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鋼琴家Gallet演奏德布西前奏曲第一冊
Pascal Gallet演奏德布西《前奏曲：第一冊》
廠牌：Maguelone / 編號：MAG111192
有放專輯試聽檔的臉書版本：https://goo.gl/juVjgw
這張德布西的《前奏曲：第一冊》是現場錄音；在演奏每一首曲子前，都會由法國
知名的詩歌朗誦家、廣播主持人、演員 Marie-Rose Carlie女士先朗誦一小段法文。
朗誦的內容選自瑪格麗特‧隆女士（Marguerite Long，1874-1966）為德布西這部
作品寫的12篇短短隨筆，選自於隆女士《At the Piano with Debussy》（Au piano
avec Claude Debussy，1960）這本書中。
隆女士這位上一個世代的鋼琴大師與鋼琴教學者（學生包括了著名的富蘭梭瓦），
是德布西的友人；與作曲家本人就這份作品無數次的討論，以及隆女士數十年來的
演奏與教學心得，都讓這些看似隨筆的短篇具有相當的說服力，其中文字的文學性
也不在話下。
Pascal Gallet的這張德布西專輯，除了完整收錄前奏曲第一冊外，還有兩首安可。
CD最後附上12段音軌，正是Gallet演奏每一首前奏曲之前，Marie-Rose Carlie女士
法文朗誦的英文口白版。
Pascal Gallet現場演奏的影片：https://www.youtube.com/watch?v=RmTnFvpR9G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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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ie-RoseCarlie 女士朗誦內容（取自瑪格麗特‧隆女士隨筆）
翻譯 / 章厚明
1. Danseuses de Delphes 德爾菲的舞姬
此曲莊嚴雄偉的節奏，靈感來自於希臘知名的太陽神廟屋頂上的舞姬雕塑遺跡。
在德布西對這份視覺藝術的音樂詮釋中，我們可以想像一下雕塑的樣貌。這位
作曲大師，大概在羅浮宮看到了雕塑的複製品：此曲的音樂流動是如此的純真
簡潔，使得我們幾乎可以跟隨著演奏家的手指，輕輕地碰觸到這些雕塑作品。
德布西在 1910年5月21日首演這首曲子時，幾乎照著譜面上的速度彈奏，緩慢
卻又如節拍器般精準。這首曲子的聲響效果該是圓潤而芳醇，就像在模仿祭司
的步伐一般高貴典雅，不應該單純地視為普通的舞曲。
2. Voiles 帆
這首曲子同樣由作曲家本人首演於1910年的五月二十一日，其中描繪的光景，
並不僅僅是一幅普通的海上船帆意象。曲中波光中靜謐的船帆，有海鷗漫步於
其上，船身的規模也較我們想像中的大。德布西曾經這樣批評太過於強調此曲
色彩表現的詮釋方法：「這首曲子不是一張海灘照片！也不是什麼明信片！」
3. Le vent dans la plaine 吹過原野上的風
這是豐收的季節，稻草們被風吹拂，伏著身子。在譜面上標記為「最弱音」的
好幾串快速音群，模仿著風的吹拂，接著有突出的重音，模仿著大槌子，用力
把草堆敲實。
4. Les sons et les parfums tournent dans l'air du soir
飄散在暮色中的聲響與芬芳香氣
標題來自於波特萊爾的同名詩作，作曲時間則為1910年的1月1日。此曲有著像
來自天堂般的官能美，卻又富含波特萊爾式的惱怒；有著誘惑人心、暗夜裡的
震顫，卻又帶有對人生稍縱即逝的倦怠感，以及對於未知明日的熱切狂喜。
德布西曾說：「只有在生命當下所感受到的愉悅感是最重要的」
從樂譜第一頁開始，連奏的音群（Legato）應該要平順而柔和悅耳，詩中文字
流動，最後結尾於一片潔淨的薄霧中。Coda部分是一段漸弱音，模仿著文字犁
過原野留下的轍痕。
5. Les collines d'Anacapri 阿納卡普里山岡
此曲靈感來自於作曲家的一次義大利之旅回憶，其中光亮而生氣盎然的各樂句
相互對照、穿插於曲間。在狂喜的舞踏中，忽然隱隱傳來似乎帶有譴責意味的
教堂鐘響，又忽然被一段簡樸卻多情的當地民歌旋律打斷。此曲隱藏著拿坡里
地區人民的熾熱、溫柔、又魯莽的浪漫情懷。
我（隆女士本人自述）曾經常常想起這首曲子，我也記得德布西一直希望這首
曲子可以表現出強烈、令人銷魂的情感，畢竟它是一首向當地某位美男子示愛
的曲子。「這美男子他人還不錯啊」，德布西曾如此壞心眼又促狹地補充說明。
關於這首曲子的詮釋......我想到的是某一位偉大鋼琴家的演奏；我覺得那次
演出棒極了，但德布西卻沉默著不說話。「不對」，德布西停了一下，又說：
「他彈的比較像是吉普賽風格，而不是我心中的拿坡里風格。」
哎，演奏（藝術）這份差事真的是不容易呀......
