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最舊 - 這一夜,我們說故事(上)
第二回 這一夜,我們說故事
「怒神幫」是江湖「三幫」之一,本來隸屬於戰國千秋時代,佔據東陸以至於大洋各島嶼
的霸主----真宇神君。當時群雄併起、百家爭鳴,烽火連天、兵馬倥傯,神州覆血、長河
流屍;想在這個時代下稱霸,不但要有權、有勢,還得有威、有信,底下養士食客,不但
多多益善,而且還得包納三教九流、廣及五湖四海。而替真宇神君執行暗殺任務的,便是
「怒神部」培養的眾多死士。
死士之所以稱為死士,指的是他們忠心於主人,隨時可以為了真宇神君犧牲自己的性命。
這些死士被視為是東霸主的殺手鐧,是以向來與世隔絕,秘密訓練,世人只知其名而不知
其實。後來五方霸主各據一部「乾坤大藏」,以乾坤大藏內所載秘錄互相爭鬥,最後以中
土霸主三界始皇勝出,真宇神君一派遂雲消霧散,麾下怒神部部眾自行獨立,出走廟堂而
轉戰江湖,成為江湖一大幫會,改名「怒神幫」。
怒神幫在江湖延續多年,持續其秘密訓練方式,成為江湖中最神秘且可怕的勢力。
□ □ □
這一天卻不平常。
怒神幫中,寂靜得可以逼人發瘋。
幫眾上下人人著素服,跪待在幫內總壇校場上。
他們已經從昨晚夜半緊急召集,跪在這裡等到第二天傍晚了,但是沒有人敢動一動,甚至
沒有人起身喝水如廁的。
----他們在等什麼?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趨行而來。
----來了。
一個頭戴高帽,臉上兩撇鼠鬚的高瘦漢子來到眾人之前,急忙抖開一張紙箋,高聲道:「
上天無德,老幫主前日忽染重疾,兩日之內病入膏肓、藥石罔效。老幫主生性豁達,生死
已一笑置之;然而老幫主指示:本幫尚未行『萬眾存一仇怒殺』選出下任幫主,下令須在
一日之內遵古法選出下任幫主,現在請幫內『仇派』與『恨派』長老上前選出參與成員。
」
眾人心頭皆是一震!
誰也想不到事情會這麼突然!
怒神幫歷任幫主,皆由「萬眾存一仇怒殺」選出,能夠勝出者方為該輩最出類拔萃者,乃
繼承老幫主之職位。現任幫主仇似海,武功高強,氣力充沛,本擬尚能把持大權至少十年
廿年,是以並未急著選出下任幫主;想不到日前忽染重疾,病情迅速惡化,幫內與外聘方
圓百里內名醫皆斷言再活不過三天,是以必須緊急召集全幫,於幫內兩派好手中,以傳統
「萬眾存一仇怒殺」產生新幫主。
那高瘦漢子喚作周竫,乃是仇似海身邊親信。他宣布幫主手喻後,只見兩派各有一名長老
慢慢起身,走至周竫面前跪坐地下。這時有兩名小童各自齊眉高舉長方漆盤快步走來,盤
內皆有一硯濃墨、一管狼毫、一張素箋。小童各將漆盤置於兩長老面前,低首退開。
周竫道:「請兩派長老選出兩派最優秀的弟子五人,參與『萬眾存一仇怒殺』。」
□ □ □
跪坐右方的仇派長老,年紀大概有九十幾了,顫抖的手拿起筆來,在硯台上蘸點墨,在素
箋上寫:
仇需忍(他是仇派最有希望的才俊,是仇似海的嫡子,武功高絕,雙刀與暗器無人能及!
)
宋時雨(此人善於追蹤,有人說他甚至會隱身術!)
喬春城(此人外功刀槍不入、鐵拳無堅不摧!)
歸青塚(他的旁門伎倆可補武功之不足,往往能讓武功高手防不勝防!)
崔小碗(殺人行動中,總要有人會用毒!)
