。 「發財了發財了!」「烏鴉」說著就要捋下女子手腕上的翡翠鐲子,卻見那女子睫毛微抖 ,慢慢就睜開了雙眼,「烏鴉」趕緊放下鐲子跳開。不動活人的東西,這可是他的原則。 步天歌漠然地望著這女子,就見她渾身血跡斑斑,浸泡在溪水中的下半身以一種不可思議 的角度扭曲著,顯然已是摔斷了脊梁。看她那渙散無光的眼眸,應該早就斃命,也不知是 什麼力量支撐著她活到現在。只見她用虛弱已極的目光在四周搜尋著,先看到了一旁的「 烏鴉」,然後又看到了面前的步天歌,她眼中驀地綻出一抹希望之光,拚命把懷中的包裹 舉到溪水邊,吃力地推到岸邊岩石上,然後定定地看著步天歌,眼裏儘是哀求和希冀。她 的嘴唇囁嚅著,卻已發不出半點聲音。 步天歌不明白這女子在哀求什麼,不過在她那垂死而絕望的眼光注視下,步天歌不忍她帶 著遺憾而去,便微微點了點頭。他的眼光堅定,令人信賴。那女子終於長舒了口氣,緩緩 合上了雙目。 「這是什麼?」「烏鴉」急急地過去解開包裹,跟著就是一聲驚叫,「是個孩子!」 步天歌掃了那包裹一眼,只見一個臉蛋像蘋果般紅潤的嬰兒正在襁褓中酣睡,那微微翕動 的鼻翼和撅起的小嘴,就像是瑩白的瓷器一樣精美。一旁的「烏鴉」突然以從未有過的興 奮之聲高叫起來:「發財了發財了!這回真的是發財了!我聽說這次海龍幫和天狼寨的火 併,就是狼王路天豪搶了海王金玉堂的女人,那女人還帶著個剛滿周歲的嬰兒。看這女子 的首飾、打扮和孩子身上這些綾羅綢緞,這一定就是海王的女人和孩子了!海王金玉堂富 可敵國,出手又異常豪闊,咱們若是把這孩子給他送回去,他隨便賞咱們一點,就抵得過 咱們沒日沒夜幹好幾年了。」 步天歌對「烏鴉」的話恍若未聞,他最後看了看那個女子一眼,只見她心願一了,生命便 隨之而逝,渾身也就鬆弛下來,身子被溪水慢慢帶走了。 「發財了發財了!」「烏鴉」邊說邊扔掉身上那些刀刀劍劍,然後把那孩子小心翼翼地抱 起來,嘿嘿笑道,「有了這個小寶貝,我還要那些破爛幹什麼。喂!你這是要去哪裏?」 步天歌已經轉身離開了溪邊,順著山路往葉城方向大步而去,他對「烏鴉」的提議不感興 趣,更不想被一個襁褓中的嬰兒拖累,他是獨來獨往的獵頭者,從來就沒想過幹別的事掙 錢,再說他對黑道中人一向沒什麼好感,無論是天狼寨的匪徒還是海龍幫的海盜。 「喂……」「烏鴉」衝步天歌的背影喊了一聲,還想再喊,卻突然想到如果沒人跟自己搶 功勞,那海王金玉堂的賞賜豈不都歸了自己?這樣一想,他便把「等等我」三個字咽了回 去,現在已下了天狼嶺,沒必要再靠那個獵頭者來保護自己了。 抱起這個能給自己帶來好運的孩子,「烏鴉」正準備從另一條路去往葉城,但一種莫名的 壓力讓他駭然停步,就像是任何一個靠死人吃飯的「烏鴉」一樣,他對危險有種一般人所 沒有的敏銳直覺。 慢慢轉望威脅傳來的方向,就見密林深處,有兩隻藍幽幽的眼眸正緊緊地盯著自己,「烏 鴉」頓覺渾身冰涼,嗓子發乾,人也一動不敢動,就像是被惡狼盯住的小鹿一樣,只感到 兩股打顫、雙腿發軟。 「把孩子放下!」密林中傳出一個陰寒幽咽的聲音,生澀乾癟得就像是惡狼在吞咽未嚼碎 的細骨,讓人不由自主地起一身雞皮疙瘩。「烏鴉」望著那雙藍幽幽的眼睛,從唇齒間艱 難地吐出兩個字:「狼、王?」 「既知是我,還不放下孩子逃命?」