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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力奔放的法蘭西優雅 - 鋼琴女傑妲黑及其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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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活力奔放的法蘭西優雅 - 鋼琴女傑妲黑及其唱片
發信站: 台大醫學院◎楓城杏話◎ (Mon Jul 5 02:44:35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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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力奔放的法蘭西優雅 - 鋼琴女傑妲黑及其唱片
在浪漫派鋼琴曲裏，我對蕭邦前奏曲、舒曼C大調幻想曲、與李斯特B小調奏鳴曲最
情有獨鍾，它們的內容均充實複雜，以各種不同詮釋方式，可達到不同的意境與成就
；因此，只要有機會，我都想嘗試聆聽這些曲目的不同版本。兩年多前，在台北某唱
片行，看到一張滯銷已久的蕭邦前奏曲唱片正在削價出售，雖然封底的樂評摘錄說得
好像獨奏者妲黑是一代大師，卻實在沒聽過此人，心想這大概是唱片商的誇大宣傳，
但看在價錢便宜及喜愛的曲目份上，還是將它買了下來。回家一聽，雖然此版不具令
人驚訝的特異詮釋與震撼力，其樂句唱法細膩考究，音樂極為清新流暢，顯示妲黑此
人絕非汎汎之輩，也引起我的興趣，雖然她的唱片實在少得出奇。
法國女鋼琴家妲黑（Jeanne-Marie Darre）於一九○五年出生於法國吉維（Givet）
，五歲由母親啟蒙學琴，因其才華早熟出眾，九歲便進入巴黎音樂院，師從著名的瑪
格麗特‧隆（Marguerite Long），但對她影響最深的老師是兩年後跟隨的菲利普
（Isidor Philipp，另一位巴黎音樂院的名師）。妲黑少女時代的表現傑出，十五歲
便公開演出，但真正震驚樂壇、並為後人津津樂道的是她二十一歲時在巴黎的一場演
奏會 - 曲目是連續彈奏出人意表且異常吃重的聖桑五首鋼琴協奏曲！這場驚人的音
樂會使她一舉成名，並推向國際舞台。
事實上，這樣富挑戰性的曲目安排正是妲黑這位活力充沛的鋼琴女傑之一貫作風。
走筆至此，想到中文版的荀伯格「偉大鋼琴家」（世界文物出版社，1998年）裏有段
翻譯錯了，它寫到妲黑「根本不考慮演奏諸如24首蕭邦前奏曲繼之以24首練習曲之類
的節目」。可是，若對妲黑有點粗淺了解，即知蕭邦的前奏曲與練習曲都是她的拿手
曲目，怎會「不考慮演奏」呢？原來，原文是think nothing of，故正確的翻譯應為
「對演奏諸如24首蕭邦前奏曲繼之以24首練習曲之類的節目，根本不當一回事」。
是的，這位看起來頗優雅的女鋼琴家，作風就是這麼豪放，實力就是這麼驚人。然
而，她的成功演奏生涯卻大半局限在歐洲，遲至一九六二年才到美國首演。妲黑的公
開演出至一九八五年為止，事實上，在她漫長的鋼琴家歷程裏，一直保持不錯的狀況
，也一直是行家衷心讚賞的、極少見的（少見到被戲稱為『需要特別保護』）法國鋼
琴學派代表人物之一。至於她在一般愛樂者間不高的知名度，與其一代名家的地位不
成比例，恐怕還是歸因於唱片太少吧。
妲黑已於今年一月二十六日在法國過世，享年九十三歲，所以，現在該是省視她的
琴藝與整理介紹其唱片的適當時機。