舉薦者 仇派仇甚清(唉,我也老了,我還以為有生之年不會再當仇怒殺的舉薦人了呢。
)
□ □ □
當仇甚清將名單交到周竫手中,一旁恨派長老也將名單列完。
周竫當眾唱名仇派參與人員之後,繼續唱名恨派人員。
「德缺。」一個穿著袈裟的光頭漢子合十道喏,他的光頭上有一條青筋突然現了一現。
「仁缺。」一個身披褐色僧衣的短髮漢子聞言頷首,然而他應喏的方式很奇怪,不喊「喏
」也不喊「在」、「有」、「是」,而是似乎忍受極大的傷痛一般「哼」的低吼一聲。
「智缺。」一個行者打扮的漢子聞言道喏,卻是像貓大聲地「咪嗚」叫。
「白面鬼。」一個臉上白粉厚得幾乎看不見五官的人,陰沈地點點頭。
「不是人。」一個全身披著獸毛硬鬃的人咧嘴而笑,他笑時兩排如同鯊魚一樣的牙齒交擊
,迸出幾點火星。
「舉薦人:恨派華竹公。」周竫問大家:「可有人對長老舉薦名單異議?」
他問到一片靜默。
周竫宣布:「今夜子時,請仇派五人至北渡頭、恨派五人至南渡頭。」
□ □ □
怒神幫境內有一大湖,稱為淚湖,湖中有一島,喚作淚島,久為怒神幫萬眾存一仇怒殺舉
行之處。要登淚島,需在淚湖南北兩端渡頭乘舟,若不慎落水,且不說淚湖五丈深淺隨即
令人滅頂,那湖內更有數不清的水蛇、惡魚、毒蟲,當真萬無生理。
是以淚島也成為一個名符其實的絕島,與世隔絕,無人能夠出入。
這樣的絕島最適合進行萬眾存一仇怒殺。
子時已到,兩派長老與五名弟子分別在南北渡頭,殷殷吩咐;兩邊說話內容大同小異,是
以作書人只說一邊情況,讀者自可想見另一邊也。
恨派長老華竹公領五人到南渡頭,嘆道:「你們先前必定聽說過萬眾存一仇怒殺了,不過
照例老夫還是要說上一說。」
「『萬眾存一』指的,就是這場行動,乃是在殺戮中產生出唯一的活口,這個活口就是兩
派十人中最驍勇善戰的人了。」
「所以當你們殺完仇派五人之後,你們還得自相殘殺,殺至最後一人為止。」
「這最後一個人,就是下任幫主。我們怒神幫以殺人手段立幫,是以用這種考驗冷血狙殺
的方式,產生領導者。」
「十二時辰後,幫會將派出一艘小舟至淚島接回新幫主,若到時候活口有二人以上,則接
應者會在湖上看你們殘殺至一人才靠岸。」
「如遲遲不分勝負,則你們事前服食的毒藥就會作用,一起毒斃。當然,只有唯一活口才
能登舟服用解藥。」
「是以,待會登岸之後,往淚島中心移動,終究會遇上仇派五人,你們要同心格殺之;待
仇派五人了結,那才是你們自己的真正考驗。記得速戰速決,橫豎是死,可別撐到毒發身
亡了。」
然後華竹公遞給每人一只小杯子,內盛美酒鮮紅如血。然後他以一種像是落寞又像祝福的
口氣道:「飲下它吧,新幫主。」
五人一飲而盡。片刻之後,各有仇派大夫、恨派大夫、幫外大夫三方當場檢視五人脈象,
確定毒力已滲入血脈,五人已無法運功把毒逼出。
五人魚貫登上小舟,艄公長竿望湖底一撐,小舟如同一把小刀劃破絲綢,在平靜鬱黑的水
面,寫下一行行草……
□ □ □
約莫半個時辰,德缺五人在淚島南岸登陸,艄公隨即調轉回頭,不一會兒便消失在湖上水
煙中。
五人抬頭望淚島。淚島地形奇特,山勢崢嶸。有沙灘、有草原、有森林、有峭壁、有巖穴
、有泉流、有絕峰、甚至有一叢可供休憩(或埋伏)的小村落。
德缺沉聲道:「我們五人一起行動,不能讓仇派各個擊破。」
不是人嘎聲道:「我卻說,咱們各行其道,令得他們防不勝防!」
他聲音粗啞,嗓門又大,此言一出,眾人倒心頭一驚,明知仇派此時距離尚遠,也不禁低
下身子,低聲叱道:「噓!」
德缺搖頭道:「只怕如此只是徒然送死。」
白面鬼截道:「五個人聚在一塊兒,瞎子都看見了!趁此夜色,五人各自埋伏,也免得被
仇派一網打盡!」
德缺轉頭向智缺。
智缺合十點頭。
德缺望向仁缺。
仁缺以眼神支持德缺。
德缺、智缺、仁缺三人顯然傾向一起行動。白面鬼、不是人偏愛各自伏擊。
----敵人還未殺得一隻,自己先分裂了!