那人的語氣中透著一種天生的殘酷和貓戲老鼠的調侃 。「烏鴉」猶豫了一下,跟著就發足飛逃,不過卻沒有放下抱著的孩子,他邊跑邊衝步天 歌遠去的背影高叫:「救命!快救命啊!」 武功雖然不是「烏鴉」所長,但逃命的功夫卻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那條從密林中射出 的青影身形已經夠快了,卻依然沒有追上抱著個孩子的「烏鴉」,只見他直奔到步天歌身 前,氣喘吁吁地躲到他身後。那青影腳步不停,直往二人衝去,人未至,雙爪已遙指二人 頸項,宛若餓狼撲食。 步天歌陡然轉身、拔劍、出手,蟬翼劍從腰間如響尾蛇般竄出,帶著刺人心魄的「嗤嗤」 輕響,電閃雷鳴似地劃出十餘劍,那道青影如落入陷阱的惡狼般,連連掙扎變換了十幾個 身形,才勉強脫出了紅色劍光交織成的劍網。 「獵頭殺神步天歌!」青影一個倒翻退出數丈,駭然望著仗劍而立的步天歌,那柄顫巍巍 的暗紅色軟劍和他背上那柄獨特的折疊弩,使人一眼就能認出他來。步天歌眼中也閃過一 抹凝重之色,緩緩點頭問:「狼王路天豪?」 青衣人身形半伏,形若一隻伺機而動的惡狼,看年紀在四旬出頭,卻顯得比任何年輕人都 要彪悍陰狠,臉色白皙到令人發怵,尤其那雙藍幽幽的眼眸,完全大異於常人。這雙眼睛 在江湖中堪稱獨一無二,正是狼王路天豪的特有標誌。 對於步天歌的詢問,狼王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對步天歌點點頭,他緩緩道:「 我路天豪這顆頭顱也還值幾兩銀子,被你看上也算是一種榮幸。」 步天歌搖搖頭,拍拍腰間的香料袋淡淡道:「我今日已有所收穫,至少半年之內不會再出 獵。」 狼王暗自鬆了口氣,對步天歌咧嘴笑道:「既然如此,就別阻止我殺了那隻『烏鴉』!」 「請便!」步天歌不以為意地聳聳肩,收起蟬翼劍就走。「烏鴉」一看大急,忙追上去道 :「喂喂喂,最多我把這孩子的賞金全給你,別丟下我啊!你怎忍心這孩子落到狼王手裏 ?」 步天歌本不欲管這等閒事,伸手要把攔路的「烏鴉」推開,無意間卻瞥見他懷中的孩子剛 好醒來,正衝自己甜甜一笑。這一笑令步天歌心神一顫,只覺得靈魂深處有一種久違的情 愫在縈繞。他慢慢收回手,轉頭對身後的狼王淡淡道:「你要殺誰我不管,不過這孩子我 要帶走,我答應過他的母親。」 「你答應過什麼?你根本沒對那女人許諾過任何話。」狼王急道,「你們救那女人時,我 就在樹林中,當時的情形我看得清清楚楚。」 「我在心裏答應了那女子,要把這孩子交給他父親。」步天歌淡淡道,這話把狼王路天豪 氣歪了嘴,眼神狠毒地盯著步天歌切齒道:「你要想清楚,你這是和整個天狼寨為敵。」 「為敵就為敵,誰還怕了你不成?」步天歌尚未說話,一旁的「烏鴉」已搶著向狼王示威 ,跟著他又轉向步天歌討好地笑道,「步大俠要帶走這孩子,總需要找個保姆吧,我冷欣 兒就暫時給這孩子當幾天保姆好了,我什麼活都能幹,照顧孩子更是拿手好戲。」 步天歌冷冷地掃了面前這個叫「冷欣兒」的「烏鴉」一眼,這才第一次看清了他的模樣, 只見他居然只是個十多歲的少年,瘦瘦弱弱的身架,白白淨淨的面龐,像個幫工打雜的學 徒夥計,怎麼看也不像是個專吃死人飯的「烏鴉」。步天歌鼻孔裏冷哼一聲:「我不是大 俠。」 