做為一位正統法國鋼琴學派的傳人，一般而言，妲黑的演奏風格具備此學派的典型
特徵：速度偏快，觸鍵較輕，音粒清晰，音色講究而精巧，於是使樂句輕盈流利，音
樂洗練優雅。他們較注重表達樂曲裏機智、巧妙、情趣的一面，而不是挖掘其中的精
神力量或偉大因素，於是，常被譏之為「彈在琴鍵表面」。的確，我們在妲黑的演奏
裏，找不到德式的厚重縝密結構，更沒有俄式的巨大幅度與澎湃情思；然而，音樂本
來就不應該全是那麼偉大沉重，只要遇到適當的樂曲，妲黑的曼妙琴韻，同樣是那些
偉大名字無法達到的境界。
可是，妲黑並非完全符合我們刻板印象裏法國鋼琴家那種精緻塘瓷娃娃的形象，她
的特色來自其豐沛活力。這種不甘平靜的動力表現於這位女士的任一方面，據說她直
到八十多歲都還時常跳舞，而且，在她的最晚年仍保持每天外出四處走動的習慣，不
會像許多老人鎮日關在家裏。至於前文提到她的艱難特殊之音樂會曲目安排，也是她
這種個性的另一面。而對應於妲黑的琴藝，則是其保持至老、無所不在的生動節奏與
推進力，尤其是她的早年，會在必要的時候，奏出法國鋼琴家少見的強勁力道與狂放
曲趣。
這樣一位特殊的鋼琴家，據說任何鋼琴曲都彈，但最拿手的曲目還是集中在蕭邦、
李斯特、與聖桑三位作曲家，而她所灌錄的唱片也大多是這三位作曲家的作品，且一
再錄製幾首喜愛的特定樂曲。妲黑漫長一生的錄音少而零散，目前台灣市面可購得者
更是只有寥寥數款而已。
VAIA 1065-2 妲黑早年錄音集（2CDs）
蕭邦：八首練習曲，泰朗泰拉舞曲，平靜的行板與華麗的波蘭舞曲；聖桑：F大調練
習曲，第二號鋼琴協奏曲；史特勞斯：「吉普賽男爵」的圓舞曲（杜南伊改編）；巴
赫：改編第三號無伴奏小提琴組曲之前奏曲；孟德爾頌：四首無言歌；李斯特：帕格
尼尼練習曲第三號「鐘」（兩種版本）、第五號，超技練習曲第五號「鬼火」、第十
一號「黃昏的和聲」，第二號波蘭舞曲，第三號愛之夢；菲利普：雙音奇想曲；拉赫
瑪尼諾夫：兩首前奏曲（Op.3 no.2及Op23 no.5）
雖然妲黑直到晚年仍保持不錯的演奏狀況，一般仍認為其全盛期在三十至四十年代
，也就是本組唱片蒐集的範圍。這裏面的演奏有三個來源：一九二二年的英國
Vocalions與一九三一年的HMV錄音各有短短數軌，其他均為一九四六至四七年的Pathe
廠錄音。所包含的曲目乍看包羅萬象，其實仍以上文提到的三位作曲家為主，更是她
往後唱片曲目的基本骨幹。
這裏面最早的幾軌錄於妲黑的十七歲，荳蔻年華的她彈琴充滿初生之犢不畏虎的豪
氣與銳氣，如蕭邦升C小調練習曲（Op.10-4），奔騰得不假修飾；而恩師菲利普的雙
音奇想曲，則彈得輕盈閃爍，既預示她日後的主要風格，也說明她的手指技巧是多麼
無懈可擊。
一九三一年的妲黑，演奏氣魄更驚人，試聽聖桑的F大調練習曲（別號為『第五號
協奏曲後的觸技曲』），那壯闊的氣勢與過份完美的快速段落，使「閨秀」鋼琴家這
樣的形容詞顯得毫無意義。
本組唱片絕大部份是四十年代的錄音，呈現四十多歲的妲黑在鼎盛之年成熟演奏之
多樣面貌。聖桑第二號協奏曲一開頭的獨白，彈出力道強勁的緊繃悲劇性，其張力延
續到後面的主題歌唱，足令聽者沉迷不可自拔；而第三樂章之恣意狂飆，更是火花四
濺，痛快淋漓。蕭邦的平靜的行板與華麗的波蘭舞曲是附樂團的版本（我一直認為這
首沒什麼深度卻迷人的曲子加上樂團簡直是畫蛇添足），妲黑將其行板部份彈得深情
婉約，進入波蘭舞曲卻一下釋放強大動能，是極美妙的動靜對比。其他如蕭邦「黑鍵
」練習曲玩笑般的霸氣，孟德爾頌無言歌「春之歌」與「紡織之歌」之輕快流利，也
都是本輯俯拾皆是的珍品。
這兩張唱片由名製作人馬斯頓（Ward Marston）操刀，當然是歷史錄音的品質保證
，即使二十年代的回聲錄音，仍可清楚感受琴聲的質感。如今VAI唱片由韻順代理，
