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 毒蘋果札記6月
http://tw.news.yahoo.com/article/url/d/a/100624/131/280b4.html
文／施善繼
1. 2010／5／5 信疆兄逝世周年
乙丑年立夏日夜晚，即西曆2009年5月5號眾燈熠熠喧嘩，
老友高信疆在台北市一家醫院，
走竟他人生65年的旅程，靜靜安然合目。「老友」這個稱呼，
今後不免要換成「故友」了。
他受洗為一位基督徒，然而聖經舊約詩篇卷4第90篇第十節的起首兩句，
不是明明記載「我們一生的年日是70歲，若是強壯可到80歲。」嗎？
上世紀60年代末，信疆進入《中時》。彼時台灣民營報業漸漸形成所謂的「兩大」。
它們的創辦人皆為國民黨高層的中央要員，但報禁未除，
釋權交由自己的黨人辦報興許比較易於控管，“「兩大」的具體意義，
乃是報份銷量的競爭，
的確當時「兩大」已牢牢的把國民黨自辦的喉舌黨報拋得老遠，
瞠乎其後。
信疆全面接手《人間副刊》前，
原來已經在副刊上開闢陸續登場的那一塊他負責的《海外專欄》，
是他的暖身之作，他廣邀海外華人學者、作家寫稿，
從寄寓的天涯海角發回異邦他方的羈旅見聞，
從遠方反觀台灣，拋贈他山之石，以及他們專業領域的奮鬥，外放的愁情
與掛牽，讓島內的讀者通過這扇窗口看見世界，與之互動。信疆的這個設計，
令人宛若置身於白居易的詩境「一夜鄉心五處同」。
《海外專欄》上的文章，後來集成四書：《海內知己》、《天涯比鄰》、
《浮雲遊子》、《風雨故人》，由晨鐘出版社列入《向日葵文叢》。
在《海外專欄》裡，信疆邀來新加坡大學教授關傑明先生的3論：
《中國現代詩的困境》、
《中國現代詩的幻境》、
《再談中國〈現代詩〉──一個身份與焦距共同喪失的例證》，
成了批評兩岸封斷後台灣一岸主流現代詩背離現實的重要文獻
（另請參閱旅美返台已故學者
唐文標的6篇〈現代詩的狂想〉
收於《天國不是我們的》下卷／聯經出版事業公司1976年5月出版）。
忝為「龍族詩社」同仁一員，他為詩誌費心策劃編輯了第9期的 《評論專號》。
專號廣徵社會人士，參與發抒對現代詩的觀感意見，讓現代詩接受一般大眾的體檢，
專號一出迴響熱烈，該期詩誌非僅在詩壇也在愛詩人之間引起討論，
他在書前寫有一篇類如檄文的〈探索與回顧〉，殷殷切切語重而心長。
關、唐兩位先生的文論，加上這一本厚厚的專號，成了日後鄉土文學論戰的先聲。
接著是70年末，《中時》辦理第二屆文學獎，他籌增的“敘事詩”徵選出台。
這3件貫串70年代的詩事，其實是一個完整的事體，
他處心積慮要扭轉台灣主流現代詩無心面對現實的風氣。
除了對詩關注，他力邀各方小說家列席「當代中國小說大展」，
參展的小說出輯之時，
他在編後附跋的〈只有工作〉，與前揭〈探索與回顧〉兩文前後呼應，一本衷心。
他說：「如果我們還有足夠的社會良心與自我認識，我們就該善自珍重，
更虔敬，更努力的替社會多做點有長遠意義的事。」
（詳《當代中國小說大展》第二輯，第470頁）。
當代台灣「報告文學」的濫觴，也始於他的編輯之手。《現實的邊緣》，
這個專欄的內容遍及三個地區；「域外」、「離島」、「本土」。
信疆無時或忘盡力盡責貫徹他的社會良心，
他善用手中握有「媒體」這柄利器，使之與現實的脈動合拍，
與現實連結，驅策「媒體」融入，
而非僅飾演旁觀窺伺的他者，處身事外，淨作壁上的閒差。
台灣遍歷戒嚴的年代，在戒嚴的囚籠裡翹首，但解嚴無期漫漫遙遙，
信疆試著為自由、民主敲門，
叩問威權，他首刊屈坐白色恐怖牢獄釋放後文化人的文章，
表明他對黑暗反動的撩撥，借以幫橫遭壓制的人士復權。
他的企望，他的苦心孤詣，他誠願自己扮好一名台灣文化的提燈人。
1999年最後一天，我們在敦化北路一場慶祝澳門回歸的喜宴上，
共進晚餐，飯後他拉我到台大附近賃居處，那一個小區只租不賣，因為