冷欣兒沒想到馬屁拍在馬腿上,不過他臉上不見任何尷尬,依然陪笑道:「沒關係沒關係 ,步大哥不習慣這稱呼,我以後就叫你大哥好了。」 這「烏鴉」模樣雖然不討厭,但他的說話舉動都讓步天歌渾身不舒服,不過一想到要帶著 個孩子,如果沒人幫忙的話還真是難辦。雖是一時衝動說要帶著這孩子,但步天歌內心深 處還是不想惹上這麻煩,不過一向言出必行的他,既然這樣說了自然不會再丟下這孩子不 管,找個保姆一路照顧倒是兩全其美的辦法,這樣一想他便對冷欣兒點了點頭:「以後你 就負責照顧這孩子,不過你記住,別叫我大哥。」 「沒問題,步大俠!」冷欣兒高高興興地追上步天歌的步伐,離開前不忘回頭對不遠處的 狼王路天豪做了個鬼臉。 直到步天歌與冷欣兒帶著那孩子去得遠了,狼王路天豪依然沒有追擊,他知道這事有獵頭 殺神步天歌插手,那就變得非常棘手了。 「大哥,我們沒找到那女子!」沒過多久,幾個天狼寨的兄弟也搜到了這裏,路天豪遙望 步天歌消失的方向,對幾個兄弟冷冷道:「那女子已經死了,她那孩子現在在獵頭殺神步 天歌手裏。」 「什麼?」眉心有一道明顯刀疤的三眼狼嚴烈急道,「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也插手此事 ?他也知道了那個秘密?」 「我看他並不知情。」狼王路天豪遙望地平線盡頭,那兒隱隱約約可見一座城池依稀的輪 廓,他摸著腰間的狼牙刀冷冷道,「咱們一路跟上去,無論用什麼辦法,也一定要把那孩 子奪回來!」 官府的衙門總是顯得黑黝黝陰森森有些怕人,天不怕地不怕的冷欣兒來到府衙前也不禁縮 起脖子。見步天歌大步而入,他猶豫了一下,本不想跟著進去,不過一轉頭見遠處似乎有 一雙陰毒的眼光正盯著自己,他趕緊追著步天歌的背影跟了進去。他知道這兒還是天狼寨 的地盤,狼王路天豪可不是個善罷甘休的主兒,他手下那一群狼更是些無法無天的畜生。 有步天歌前面帶路,守門的衙役對二人都沒有阻攔,有的還客氣地衝步天歌點頭招呼:「 步爺早!」但更多的衙役卻不由自主避開兩步,眼裏流露出對步天歌本能的畏懼。步天歌 對眾衙役視而不見,逕自來到正堂一側的牙房,把腰間的香料袋往桌上一扔,只聽「咚」 一聲響,把正在打盹的那個滿臉鬍渣的捕頭嚇了一跳。 「唔,又有收穫了?」那捕頭對步天歌的舉動似乎早已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他邊打開香 料袋檢視著袋子裏的東西,邊嘟嘟囔囔地道,「嗯,青狼霍一飛,天狼寨十三狼之一,不 久前潛入城中姦淫了蕭大戶的閨女,殺蕭家兩個下人,官府正出資二百兩花紅緝拿。等何 老九驗明正身,你就可以領賞了。」 說著,那捕頭回頭叫人去叫忤作何老九前來驗頭,然後他對神情木然的步天歌笑道:「你 就不能留一回活口,要知道死人可值不了二百兩。啐,我忘了你是個獵頭者,從不留活口 ,嫌麻煩。」 步天歌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只冷著臉等在那裏。忤作何老九驗完人頭後,那捕頭這才把一 張銀票遞過來,對步天歌笑道:「我這兒還有好些海捕文書,都是百兩紋銀以上的重賞, 有沒有興趣看看?」 「我沒錢才出獵,你又不是不知道。」