使本輯唱片也可在台購得了。
YMCD-1065 蕭邦：二十四首練習曲
YMCD-1070 蕭邦：泰朗泰拉舞曲，搖籃曲，F小調幻想曲，F大調夜曲（Op.15-1）；
李斯特：帕格尼尼練習曲第三號「鐘」，第二號傳說曲，第三號愛之夢，第一號遺忘
的圓舞曲，超技練習曲第十一號「黃昏的和聲」
日本的歷史錄音出版，素以企畫完善及罕見珍貴錄音發行，而為內行愛樂者稱道，
這兩張CD就是極佳的例子。這是由「山野樂器」去年底開始發行的女性鋼琴名家系列
裏的兩張，是EMI廠的五十年代單音錄音，以往未曾以CD發行。
拿上述VAI的八首蕭邦練習曲來與此處的同曲比較是很有趣的。我們可以發現，五
十年代的妲黑彈琴的火氣少了許多，力度放輕，速度也較舒緩，但精密無暇的手指運
動則如昔。此時的她顯然試圖發掘這些精彩小品的詩意與美感，而不強調其爆發力。
試聽具備「狂風暴雨」面貌的幾首 -- 「革命」、「冬風」、C小調Op.25-12等練習
曲，完全沒有如波里尼演奏的駭人效果，但一顆顆快速音符是多麼清晰，琶音或音階
的運動樂句是用唱的，有律動感而不平板。簡單地說，是優美且聽來舒服的蕭邦練習
曲。
另一張蕭邦與李斯特零散的曲目，幾乎均與妲黑的早期錄音或後來在Vanguard的唱
片重覆，但我不認為它們能被那些同曲錄音取代，蓋此時妲黑的音樂較年輕時更純熟
精練，且比她六十年代以後的演奏凝聚力高。像蕭邦搖籃曲音色節奏之細膩微妙，美
得讓人心醉；而她不強調蕭邦幻想曲與李斯特超技練習曲「黃昏的和聲」之雄大格局
，卻彈出前者的秀逸韻致與後者的高貴格調，是音樂性豐富且高品質的演奏。
可惜這兩張日版唱片不易購得，尤其網路上購買日本唱片的ABEND網站不再公開銷
售後更是如此，恐怕只能希望某些唱片行的專單進口了。
EMI 7243 5 69470 2 3（2CDs）聖桑：鋼琴協奏曲全集（一至五號﹞，E大調七重奏
我們只要想到這是妲黑最拿手的曲目 - 她曾在二十一歲時整場演奏這五首協奏曲
，即知此片精彩可期。這是法國EMI「法國鋼琴學派系列」裏的一組，「留聲機」雜
誌在評介這個系列時，最推薦妲黑這兩張唱片。此乃目前台灣市面最容易找到的妲
黑唱片，可惜未在樂迷間引起應有的注意。
聖桑的音樂以古典均衡結構、流暢雅致曲趣、與晶瑩優美氣質見長，但其鋼琴協
奏曲又需要極其高超的技巧，故不但與妲黑的風格及鋼琴名家特質吻合，且透過其
富生命力的節奏感，將這些協奏曲彈得生動活潑、機智靈巧，可謂這些被忽視的協
奏曲最佳版本之一。至於小喇叭出奇活躍的E大調七重奏，這群法國人將它奏得愉
悅輕快。
比諸上述VAI唱片裏四十年代的聖桑第二號協奏曲版本之遒勁豪放，這兒的第二號
協奏曲收斂不少，將音符中的空間拉大，也增添音樂的從容餘韻。第五號協奏曲「
埃及風格」，從清爽的起始句，到第二樂章的東方異國風味，及最後的自由狂想意
境，無不揮灑得淋漓盡致。
五十年代的單音錄音，雖有時乾扁了一點，聽一段時間後不難讓耳朵習慣它，已
經很容易接受了。
OVC 8092 蕭邦：二十四首前奏曲，搖籃曲，F小調幻想曲
SVC-91 蕭邦：十四首圓舞曲
SVC-95 蕭邦：四首詼諧曲，降D大調夜曲（Op.27-2）
SVC-110 李斯特：B小調奏鳴曲，帕格尼尼練習曲第三號「鐘」，第一號遺忘的圓
舞曲，派屈克的十四行詩第一二三號，超技練習曲第五號「鬼火」、第十一號「
黃昏的和聲」
這四張美國Vanguard廠的唱片於一九六五至六六年錄於維也納，可看出這家公司
真是慧眼獨具，一口氣請妲黑錄下這麼多格局完整且份量極重的音樂，也為這位珍
貴鋼琴家晚年的清澄風格留下見證。
這裏面只有蕭邦前奏曲曾進口台灣，且已在本地市面滯銷好幾年了（如同本文一
開始所述，這是我認識妲黑的起點），近日我還常在許多唱片行古典部的角落看到
