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 朝小誠的作品風格

看板YuanChuang作者pumila (離岸)時間12年前 (2012/07/21 23:14)推噓6(6推 0噓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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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年崛起的幾位寫手當中，今天我想來談談朝小誠。　　這篇打算只談小誠的風格，重點不擺在各小說的心得介紹，所以如果是沒看過朝小誠的文的板友可能比較無法進入狀況，不過我會節錄一些小說中的段落，希望能盡量傳達出我的意思。　　朝小誠最近的一篇是2011年1月開文的《局外人》，雖然標示完結不過算是腰斬，她工作以後表明短期間沒有心力回來寫原創，只能先匆匆收尾。所以這篇不在我討論的主要範圍。我會以板上有板友寫過心得的《黑白》、《精英情人》，以及《唐老闆，離婚請簽字》、《唐家小貓》四篇評論小誠文風。　　若要像晉江那樣給文章加註標籤的話，我會用「唐美男」、「書袋」，還有「反差」三個詞來tag小誠的作品。　　以小誠的文字和故事架構設定這兩部分來看他所寫的小說的話，小誠的行文習慣非常具有辨識度，她是我第一個看文時會OS「怎麼這麼多書袋(驚→不耐→習慣)」的作者 XDDDD 　　首篇作品《唐老闆，離婚請簽字！》寫於09年，以席絹《這次來真的》的背景，續寫《這》裡面的小孩子唐學謙他長大後的感情生活。不過這篇幾乎算不上同人文，許多喜歡《這》裡面蕭素素與唐彧的讀者最初衝著可愛小學謙而來，發現此唐學謙非彼唐學謙，就連蕭素素與唐彧的婚姻感情關係也與《這》不太相同。這可算是《唐老闆》的原罪吧。　　《唐老闆》分成上下兩部，第一部寫唐學謙從不愛喬語晨到深愛，第二部寫唐學謙在商戰上不得不與喬語晨對壘。上部前半還算有十萬字小言的餘息，從男配角霍宇辰出場以後就逐漸擺脫小言，往原創上去了。　　我非常喜歡《唐老闆》下部的一場戲：石湘湘來到喬語晨父親的壽宴上想請喬氏不要收購石氏，唐學謙出來安撫石湘湘，但卻被喬父誤認為他們有私情，因於公於私皆不滿唐學謙，喬父生氣失言讓唐學謙表明立場一定要救石氏。大庭廣眾，兩人話一出口便知太過，正打算找台階緩和，此時喬語晨反而上前，堅決表明要收購石氏，與唐學謙資本市場上兵戎相見。這一章裡面把每個人的矛盾安排得恰恰好，沒有誤會，全是情節慢慢推動至不得不如此的境地，非常精彩。　　小誠在一開始就昭示著她喜歡雕琢漂亮句子以及中、西方書袋混用的特色，不過《唐老闆》還處在摸索階段，只能把她慣用的一些詞湊起來（如「一步一驚心、底牌、拉下神壇、地老天荒、底線、不可承受之輕、退路、眼角眉梢」之類的），或是寫一些她喜歡的喬段、設定。（如「跳拉丁」、「男主問女主對男方的信任度有多少，從一百開始慢慢猜，總以為至少有及格，女主卻弱弱的回59。」、「看外文電影」、「做愛的過程總欲給人感覺驚心、極致」）這些慣用的橋段或詞彙，在《黑白》、《精英》當中重複出現，差點害我去排列組合 XDDDDDD 　　《唐老闆》的文字漂亮，但很多是來自其他原創的經典句。「第三天的晚上，唐學謙忽然站起來，走到病房的窗前，點一支很少抽的煙，於煙火中極目遠眺。　忽然就發現，一窗的天下，原來也只不過能見到煙鎖藍橋花徑。　佳人沒有了，英雄也就沒有了去處，君行直到藍橋處，無路可停下來，也不憑欄，也不上船，唯一的出路，原來不過是破釜沉舟。　　寂寞壓人，此情將傾，只有回憶永不蒼老。──＜下部ch.45＞」這段文字多麼漂亮，我每次看每次驚艷，可是後來發現出自傾藍紫的《不如不遇傾城色：古典詩詞中最美的畫卷》，那種驚喜就dawn下來了。　　有時看著看著，《何以》的故事（喬語晨對唐學謙說的故事）、《泡沫》「我是你的，而你是自由的。」（其實這句我是對何潤東有印象，可是不很確定是不是明曉溪寫過，有錯煩請板友指正。），或是其他書當中的句子就這麼跑了出來，總覺得有些可惜。　　