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誓 陳克華
那個說要回來的人一直都沒有回來.
這個世界也不曾記載有關他來臨的日子.
很不幸地,他曾說過一些所謂盟誓之類的
有個人也便因此記住了.
舉世濁浪滔滔,他必須穿越過一條長河,行過一大片黃土,攀越過峽谷和
森林,無視一場萬人舞踊的慶典,無畏一場鐵血交橫的戰事,才能夠履踐當時
他許下的承諾,
他萬萬沒有想到,那在臨分手之時自然而然脫口而出的無心的話,是一句
如許值得記誦的重話.
有一個人便因此記住了.
送別時兩個人一直走到了不能再向前走的地方,那地方是如許的荒涼寒
漠,竟找不到任何可以拿來贈別或留念的東西,或者一塊花紋別致的石頭,甚
或一枝不起眼的花草.
"我們有水,也有糧...."他滿心憂慮著:我們有水也有糧,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在他棉布綑就背包裡有著他無法負載的東西.水,和糧.之外.
他希望好好活著.他,他們兩個人,還有所有在那片黃土地上存活的人.
他希望啊!他多麼多麼希望啊!
為了這個,他必須離開,出發.
他才走沒有多遠,揣在懷裡的那枝弱小的野花便乾枯了,從他繫的腰帶間
跌到塵土裡去.
有水,有糧,還有一個人活在一起,他不明白,這樣不就足夠好好活著了嘛?
但他走到了遼遠,遼遠的地方.
他拿七月的浮雲補充他夾襖裡繃脫的棉絮,他拿蘆葦垂彎的枝桿在水面上
寫著時光的信,草尖上無聲滴落的露珠是他不能察覺的微悟,水上偶爾驚飛而
去的鴻雁是他輕疏逸失的夢.他偶爾醒來,對昨日和明日同樣感到茫然.
他原是有這個盼望,然而他不明白.
他是會老的,但等待他的人不會.
這個世界不曾記載他離去的日子.
他們相對默立了很久,很久了,他覺得彷彿必須說些什麼才是,於是便說
了那句所謂盟誓的重話.
然後便是遺忘的世界.這世界正無所不在的,無時不刻的大量,大量遺
忘.萬人舞踊的慶典仍然進行著,鐵血交橫的戰事依然持續著.滔滔濁浪.
好好的活著啊!不斷逝世的流水在說:為了我請你好好活著.
而那個說要回來的人一直都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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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傷悲 昂頭 就走遠
就在那一瞬間 心老了一點點
惆悵讓愛的深淺 慢慢浮現 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