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活活燒死！」
十七歲的約旦少女舒雅德未婚懷孕，破壞家族名譽，家族密謀將
她私刑處死。在她原本生活的世界裡，「維護家庭名譽」的罪行受到
法律寬待，施暴者被視為英雄，如果有法官從重量刑，便會遭到民意
的敵視。二十五年後她終於站出來，替數不清的「家庭名譽罪」受害
女性做見證，她們都死了，只有她在奇蹟似地活了下來。然而她的生
命仍受到威脅，讓家族蒙羞的罪孽將伴隨她終身。
我設想，我可能看到激動的喃喃自語，它也許不是一段完整的故
事，而是具體時空模糊、過程卻無比真實的夢魘。
許多事情舒雅德記不得了，事情發生的順序、時間、人名......
她活著的那個地方，並不鼓勵她用任何方式記憶，並以此確認身體與
自我的存在。那也可以稱為生活嗎？只有工作，沒有交際、沒有友誼
，因為女孩不能外出，家庭中又充滿禁錮和暴力，光流言蜚語就足以
造成死亡威脅。並沒有敵人準備從圍牆外攻進來，危險就在身邊，生
命掌握在共同生活的男性手中。母親殺女嬰，肚子大起來又平下去，
無人問起，大家心照不宣、視此為正常。她想趕快結婚，就能擁有自
由，所謂自由並不代表不再挨打，只是可以出家門、在路上走動！
她被大火燒傷後奇蹟似的活下來，家人趁探病的機會想殺她，救
援組織跟家人談，救活她的說法是：「我們把她帶走，讓她死在別地
方，不再破壞你們的名譽。」然後她到了歐洲，語言、文化、思想像
另一個星球的地方，一切從零開始。
從前，她的感受似乎只有動物性的恐懼、疲憊，那段被稱為初戀
的禁忌情愫，勉強為日復一日的勞動生活添一點色彩，然後就像顏料
打翻那般，潑上來毀了她那幅畫。
現在，她開始懂得文明人的細緻感覺，比如說文化隔閡、對外表
的自卑感，對男女之事會感到渴望，對失去的東西有時間去回顧、傷
心；彷彿剛剛學會調色，正嘗試著搭配、塗抹，一點一點在傷疤上塗
著清涼和緩的油膏，然後怯生生地上點顏色，試圖修補那幅不成樣的
畫。
如果說從她的故事感受到自己有多幸福，自己都感到可笑和無知
，我的生活和她的未免落差太大，說是天堂和地獄的差別都不為過。
我曾經以為中東地區婦女遭到迫害，是回教和可蘭經的錯；後來我明
白，這就跟民國初年將「禮教吃人」歸罪孔子同樣荒謬。在那樣的教
育下，男人為名譽殺了家中女人，只會覺得光榮，絕對不可能「悔改
」。人心的改變暫時無法見效，能做的也就只有盡力救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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