6. Des pas sur la neige 雪上足痕
無盡的孤寂、躊躇不決的心境、人跡罕至的風景。曲中藏有溫柔卻悲傷的後悔
心情，貫串全曲的卻又應是強烈的冷靜感。這首曲子的聲音，應該聽起來要有
一點點悶悶的、一點點模糊的感覺，而譜上最細微的指示其實相當關鍵：接近
結尾，標記plus lent（更慢）那段、還有標記tres lent（非常慢）那段、在
最後一個踏板、最後一個和弦，最後陷入了全然的遺忘中。
我們將會在這位大師生涯稍後的作品中，聽到類似的悲傷心緒。
7. Ce qu'a vu le vent d'ouest 西風之所見
可怕的颶風、強烈旋轉的氣流、大海波濤洶湧──作曲家對這些自然現象素材
的熱愛，再加上宛如史詩作品中奔放不羈的重音與格律，空間與時間感就好像
一併重疊於此曲中，所有劇烈的天搖地變也似乎納於其中。
巨大的下降音型，由鋼琴轟奏出來，象徵著原初的自然力量，使我們感到人類
在這些原初的力量面前，是多麼的渺小而驚惶無助。當人類以律法建構的世界，
被迫面對原初的自然力量時，我看到了巨大的痛苦。
8. La fille aux cheveux de lin 棕髮少女
這位最富文藝氣息的作曲家，將詩人Leconte de Lisle寫下的仿蘇格蘭風詩作
（chanson ecossaise）譜成樂曲。 德布西以相應的音色與聲響效果，侈譯了
原詩中前拉斐爾派（Pre-Raphaelite）的特質。「在夏日晴朗的陽光下，愛情
與雲雀一同歡唱」（原詩結尾）。這位棕髮少女不是鋼琴家，演奏時則應該要
側重於父親的視角，以一種無法模仿的真摯情感，表現出此樂曲的純真。
9. La serenade interrompue 中斷的小夜曲
一位引人愛慕、演奏技巧精湛的可憐西班牙吉他手，哼唱著一段有點接近懇求
的求愛曲，令人追憶西班牙的民俗歌謠。
此曲譜面上的表情記號「Moderement anime」（有節制的表現活力）以及之後
的「Quasi gitarre」（如吉他彈奏一般）經常被演奏得太快。 但是演奏這首
曲子時，務必要清楚表現出街道上層出不窮、紛至沓來的大小事件，它們打斷
了我們可憐的唐璜唱情歌。
「可憐的傢伙」，德布西這麼說，「他的情歌一直被打斷」。
10. La cathedrale engloutie 沉沒的教堂
在這首前奏曲的開頭，作曲家心愛的大海向我們顯露出其深處的珍寶。來自於
遙遠地區的傳說以及陌生的和弦音程，把海底死城中傳來的鐘聲與管風琴聲，
與我們分隔開來。水中教堂的高聳外牆以及教堂週邊的墳墓，本來靜靜地沉睡
在水中，但德布西卻以一段宏偉堂皇的主題樂句，拆掉了那座沉沒於水底的建
築結構中，最重要的一塊磚頭。
沒有其他的前奏曲像這首一樣，如此頻繁地被職業或業餘鋼琴家演奏。至於這
前奏曲的詮釋，最重要的是考慮到作曲家本人精湛的鋼琴演奏技巧。我甚至會
說，鋼琴家的手應該要像攪動大海洋流般，不斷地向下施加壓力，表現出石造
教堂逐漸被水淹沒的意象。然而，沒過多久，鋼琴家的手要像偉大的敲鐘師傅，
極富情感張力地彈奏一段音色如敲擊樂器般的音符，好像飛越了教堂的頂端。
用以上這兩種方法彈奏這首前奏曲中的和弦，我們就能夠製造出成功的對比。
演奏者本身的想像力，可以在音樂中找到獨特的新發現。
11. La danse de Puck 帕克之舞
《帕克之舞》與《沉沒的教堂》首演於同一天。德布西曾經試著想為莎士比亞
的《李爾王》配樂，他也有試著將《皆大歡喜》譜曲。但是在這邊，活潑好動
又善變任性的矮人帕克，卻將我們帶進了《仲夏夜之夢》中。代表著妖精之王
奧伯龍（Oberon）號角聲的和弦，稍稍遮掩了樂曲節奏上的變化，其中卻不乏
溫柔與幻想的風采。在這首樂曲中，我們沉浸於英國的氛圍裡，這也正是譜出
《兒童天地》（Children's Corner）的作曲家心中所深深喜愛的。
12. Minstrels 遊唱藝人
這也是一段英國風的樂曲；遊唱藝人幽默風趣，喜歡戲謔地取笑、逗弄他人，
卻從來不失分寸。悅耳動聽的音樂魅力，以及無止盡的歡笑，在樂曲的主題中
展露無遺。樂曲採取有節制且溫和有度的速度，但同時也要能演奏得閃閃發光。
如同拉威爾，德布西也早早預視到爵士音樂吸引人的特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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