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四海流浪遇到的100個人-002號(續)

看板WorkanTravel作者windspir (阿多)時間12年前 (2012/03/11 11:34)推噓26(26推 0噓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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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在家中四個兄弟姐妹中排行老二。小時候,阿福的父親只要心情不好，就會毒打阿福一頓。他一直認為這是因為自己從小就生得不好看，腦袋又不好的原故。對童年的時光，他幾乎沒有快樂的回憶家人認為阿福頭腦不好，讀書也沒用，所以小學四年級的時候，阿福就被迫放棄學業，到餐廳洗碗盤工作賺錢來給弟妹用。小學沒畢業，英文更是完全不會講，因此在重視學歷的馬來西亞華人圈中，他成為了家中的笑柄，甚至從小就被親戚看不起。每次親戚聚在一起阿福就會被眾人輕視嘲笑。親戚總會故意用英文嘲弄他，欺負他聽不懂。我有點了解阿福總是掛在臉上的笑容是什麼了。那只是從小被嘲笑慣了的自我保護機制，用笑容隱藏背後無奈。長大之後阿福在餐廳當學徒，就幾乎沒有再回過家了。後來阿福很低調的結了婚，結婚時親戚也沒有人到場。在那之後，他只有父親葬禮時回去家鄉過一次。婚後不久孩子也出生了，為了養家阿福到了新加坡的餐廳工作。離開了馬來西亞的阿福算是完全與家鄉斷絕聯絡了。到後來阿福出國工作，親戚甚至完全沒有人知道這件事。因為工作認真廚藝又好，欣賞他的老闆後來介紹了英國的工作機會給他。（馬來西亞屬於英聯邦的一份子，能夠簽英聯邦簽證，因此常有馬來西亞人藉此到英國工作。附帶一提，澳洲跟紐西蘭也是英聯邦的一份子，所以也很多馬來西亞人會到這邊找頭路。）阿福就這樣動身前往英國工作了。在英國阿福的薪資幾乎是比馬來西亞翻了十倍，藉著這個機會，阿福把家鄉妻兒住的房子都換掉了，貸款蓋了一間大房，連車子也買了。後來更因為表現得很好，阿福在餐廳被升作主廚，雇主也決定幫他申請永久性的工作簽證。一切看似順利的故事在這裡變了卦。由於工作繁忙加上對英文一俏不通，阿福將辦理永久居留的事情全交給一位來自同鄉的朋友打理。將護照，證件和一筆金錢託付給這人後，這「朋友」卻為了逃避賭債帶著所有辦理永久居留的證件和金錢逃跑了。一夕間阿福從正準備成為英國永久居留住民、盤算著把妻兒接來英國居住的優良員工，瞬間成為非法滯留沒有身分的可疑人士。由於提不出任何身分證明，又不會講半句英文，在那倫敦剛發生地鐵恐怖攻擊案的時期，來自伊斯蘭教國家的阿福立即被當成了非法移民帶入了移民監；雖然阿福的雇主盡力提供幫助，甚至找了律師幫忙，但是無法提供任何身分證明也不會說英文為自己辯護的阿福最後還是被強制遣送回國：終身不得在入境英國。突然之間失去了工作，失去了薪水，而馬來西亞微薄的薪資無論如何是無法負擔阿福龐大的貸款。為了維持自己好不容易建立的家庭，阿福最後決定到澳洲做黑工。「付不起房租的話，為什麼不乾脆就賣掉不要那棟房子了呢？何必到澳洲做苦工？。」我問。「男人有義務要守護自己建立起的家庭。」阿福說這句話時很認真。「一切都是為了孩子。我小時候沒好好讀過書才被人嘲笑，我絕對不能讓我的子跟我一樣。」想起自己的孩子，阿福講話變得有點激動。「我從小就沒被愛過，我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體會到最大的愛。」「我一定要給自己的孩子住最好用最好的。為了怕下雨時小孩上學會淋溼生病，我還買了車子請人接送他上學。我的孩子一定要有充分享受我沒有的童年。他要比別人的孩子過得好，只要他過得好，我受得就不算苦。他一定要過得比我快樂。」一時間我突然鼻酸。有些無法言喻的東西滑過心底，溫暖之中包含著一斯心酸。在海外住在骯髒簡陋的農舍，日復一日在高溫下受盡折磨做著無趣的苦工，身處莫生的環境沒有朋友。賺來的錢幾乎全都寄回家，唯一留給自己的娛樂是看自己聽不懂的電影（他買了個可以撥ＶＣＤ小播放器，偶爾就去市場買部特價電影來看）。連自己的故鄉都不能回去，見不到面只能透過電話聯繫自己心愛的人，一切只是為了讓孩子在遠地的故鄉能享受比其他人還更舒適的生活。之後是一陣沉默。在夜裡的火車中，我默默想起自己的家庭…　抵達墨爾本之後，阿福住了幾天的背包旅社後很快的就順利在墨爾本的鬧區找到了願意用他的中國餐廳。（我也放下心上一塊石頭…這間餐廳應該住過墨爾本的人大都知道。）因為沒有身分的關係，他只能租下由餐廳其他黑工介紹、某中國人違法在破舊的小房子中隔出的小房間，又因為住不起單人房所以他找了我當室友。我剛回墨爾本，居所也還沒著落，於是就又短暫的成為了阿福的室友。雖然是室友，但是由於上班時間不同，幾乎很少有交集。但是印象中阿福只要有時間，他就會用國際電話卡打回家鄉跟家人聊天。有一天他掛掉電話後，滿臉笑容很開心的跑來跟我說：「我兒子剛剛在電話裡用英文跟我說話耶！他還罵我說『把拔把拔你好笨都不會英文』。他笑我耶！！哈哈。」他臉上這時的笑容不是受工頭嘲弄時的無奈，而是充滿了父親的驕傲。那瞬間我很想責罵他孩子不懂父親的辛勞，但想想自己又何嘗不是？又哪個孩子不是呢？阿福餐廳的工作漸漸上了軌道，我也找到了離公司較近的租屋，就搬離了簡陋骯髒的中國租屋，借住進了一個越南的家庭中（這越南人Dui就又是另一段故事了）。後來因為兩邊工作關係變得很少連絡，就只有偶爾兩邊都放假有時間才能約出來吃個飯了。年底我跟公司辭了職，離開墨爾本前往雪梨跨年，之後就一路往上玩到布里斯本。某天我接到了阿福的電話，是他從移民監打給我的。據說某天工作時，移民警察到餐廳臨檢，把餐廳的黑工全都抓走了。雖然那時阿福人在餐廳外面講電話，原本可以逃過一劫，但是不懂英文的阿福因為不了解發生的狀況，又回到餐廳裡面想弄清楚狀況，就被帶走了。問了他那邊情況如何，有沒有需要幫忙，他用那一慣凡事都看開了的語氣說：「這邊住的旅館很高級，睡得很舒服，食物也很好吃。一切都很好呀，現在在等遣返的班機。」他又用那種笑笑無所謂的調調在說話了。停了一下他又說，「而且終於可以回家了。」話筒裡傳來的反而是如釋重負的聲音。後記：隔了幾個月後我接到了阿福跨海打來的國際電話。說他現在在新加坡工作，薪水雖然較低，但是現在只要假日就可以坐車回家看家人，似乎過得不錯。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1.1.214.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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