德缺額上青筋閃了一閃,像是一條冬眠的蚯蚓因春雷而悸動:「你們兩人決意獨自行動?
」
不是人道:「是!」
白面鬼悠悠道:「反正一起行動,到頭來,還是要自相殘殺的。」
德缺聞言,也不禁動怒:「那何不現在就分出高下?」
眾人拳頭瞬間已捏緊。
白面鬼道:「喲!咱師兄弟輩份相當,還非得聽你的不成?」
不是人怒道:「德缺,你可別以為幫主位置坐定了!皇帝輪流作,今年到我家!你想活下
來,可我們想死不成?」
德缺按下怒氣,說道:「好!咱們就過過招,點到為止,如我留不住你,前程自便!」
仁缺、智缺急道:「師兄!」德缺佯作不聞。
不是人望向白面鬼:「誰來?」
白面鬼道:「你對付他勝算較大。」
不是人猙獰一笑,牙齒交擊從嘴角噴出一點火星。「好。來!」
不是人陡然往後挪出一丈,雙足落地時發出砰然巨響,不遠處湖面也受震盪噴起高浪,白
沫在空中因風盤旋如雪。
同時德缺也向後飄出一丈,悠悠落地,岸上樹林受感應而沙沙亂搖,濃蔭化成一排鬱青的
火焰;樹中鴉群受驚怪叫,展翅飛起。
其餘三人也各自讓出場地。
一時天地寂靜如死。
只有受驚鴉群飛竄北方,在夜空長曳越過淚島北端仇派五人頭頂。
□ □ □
「他們上岸了。」仇需忍看著鴉群。
歸青塚道:「走吧。」
仇需忍指著前方一個坳口說道:「從這裡出去,是一大片草原。東方是懸崖,西方三里有
幾戶歇腳遮蔽處,再西則遇鬱林,出鬱林就是乘舟回去的渚頭了。」他回頭看著四人:「
我們之中,一定要有人到那裡乘舟。」
這句話不知道是勉勵還是傷感。
祈禱或者自信。
仇需忍已然大步前進。「我們得趕緊走,先得地利伏擊!」
一行人在月華下趨行,看起來是那麼一致,連步伐都相同。
然而每個人肚腸不一。
仇需忍盤算:「我們五人一起行動,我牽制他們首領,春城防守,時雨在旁掠陣……」
崔小碗尋思:「若最後只剩我和仇大哥,我便自殺就是!」
宋時雨忖道:「打不過就逃。一旦讓我開始跑,誰也追不上我!時辰一到,他們互相打得
半死不活,我回頭撿現成便宜得了!」
喬春城心想:「論硬功,老子第一!我的命比誰都韌,殺?看誰殺得了誰!」
歸青塚暗自說:「你們一直瞧不起下五門功夫,咱們走著瞧!」
□ □ □
一路向南。
五人不同心思一起趕路。
----這種情勢,比要面對的恨派五名殺手還要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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