《唐老闆》中，朝小誠還不太能把中西風格混用掌握得恰到好處，整體的色調混亂。她會上一刻用很西洋的物事去營造氛圍，下一刻讓主角吟詩用典，每每弄得我囧雷囧雷，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情況。比如在上部ch.19喬語晨拍廣告以及唐學謙來探班，作者分別對這兩人的形像描摹：「淡褐色柔順的長髮微微卷起，金色的陽光碎片透過班駁的樹影落在她身上。　紅色的玫瑰靜靜開放。　一些凋落的花瓣落在草坪上。　她就這樣聘婷地站著，眼中流光映彩。」（喬語晨）「純白色的襯衫沾染上了陽光的味道，屬於他獨特的東方調彌漫在四周。這個男人有用香水的習慣，他習慣用MONT BLANC的PRESENCE，東方調的味道流露著一股溫暖，佛手柑的清新隨著時間消逝，漸漸地在檀香的包圍下沉澱，只留下一抹麝香散在身邊，目眩神迷，足夠引人和他一起沉淪。　周圍的玫瑰靜靜地綻放，綠蔭蔭的草坪襯托得他格外誘惑。」（唐學謙）　　對了我要打岔一下，喜歡把香水、鞋子、衣服等東西的牌子寫出來也是一個會讓我 murmur的習慣，在描述唐易、唐辰睿、唐勁時都是如此，我就不再舉例。　　拉回主題，這樣一個比較偏西洋風情的氛圍，應該想把喬語晨打造成一個西方貴族小姐吧，可是朝小誠偏要用江南的蓮花這種很水墨很古典中國很寫意的形容。而後唐學謙在追回喬語晨時讓他引用李益的「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還有徐再思「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這個調性轉得太大了，讓我覺得有點適應不良。　　這個問題到《黑白》的時候就好很多了，不過根本原因我認為是因為小誠已經決定要用中式紀風情來做為紀以寧的底色不再搖擺不定，雖然紀以寧掉書袋不分中西，但是總算對她這個人的塑造統一了下來。看看唐易對紀以寧說的：「你說過的，將來想和寶寶一起看你最愛的中世紀風情，就像曾經我陪你看過的那樣。沙皇枝形燭臺，八十八頭枝形吊燈，巨大餐桌兩端，拿破崙同約瑟芬遙遙相對，距離並不比他們在生時更近或是更遠，你說你羡慕他們之間的感情，並且愛極裡面一套黑水晶酒具，你說你真的喜歡這種低糜的豪華，並且有一天，你希望把它教會給我們的孩子。……以寧，我們之間還有太多沒有一起做完的事。」（ch.60）紀以寧大概就是給人那樣慢悠悠又細緻的感覺。　　再來說說「反差」。朝小誠喜歡「極致」，這影響了她所有文章的設定。其實我有時候都覺得，作者不停的寫，寫出很多的小說，可能最終這些小說在某一個完全能夠把他所慣用的那些套路、詞彙、情感表達給發揮到極致的故事寫出來之前，都算某個程度的練筆。我看《唐老闆》的時候就有這種感覺，《唐老闆》、《小貓》為《黑白》鋪路，而《精英》想求新求變卻擺脫不了《黑白》。　　真正讓小誠紅起來的《黑白》大開大闔、大起大落，黑幫情緣、強取豪奪。　《黑白》會紅，其來有自。從朝小誠第一篇文章開始就可以看出來，他的文字功底並不差，並且善於描述一種讓人覺得精緻、暖陽氛圍的細節。　　在擺脫了《唐老闆》設定上的負擔以後，第二篇人物設定比較輕快，唐勁和蘇小貓之間的歡樂、溫柔也很討喜。這一步步的推進，第三篇《黑白》用極端反差的人物性格，還有黑幫情緣做為切入，注定在情節上會有更多的大起大落，這篇文更吸引人是很自然的。　　只有《黑白》的人設能完美的將朝小誠習慣寫作的調調發揮到極致，因為《精英情人》與《局外人》沒有如《黑白》這樣大的反差，也沒有第二個紀以寧可以再盡情的掉書袋，這時候更加考驗小誠在其他細節的塑造。而很明顯，我覺得小誠這兩部寫得越見吃力。雖然小誠寫的故事一向偏重男主角的戲分，可是後期這兩部相較前面幾部，席向晚和蔣捷單薄多了，原因很簡單，因為這並不是能夠讓她把寫作所長發揮到極致的角色，蘇小貓雖然不是她的風格，可是勝在活潑靈動，狀況多事件多，這樣的角色好上手。紀以寧與喬語晨這樣的隱忍型的大家閨秀才是她的主戰場。　　紀以寧這樣一個女子的設定，恰好能把朝小誠掉書袋的特長發揮到極致。