它（古典部都在唱片行的角落或最上層，所以，是角落的角落），貼著特價品的標
籤（本來是高價的，現在可能只賣198元，而這標籤說不定已貼兩年了）。但是，
我認為它是這四張Vanguard唱片最好的一張，而在蕭邦前奏曲的眾多版本裏，它即
便不是最好的幾張，也是具備高度參考價值、值得推薦的版本。這是因為妲黑彈出
了此曲別數一格的淡雅婉約風貌，以第四首E小調及第六首B小調為例，每個音符呵
護講究得晶瑩剔透，唱得楚楚動人。她的力度較輕，起伏不大，像「雨滴」前奏曲
的中段只是輕描淡寫優美地帶過，並不像許多人般刻意強調那如死神的陰森壓力；
而下一首極快的第十六號降B小調，她將快速音群彈得清晰平順，也不塑造驚濤駭浪
的意象。是的，這樣的前奏曲沒有大笑大悲，的確不太過癮，但如此柔和順暢的音
樂魅力獨具。可是，最後一首D小調前奏曲（我一直認為比革命練習曲更「憤怒」
的曲子），則頗有放手一搏之氣勢，幅度與張力拉大，那澎湃的節奏讓我們想到妲
黑年輕時曾是何等豪氣干雲的傑出鋼琴家。
至於圓舞曲集，我認為是她量少質精的唱片裏較不出色的一張，固然以優美旋律
為主的第三號A小調及「離別」圓舞曲唱得美則美矣，快板的那幾首卻沒彈出那種
華麗的沙龍趣味，而失之平淡。
詼諧曲的情況則好得多，我想這也許是我們所能聽到最沒壓力的蕭邦詼諧曲了。
妲黑彈這些曲子仍使用較少的踏瓣，於是，少了那些轟隆隆的迴音，使音樂一清如
水，透明澄澈得很容易聆賞，當然，也少了一般認定在這些曲子該有的蕭邦黑暗面
。而絕美的降D大調夜曲（Op.27-2），則精美絕倫，絲絲入扣，是極高格調的佳演
。
妲黑的李斯特B小調奏鳴曲，沒有阿格麗希的天馬行空狂飆，更沒有李希特貫穿
性的力道與堅實架構，甚至在開始不久後的強奏即出現明顯的錯音（第46秒處，不
知為何不剪接掉，不過也只有這個錯音了），但我仍認為這是很好的演奏，是清麗
無邪氣的李斯特，尤其那些較慢旋律的謳歌，細膩而盡情，唱出星垂平野闊般的壯
大美感。「派屈克的十四行詩第一二三號」與兩首超技練習曲，妲黑透過層次分明
的結構與音色表現力，彈出高貴端麗的氣質，一掃許多人對李斯特音樂「華而不實
、沒深度」的偏見。
六十年代的Vanguard立體錄音相當理想，鋼琴的琴槌如在眼前晃動，這四張唱片
是妲黑所曾留下來的最好聲音。
EMI 7243 5 72783 2 4 李斯特之名技練習曲輯（2CDs）
妲黑演奏：六首帕格尼尼練習曲，兩首音樂會練習曲
這是法國EMI「紅與黑」2CD低價系列中的一組，搜集李斯特各種型式、名為「練
習曲」的拼盤式唱片，其中最主要的內容是十二首超技練習曲全集（八十年代俄國
鋼琴家Ovchinikov演奏），而妲黑彈奏的只有如上所列八軌。
這些一九七零年的錄音，展示妲黑至老不衰的琴鍵功力與節奏能量，她彈得那麼
若無其事，只讓我們覺得這些音樂之生動悅耳，而忘了這本是技巧何其困難的炫技
曲。我喜愛的第二號音樂會練習曲La leggierezza，粒粒音符琢磨得美若絹絲，又
帶點適度的多愁善感，是詩意盎然的美妙演奏。
縱觀上列妲黑錄過的曲目，我們不難發現出現頻率最高的一首 - 李斯特的「鐘」
，不過十來張唱片，跨越近四十年，竟有五種版本之多！這些版本基本上維持一致
的高品質，也許三、四十年代的版本具備較強勢的威力，但六十年代後的細緻沉穩
也很迷人。
可見妲黑終其一生多麼喜愛「鐘」的輕盈、曼妙、慧黠、與生命力，而這也正是
其音樂風格的寫照。
<Origin>: ◎楓城杏話◎ bbs.mc.ntu.edu.tw <From>: h238.s0.ts30.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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