步天歌冷冷地接過銀票,那是一張一百兩的銀票, 不過他也沒計較,死人減半付花紅,這是官府的慣例。 「我知道你這臭規矩,」那捕頭一臉的不滿,「砰」一聲把一疊海捕文書摔在桌上,「這 些傢伙個個罪大惡極,你就不能稍微多點正義感,多殺兩個為民除害?」 「我只是個獵頭者,不是大俠。」步天歌冷冷道,「再說那是你的責任,不是我的。」 說完,他把銀票塞入懷中轉身就走,卻聽身後那捕頭還在說:「這兒有個千兩花紅的大獵 物,有沒有興趣?」 「沒興趣。」步天歌沒有回頭,緊跟在他身旁的冷欣兒忍不住回頭看了看,立刻認出那是 狼王路天豪的畫像。跟著步天歌出得衙門,他忍不住小聲嘀咕道:「殺個青狼那樣的悍匪 才一百兩銀子,還不如我幹『烏鴉』這行,難怪這世上沒幾個獵頭者。」 見步天歌沒有搭理自己,他又笑道:「不過這下好了,咱們有海王金玉堂的孩子在手,只 要把他送到海龍幫,金玉堂肯定會重賞咱們,以海王出手的豪闊,我估計這賞金可能不下 一萬兩銀子,到時咱們平分,你也就不必再幹獵頭這吃力不討好的買賣了,我也可以不再 做『烏鴉』,享半輩子清福嘍。」 步天哥突然回過頭來,對冷欣兒冷冷道:「我答應把這孩子送回他父親身邊,並不是要什 麼賞金,更不會從盜匪手中領賞。」 「你不要我要!」冷欣兒趕緊道,「你可要記住今天說過的話,別到時候又和我爭。」 步天歌鼻孔裏冷哼一聲,丟下冷欣兒大步就走。冷欣兒對步天歌大步而去的背影悄聲咒駡 了兩句,若不是總感到周圍有人在窺視,他都恨不得丟下沒有共同語言的步天歌,自己獨 自帶著孩子去領賞。 「等等我,咱們該雇上一輛車趕到海邊,海龍幫可是在海上。」冷欣兒追著步天歌的背影 喊道,「雇車的錢可得你來出,誰讓你剛領了一筆厚賞呢。」 就在二人離去的時候,街角有幾個面目陰沈的漢子隱在暗處正遠遠盯著他們,領頭的駭然 就是狼王路天豪。 「大哥,咱們怎麼不動手?」一個疤臉漢子在路天豪身旁小聲問。路天豪陰沈著臉,望著 步天歌遠去的背影喃喃道:「這兒可不是荒山野嶺,貿然動手只會引來莫大的麻煩,況且 對手還是獵頭殺神步天歌。看來最好還是讓老七出馬才妥當。」 街邊一家普通的酒店內,一個少年正抱著個啼哭不已的嬰兒手足無措,一個身形偉岸的漢 子則在一旁袖手旁觀,引得旁人連連側目,俱懷疑這是兩個拐賣小孩的人販子,若不是那 個大漢面色冷硬,古井不波的眼眸令人不敢直視,恐怕都有人忍不住要上前質詢了。 「怎麼回事?剛餵他吃了不少東西,怎麼還哭鬧不止?」冷欣兒手足無措,抱著孩子東拍 拍,西摸摸,最後還惡狠狠地威脅小傢伙,「再哭,看我不把你舌頭割下來!」哪知孩子 完全不理會他的威脅,哭鬧得更凶了。 「看看他的尿布,大概是拉褲子裏了。」一旁的步天歌指點道。冷欣兒恍然大悟,趕緊解 開孩子褲子一看,馬上苦著臉別開頭:「你說對了,他真拉褲子裏了,現在怎麼辦?」 「趕緊給他換洗啊!」 「我沒換過尿布!」 冷欣兒一臉苦相,表情既痛苦又為難。步天歌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把孩子抱過來,對冷 欣兒道:「看清楚了,我只教你一次!快去打盆水來。」 說著步天歌手腳麻利地解開孩子褲子,熟練地給孩子換掉弄髒的尿布,然後又把孩子屁股 清洗乾淨。二人此刻才發現,這孩子原來是個女孩。 