有這樣一個角色的存在，朝小誠想要用什麼樣的典故都可以理直氣壯。岔開來說一下，這一點在下一篇《精英情人》上我一直認為是個硬傷。在席向晚發現自己眼睛有點狀況的時候她跟唐辰睿說的Litost就是這樣：　　「因為我喜歡你，所以不想讓你看到我這個樣子。」她微微笑了下，緩緩開口：「… …唐辰睿，Litost，你比我更懂。」　　Litost。　　這是一個很難翻譯成其他語言的捷克語，它的第一個音節是重度長音，讀起來讓人想起幼犬的哀號。米蘭昆德拉曾為它癡迷，給出了一個精准的定義：它是人們突然發現我們自身的可悲境況後產生的自我折磨的狀態。（ch.46求婚(3)）　　突然讓向晚冒出這麼一個詞，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很突兀。　　拉回來說，正因為小誠把紀以寧塑造成一個飽讀文史哲、藝術等學問的少女，而且是一個習慣引用典故來表達自己心情的女孩子。　　所以朝小誠不只能在描述人物與敘述事情、下判斷句的時候掉書袋，讓女主角掉書袋也不會很奇怪。小誠讓主角掉書袋的習慣從第一篇《唐老闆》就開始，到《黑白》的時候已經能掌握得很好，就算由殺人不眨眼的唐易來說「如何得與涼風約，不與塵沙一起來」這樣的話，也處理得非常自然。　　朝小誠她融合中式與西式的書袋與哲學解讀別具特色，這是她與其他同樣用典故的作者最明顯不同的地方。這裡舉《唐老闆》內的段落為例：　　「雄渾、蒼勁，重板的引子充滿古希臘式的悲劇氣氛。　　貝多芬的《悲愴》。　　《說文》中寫：悲，痛也。《廣雅》中寫：愴，傷也。　　這是命運，喬語晨，你懂不懂。她的不懂，就是他所有的悲傷來源。」(下部ch.41) 　　「維特根斯坦講過，對於不能談論的東西必須保持沉默。這是對的，因為我們有太多無力言說。在這樣荒蕪的境地裡，感情不值一分。愛了又怎麼樣？愛情在這一切面前只成為了障礙，彼此無法聽見彼此的心跳，即使聽見了也無法懂得，懂得了也難以應答。　　歷代帝后的故事裡，江山美人的權衡中，最終被拋棄的無一例外是女人。這樣的故事雖然俗套，卻生生不息，因為它現實。　　她在心裡對他說，既然你已做了決定，就請不要再引誘我背叛。　　因為我愛你，而愛情不同於時間，它摧毀人，從內部摧毀。更莫測，更陰沉。」(下部ch.44) 　　小誠習慣以西方的典故開頭，接著以中式的成語或典故銜接，乍看之下有些不協調，可是這種讀者讀來些微的不適應反而是她能讓讀者一眼認出的特點。　　此外，小誠的文筆到《黑白》時更加成熟。《黑白》裡面出現非常多經典的句子。　　比如說：「愛是一念之差，最幸福得不過就是，你曾溫柔呼喚，而我恰好有過應答。」、「洪荒世代。寒武是蕭索。白堊是繁複。之後是無愛紀，滄海桑田，因絕了愛欲，地不老，天不荒。過去那麼多年的人生裡，紀以寧一直是停留在無愛紀的人，是唐易，一手把她帶離了無愛的界紀。所以現在，能把她從猜忌、嫉妒、遷怒中救贖出來的，不是上帝，是唐易。」　　　　我真覺得小誠在寫句子的時候是非常花心思的。不論是書袋或句子，無不弄得漂漂亮亮，營造出他要的，有如紀以寧那般的中古世紀女子柔美細緻的氛圍。　　就連聲調，也常常會在句腳押韻，讓人念起來，會在口中咀嚼再三。比如：「從此以後，這一段感情，地老天荒，還是殺傷逃亡，都將在她的一念之間。」、「溫柔唐易，眩天惑地，定下她情字路上的終生基調。」、　　再比如全文最後一段：「聽到他的低聲請求，床上的女孩子睫毛輕顫，終於從夢魘中緩緩轉醒。輕抬眼簾，就在這一個晨光明媚的清晨時分，對上了唐易溫柔眷戀的眼睛。」　　寫了這麼多，其實只是想要紀念從一開始與這個作者的作品相見，到如今還會時不時回頭翻看她的作品，無數次翻閱中的一些想法。　　我知道我寫得很囉唆很雜亂，也不曉得能不能表達得很完整。　　　　感謝從頭到尾看到完的板友們。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8.169.11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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