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私領域？ 法官應受「全日照」
公私領域？ 法官應受「全日照」
張升星／法官
民國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國父孫中山在嶺南大學演講時勉勵學生：「要立志做大事，
不要做大官」，以前只知道這句話是國父思想考試的題庫，並不了解它的真正意義，直到
看了這兩天的媒體爆料才終於知道，因為做大官會有狗仔跟拍，非常可怕！萬一不幸被拍
到了，結果就是全台瘋狂報導，無所遁逃。「因為做大官，容易出大事」，所以國父主張
不要做大官，的確是真知灼見。
大法官偕同女教授出遊賓館的爭議演變至今，城大法官決定以辭職來平息社會爭議。不可
否認的，城大法官錯失了辭職的最佳時機，但是至少現在的決定還算次佳的選擇（
second best option）。從總統批准辭呈和輿論迅速冷卻看來，這個決定難能可貴的眾議
咸同，除了蔡啟芳委員之外，應該算是社會的普遍共識。城大法官辭職的決定，不僅是個
人仕途進退的重要抉擇，更為司法倫理和社會價值的互動之間，釐清明確的是非分際，值
得詳加探究。
先談公私領域的劃分問題。近日輿論頗多認為大法官偕同女教授出遊賓館固然可議，然而
更嚴重的瑕疵則是前後不一，說詞硬拗的誠實疑慮。換言之，如果不是態度反覆，招致物
議的舉止，論者似乎默示縱令真有男女私情，社會也應學習區隔對待大法官的公務領域和
私密空間，不宜妄加道德指摘，窺伺論斷。
這種區別官員公私領域的見解，看似自由開明，尊重個人隱私，但是卻與司法的核心價值
有所牴觸，並不正確。道理很簡單，因為不管是行政權還是立法權，都必須仰賴機關團隊
合作或者政黨多數結盟才能順利行使其權力，況且行政權和立法權之間還有相互制衡的關
係存在。在這些範疇內，把政府官員的公私領域區別對待，自屬合理。
然而司法審判的本質，不受任何國家權力的干涉，完全聽憑法官個人本於專業良知，適用
法律，獨立審判。其理論基礎就是憑著社會對法官「全人格」的信任。捨此「社會信賴」
而侈言「獨立審判」，其惟暴虐乎？因此法官守則才會要求「法官應避免不當，或易被認
為不當的行為」，目的無非就是藉由法官自律而維護整體的司法公信力。
這個簡單的道理，放諸四海而皆準。美國法學家，曾任加州最高法院的首席法官Roger
J. Traynor接受紐約時報訪問時說：「法官不在法庭的時候都做些什麼，攸關重大的公眾
利益，絕對有必要讓透明的日光照亮法官在法庭外（off the bench）的活動」。司法倫
理的自律案例，信手拈來，比比皆是。就以現任美國最高法院大法官史卡利亞（Scalia）
為例，他在二○○四年的時候，接受副總統錢尼的邀請登上空軍二號專機，結伴跑去獵鴨
。消息曝光後引發法界及輿論痛加撻伐，因為史卡利亞是能源法案的終審法官，而錢尼則
與石油業的關係密切，兩人毫不避嫌的私誼交遊，顯然傷害了美國社會對於司法的期待。
或許就是因為這項批評，所以錢尼不敢再邀法官一同打獵，只好找個律師同行，結果這個
律師好友差一點就被錢尼一槍打死！夠衰吧？可見得法官謹慎交遊，至少可以持盈保泰，
不會被當成野鴨給打死，也是有好處的啦！
接下來，依照台灣媒體嗜血變態的風格，一定會把焦點放在城大法官和女教授的私人關係
大做文章。雖然當事人的說明相互矛盾，啟人疑竇，留給閱聽大眾許多問號與想像，但是
既然已經辭卸公職，狗仔們就該適可而止，不應見獵心喜，侵犯隱私領域。若是真的高舉
道德重整的大旗，發動輿論公審，窮追猛打，我就不禁想起海關關員在立法院受辱時，所
說的一句發人深省的話：「願主耶穌賜你們平安！」
【2006/04/07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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