「是個丫頭片子。」冷欣兒言語中有些遺憾,心中在想,一萬兩銀子的賞金恐怕要打些折 扣了。看著步天歌忙完後,他忍不住問道,「你不是說不喜歡孩子嗎?怎麼換尿布都那麼 熟練?」 步天歌一怔,把換好尿布的孩子塞回冷欣兒懷中,沒有回答冷欣兒的問題,只冷冷道:「 以後你負責她的一切,不然我另外找保姆。」 「沒問題!」冷欣兒笑嘻嘻地抱起孩子,對著她說道,「也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看你瘦 瘦弱弱,身上也沒多少肉,不如就叫你小不點好了。」 那孩子哭夠了,終於露出難得的笑臉,把冷欣兒喜得趕緊向步天歌示意:「看!她笑了, 看來她喜歡這名字。小不點,呵呵,好可愛的小不點。」 步天歌漠然地別開頭,似乎對孩子並沒有多大興趣。這一轉頭就見酒店的掌櫃正從門外領 著個人進來,只見他快步來到步天歌面前,陪笑道:「客官,你老要的馬車已經給你叫了 來,就在門外候著呢,這是車夫老馬,多年的老把式了,穩妥得很。」 步天歌細細看了老馬兩眼,見他是個五十出頭的矮小老頭,臉上掛著恭謙的笑,看模樣是 個老實人,步天歌滿意地點了點頭,掏出塊碎銀付了飯錢,然後對正在逗著孩子的冷欣兒 示意:「咱們走!」 馬車很快就出了城門,車夫老馬佝僂著腰身,把馬鞭掄得「啪啪」作響,馬車一路顛簸著 ,把車上的孩子顛得「咯咯」直笑,讓照顧她的冷欣兒興奮不已。只有步天歌木然坐在車 轅上,百無聊賴地擦拭著他的折疊弩和透心箭。這種短箭以精鐵打造箭桿,烏金為箭鏃, 在折疊弩強大的弓弦力量推射下,可以輕而易舉射穿人的心臟,「透心箭」因此而得名。 「看!那是什麼?」馬車剛出城不遠,便見一個衣衫破舊的女子倒伏在路旁,一動不動也 不知是死是活。冷欣兒一見之下不覺手癢,忙對老車夫示意:「快停車!」 不等馬車停穩,他已跳下車來到那女子身旁,剛要翻檢她身上是否有值錢的東西,卻聽那 女子一聲呻吟,頓時把他嚇得縮回了手。 「她還活著!」冷欣兒忙轉頭對步天歌喊道,「看模樣大概是病了。」 「別管閒事,咱們還要趕路。」步天歌頭也不抬繼續擦拭著自己的弩弓。 「那怎麼行?這裏前不著村後不挨店,把她丟在這裏她會死的。」說著冷欣兒不由分說便 把那女子扶起來,攙扶著她來到車上躺下。只見那女子兩腮赤紅,臉上冷汗淋漓,稍一行 動便氣喘吁吁,看來病得不輕。 「怎樣?好點沒?你家在哪裏?這附近有沒有親人朋友?」車夫老馬在一旁關切地問。只 見那女子雙目緊閉,對老馬的問話充耳不聞。冷欣兒忙道:「你看她都已經快昏迷,問也 是白問,只有先到前邊市集,找大夫給她看看再做打算。」 二人手忙腳亂地扶那女子在車上躺好,在車上玩耍的小不點對這個女人的到來也很是興奮 。只有步天歌冷冷看著他們忙碌,還不冷不熱地問冷欣兒:「『烏鴉』不都希望別人早死 嗎?你居然還會救人?」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20.130.164.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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