煙抽得多加上作息可以不影響家人，他的書畫絕大部分擺在那裡，
他端出一瓶「宋太祖」，這種牌子的白酒後來我一直都不曾再見過。
夜話不盡，直至凌晨，第2個千年已經悄悄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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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2010／5／15 鋼琴先生
52歲數度訪台，克羅地亞籍鋼琴先生伊沃．波哥雷利奇，
3年前登上中山南路音樂廳舞台時身著黑服，形體頎長步履拖沓，我近距觀之，
伊一臉平靜無波，從舞台側門移近鋼琴短短幾十步，
也許伊正調整即將上場的心裡節奏，凝神樂思。
那一次伊彈拉赫曼尼諾夫，這一回伊要奏多年來，致伊名利雙收的蕭邦。
地處中南歐洲，巴爾幹半島西北的克羅地亞，1991年年底獨立，
之前它是南斯拉夫社會主義聯邦共和國六個加盟成員之一。資賦優異的
鋼琴少年伊沃，在1969年以11歲之齡幸運的被送往莫斯科學習，
伊早早地享受了社會主義集團間相互的提掖，令人欣羨。
新聞發佈會面對媒體鏡頭，鋼琴先生說：「蕭邦大賽的聲望愈來愈低，但我愈來愈好。」
前一句祈非幸災，當今之世誰可取得完整驗證？後一句肺腑之聲，
誠哉斯言！鋼琴先生一派瀟灑，花襯衫紅夾克，
嘴唇周邊蕪雜的短髭，似已失落了青年時的斯文，若非特定場合，
市井大街不期而遇，我難敢辨識伊係來自克羅地亞那位鋼琴先生本尊的同一人。
對於不斷引起爭議的蕭邦大賽，伊說：「不該由我評斷。」其實鋼琴先生何需客氣，
無妨不吝善之以評而不用下斷。世上的事沒有爭議
盡皆好事？天底下沒有爭議天下太平？塵埃落定前務必好好的爭議，
好好的趨近比較完美的結局。
至於「30年前他在蕭邦賽上遭受不公平待遇」。「他鄭重要求主辦單位，
對外公佈當年每位評審打的分數，給他一個交代。」及「他懷
疑有政治力介入，因為俄國人根本看不起南歐人……」①②云云、云云恍然不知所云。
這些是鋼琴先生的率性，媒體小姐的有聞必錄，或趁便替票房明目造勢？
消費，消費，果然一景共襄盛舉的消費，云云、云云確然不知所云。
鋼琴先生參過賽，伊清楚蕭邦賽的全本規則。伊在第3階段準決賽結束後被淘汰，
無緣晉級，但無論如何只剩協奏曲一項，雖不無遺憾，
蕭邦其餘的曲目，在前3個回合伊統統彈過，伊當非泛泛之輩，可恨功虧一簣。
評審阿格麗希適時表態，為伊未獲決賽資格退出評審席位
，此一舉止劇烈震盪，戲劇張力豐滿，這一闕青天闢靂的插曲，
使得某些輿論直呼伊乃「門外的天才」，恰恰拜這一幕的隆重加持，
致伊幾十年來金光閃閃。
這不禁教人興起疑竇，鋼琴先生當年若順利跨進決賽，伊篤定奪冠？阿格麗希成竹在胸，
她青睞的選手穩登寶座？蕭邦賽聘請的評審平均多達30來位，幾乎是他類音樂比賽的3倍，
退出一位並不妨礙比賽的進行，更且賽程冗長，
平均不少於3個星期，4、5兩屆甚至超過30天，
因為要彈盡蕭邦的全部作品。任何賽事詭譎多變，運動場上、藝文領域，比比皆是。
1980蕭邦賽的榮冠，終於由越南籍的參賽者鄧泰山奪得。烽火連天的印度支那，
在1976年的7月剛剛統一，翌年鄧泰山也極其幸運從河內前赴莫斯科學習，
同窗同台競技何其美麗！
有一則從鄧泰山身上傳出的美談，謂他在戰亂罩頂的年代，潛躲於防空洞時，
堅持不忘在防空洞的地面上畫好鍵盤，孜孜不倦的勤練指法，
即使黑暗無邊，琴則不誤照練。
① 伊的夫人，大伊21歲的鋼琴老師凱澤拉絲，她不就是俄羅斯人？
② 柴可夫斯基1880年譜寫的《義大利隨想曲》，謳歌讚頌了南歐的多陽與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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